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初三,夜幕降临,天空开始飘起细雨。
窗外透进来的丝丝寒意,令秉烛夜读的张丰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寒意愈来愈浓,张丰益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没一会儿,忍不住又哆嗦了……好几下。
“不是才九月吗,怎么感觉像是要入冬了?”
张丰益心里大奇,按说九月的天气,不会这么冷才对啊!
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万历四十八年,这会应该还处于小冰河时期才对,冬天是要来的早一些,我咋把这茬给忘了……
来福回后屋取来一件半旧的袍子,轻轻用手梭了梭,然后小心翼翼的给少爷披上,生怕弄出的动静太大,惊扰到少爷。
经过三日来的挑灯苦读,张丰益此时,其实已经将那一百二十种上品中药全部记牢,这部《本草纲目》……暂时已经没用了。
回头看了看来福,笑了笑表示感谢。
“来福,天不早了,你先进去歇着吧,我这儿其实没什么事……”
“没事的少爷,您忘了,来福之前不都是这样陪着少爷您熬夜的么。”来福赶紧说道,“少爷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有什么事吩咐来福一声就行。”
张丰益又劝了几句,见来福执意不肯,也就罢了。
转回头来,闭上眼细细回顾了一遍之前所记忆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方才又睁开了眼。
“笃,笃,……”
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梨木桌面,张丰益开始思考,到底该用哪几种药材,来制作这第一种出自自己之手,但却是真正意义上的保健品。
“笃,笃,……”
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张丰益依然没什么头绪,脑中虽然留有原主的那一百二十种“灵药”配方,但那些……都特么是什么玩意啊!!
你见过用牛粪和马尾草,外加一点黄连,放在一起捣成泥,再搓吧搓吧,搓成一颗颗小丸,放太阳底下晒至半干,然后便装进盒子里摆上柜台,美其名曰牛黄丹,专治虚火燥热之症,有药到病除之效……的吗?
……要说这个牛黄丹,其实已经算是比较靠谱一点的了,在那一百二十种“灵药”里,有一种名叫“赛黄金”的药丸,那才真的是……
牛粪马粪鸡屎粪……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动物的粪便,都是这“赛黄金”的配料……
张丰益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视粪土如黄金”……
大佬诶,请收下我卑微的膝盖!!
一想到这么多年,富家公子方少爷,吃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张丰益忍不住就想笑……
过分了过分了,作为一名大夫,是不应该嘲笑自己的病人顾客的,所以……
哈哈哈……先让我笑会儿……
嘿嘿嘿……
肆无忌惮的笑声,惊动了一旁悄然侍立的来福,只见他一脸懵逼的看了过来,随即显现出一片焦急之色……完了完了,少爷这是又发病了……我苦命的少爷哎……
张丰益看了看来福,突然说道:“来福,明儿个你就去把……把……那堆东西扔了吧。”
“什么东西啊少爷?”来福脸上依旧惊疑不定,只顾拿眼瞅着张丰益。
张丰益横了他一眼:“就是那堆……用来做‘赛黄金’的东西。”
“啊?”来福脸上布满了疑惑,“少爷您不打算做‘赛黄金’啦?您不是说过,这是咱们铺里卖得最好的一种药吗,方少爷可是每三天都会来买一次的……”
张丰益摆了摆手,很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来福,少爷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方大少爷……其实,咱们之前所做的药丸,全都是假的。”
“啊?全都是假的??”来福一脸震惊,“那……那……”
“嗯,弄虚作假是不对的,所以来福,不仅‘赛黄金’的配料要扔,之前少爷我所做的所有药丸,你一起都给扔了吧。”
“……”
好半天,来福才总算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应道:“好的少爷,那咱们以后……”
“放心,少爷我已经想好了一种新药,这药是以纯草药来熬制,专门用于滋阴补肾,绝对是千古良方,连名字我都想好了。”
“叫做……六!味!地!黄!丸!”
张丰益想了这半天,实在是毫无头绪,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创制药品配方的打算,回想了一下前世所知道的那些补药,最后发现还能清楚记得配方的,就只有这个大名鼎鼎的绝世“圣”药了……
同仁堂的诸位贤达们,请原谅我剽窃了你们的研究成果,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张丰益心里有些惭愧,毕竟是偷了人家的配方,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现在是大明哎,离这药面世还差着好几百年呐,所以我才是第一个知道这配方的人,何来剽窃一说……
一番诡论说服自己,张丰益不由心安理得起来,然后从桌上取过笔墨纸砚,挥毫写下这个早生了几百年的配方:
熟地黄160g?
山萸肉80g?
牡丹皮60g?
山药80g?
茯苓60g?
泽泻60g
写毕,张丰益放下毛笔,吹干纸上的墨水,拿起来再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配方,估计也就只有我才看得懂了吧,毕竟除了我之外,有谁能知道160g是多少两……
搞定了配方,接下来就该是配药了。这配方上的六味药,都不算名贵,没记错的话,自家的铺子里就应该会有。
张丰益一手拿着药方,一手端起烛台,在来福全程注视的目光中,走到药柜前,将装着这些药的屉子全都拿了出来,一字排开,摆在了柜台上。
见果真凑齐了药方,张丰益不由面露喜色,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旁边的小秤,看了下,却又瞬间犯了难。
尼玛,这秤……我不会用啊!
张丰益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把小木秤,发现它跟后世所见到过的木秤,完全不一样,上面的星刻就像是随意点上去的一样,完全找不着规律。
唔……
心念一转,张丰益突然将秤往柜台一放,转头叫来福:“来帮我称一下,我告诉你每种要多少。”
来福应了一声,麻利地拿起秤来,说道:“少爷,您以前拿药,不是从来都不用这戥子么……”
这玩意儿原来叫戥子啊!
张丰益一脸平静,波澜不惊地道:“我说过了,我如今要配置的,乃是千古良方,自然容不得半点差错……熟地黄,四两三钱;山茱萸,二两二钱……”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