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番外其四 夏花
下过一场萧疏的细雨,已是留春不住了。窗外桃花委地沾泥,总令人怅恨于韶华之尽成虚掷。天还尚早,清晨时湿润微凉的空气浸入鼻端,应竹躺在榻上喘息了几声,终于捂下了胸中那一堆将灭未灭的星火,爬起来倒了杯凉水喝,目光却凝在桌边那件玄黑的道袍——那本是因南方漫长的梅雨时节才过,想摸出来晒晒太阳,未料昨日又下了雨,只得收进来放在一边的。
应竹迟疑了一下,以手指履过其上暗绣的仙鹤与祥云。细微的纹理吻过匆匆一掠的指尖,夜里那一梦的旖旎情潮,便又跟着鼓噪了起来,浪潮似的,迟迟不肯退去。
应竹深吸了口气,捻了捻手指,微微俯身捧起那身道袍来。
他与顾云山果真在东越万蝶坪买了这幽花小院,可安顿下来不多久顾云山便接了盟主亲发的急令,一去便是月余,还亏他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买了个院中有桃的,可惜花开时人已走了,花要落了,也没见他回来。
应竹心中闪过纷纭数念,眼前便已尽是顾云山的影子。说来也怪,早年他离开真武山,与顾云山一别数载尚不觉得、后来顾云山在真武面壁三年也不觉得、倒是这时忽地升起这从未有过的明活的思念,像是有一根拨弦的手,将一些本已深埋的声息迢迢地递来。
应竹抱着道袍倚着床边坐下,手便由其半掩着伸进裤里去了。那一晌沉沉的绮梦,更化作滚烫的渴想,自胸腔蹿自下腹。再想起梦中顾云山湿淋淋在欲念中滚了一遭、却还强自按捺的那一双眼睛,升腾起的快意便更不可耐了。许多年过去,情爱之事于他二人已不属陌生,顾云山向来比他更懂得分寸与克制,兴许情事中也有过诸般失控的神情,可那时恐怕自己亦沉沦其中,哪瞧得仔细?
他偏想见他眉峰深锁难舒之欲念、眼底潋滟碧波似的情潮、面上浮上绯桃般的艳色、喉间溢出低哑的喘息……
“阿竹、阿竹…”
应竹陡然一个激灵,凉而稠的浊液污了膝上那身墨色道袍,洇开一片难言的湿痕。他屏息闭目片刻,才缓靠在床栏缓缓吐了口气,便忽听得人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阿竹?起了没?”
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十分突兀,惊了栖枝的两只雀鸟,扑棱棱地飞向天际去——原来竟不是自己的意淫?
应竹愣了愣,登时反应了过来,慌忙将那道袍往不晓得哪个角落一塞,提上裤子找了条帕子将手草草擦了,便见得那方才臆想过的男人已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朝自己笑看了来:“你果然起来了!”
应竹心跳如擂鼓,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嗯”了一声,余光还瞥向自己藏道袍的地方,怕猝不及防间露出什么狐狸尾巴。好在顾云山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只是走进屋中来,随手将外袍脱了搭在桌上,看了看应竹,奇道:“阿竹?你的脸好红,怎么了?”
“没、没怎么……”应竹心虚得很,目光闪烁地看了看脚下,忽想起了什么,道,“你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提水来!”言罢便飞快地跑出门去了。顾云山莫名地望着他背影,唇边弯起一抹浅笑来。
他这次单子着实有些棘手,饶是以他之能,也用去了月余时间,怎么算都亏了啊。他回身将那窗子推得大开,便见枝头明艳的桃花还残留着两分未去的春意,应竹正弯腰从井里提了两桶水上来,直接拎进屋里给他倒进浴桶中去。
见顾云山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应竹顿时显得局促了起来,道了一声:“我再去烧些热的。”便又飞快地逃出去了。
顾云山由着他折腾,等应竹将两桶热水再一股脑倒进浴桶里时,他正光着脚站在地上,慢条斯理地仰首去解里衣的暗扣,脖颈在跃动的晨光中显得白而纤长。应竹看得心中一动,便见顾云山微微侧首看了过来,笑道:“不一起洗吗?”
待到当真脱了衣裳泡进桶里,应竹反倒不见先前的窘迫与羞赧了。自打搬进这栋宅子,同浴也并非没有过的事,这浴桶不小,两个人也不显得太过逼仄,应竹跪坐于一侧,撩了水来擦身,缓缓舒了口气。
寒江城在东越虽建有分舵,然而白鹭洲离万蝶坪即便是快马轻舟,少说也要一整日。应竹若有差事要做,常常便宿在分舵里,这一回也恰巧结了一串任务,总算得了几天空闲,前天夜里到的家,又囫囵收拾了一天,当下泡在温热的水里,这才算是真的放松了筋骨。
顾云山除了道冠,捧水洗了把脸,正慢条斯理地在往身上浇水,正瞧见了应竹眉眼间一点倦色,当下便问道:“最近很忙吗?”
“说不上忙,老样子。”应竹答了一声,反问,“你这一去月余……可有受伤?”说话间抬眼去看顾云山,只瞧见氤氲水雾之中那俊美的道士散着长发,一半都柔柔地漂在水中。他坐在对面展眉一笑,却是稍稍前倾了身体,道:“不如你来瞧瞧?”
他那一身常年裹在道袍里的紧实皮肉,却是个不容易留疤的,被屏风外的灯烛一晕,便是泛着柔光的白。应竹看着看着,昨夜春梦便又在眼底晃悠,当下只觉喉咙愈加干渴,原本掬水的手动作一停,干脆探身而上,以手撑着顾云山身后的桶沿,不由分说地将顾云山吻住了。他的亲吻素来热情而莽撞,好像多少年也学不会慢,学不会柔,更不要说此时还多了几分渴切的需索,直白地诉诸于唇舌纠缠之间。顾云山一手搭在他肩头,乱揉了一把他后脑勺已有些松散的马尾,另一手却捏了捏应竹的下巴,直望向他眼眸深处,笑道:“想我了?”
“想你得很。”应竹呼吸已稍显急促,嘴唇已染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顾云山以拇指摩挲过柔软的下唇,便又啄了一口。两人呼吸相拂,几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热度,就在咫尺之隔。顾云山手指缠绕着他沾湿的发尾,摩挲过挺直的脊背,又问道:“那昨夜可有梦到我?”
应竹念及晨间尴尬之事,不由一默,目光稍稍躲闪,正踌躇间,忽见顾云山笑看着自己,总像是别有深意,登时好似明白了什么,恼道:“好啊!早被你瞧见了!”
“瞧见了什么?”顾云山故作不解。
“瞧见我……”应竹猛地收声,颇有些心虚又狐疑地再细看向顾云山,正对上他一双眼瞳里怎么也藏不住几分揶揄之色,便晓得自己是又叫他给戏耍了,当下羞恼地撩了一捧水到顾云山脸上,瞪眼道:“你说瞧见了什么?”
“少见阿竹竟会脸红!”顾云山大笑起来,揉了一把应竹的发顶,在他唇畔讨好似的亲了亲,嬉笑道:“我瞧见了什么……”他这话说得慢,尾音微微上挑,说话间另一手却是藏在潋滟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