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来了一支羽国的仪仗。花紫华盖,飞金流银,约莫数十人。
使者通报道,来的是凰羽郡主,途径此地,特来拜会学长。
幕二十五
仪仗缓缓进入宅邸。少女走在最前,兴致盎然地环顾这里的布置。
同欲星移不同,一样是贵族,凰羽却从未换下过一身宫装。欲公子有时都随性而发,会穿着轻便舒适的素色常服、赤足踩着木屐出去喝酒,而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在墨家,凰羽是单开一人的课的,不与其他学生交陪。
彼此平日里很少见到,可每次相见,所有人都要为她的美好而惊艳。永远被包裹在华艳宫装与精致妆容之下的这名少女,仿佛永远都不会有衰败的时刻。
白砖青瓦下,她显然与这里并不合适。默苍离带她去厅堂,路上,凰羽吩咐下去,让仪仗等在外面,免得惊扰了夫人。
夫人也不是这么点事情就能惊扰的。这妇人年少时就敢在暴风雨夜带着幼子乘扁舟渡海,还不至于被那些人吓出事来。
是么?凰羽轻笑,我也听闻过夫人的名声,十分特立独行。
当年钜子请夫人出山,替女儿讲课,夫人说,她不喜远行,只在家带学生。一连请了三次,都没能将人请入尚贤宫。
“你这次来,是为钜子师父当说客?”默苍离问,“半本九龙天书找到了?”
“没有。”凰羽摇头,“那么多书,我索性让人把书架拖了出去,一把火烧了。”
是么,可惜……他轻叹,“那本书来之不易,错过这次,只能再等三百年了。”
九龙天书也是始皇时期的术法所成,原是交由墨家,用来平衡九界地气,但此物太过霸道,最终被列为禁术,封存不用。只是后来流落出去,成为许多征战的开端。
与其说是书册,不如说它是术法所凝。每三百年出现一次天兆,待天时过去,书册上所有旧文字悉数消失。所以无人知晓它下一次会有些什么内容,也难以辨别真假。
海境使用过一次,然后书册遗失。是真遗失还是假遗失都无所谓,是真的被欲星移带来了、还是根本没有这桩事情也无所谓,凰羽早已断定那本书册是假的。
欲星移会带着真正的九龙天书进入人界,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而天书何其重要,被默苍离所窃焉会不觉?
书册一定是假的,根本不用分散精力在这件事情上面。默苍离在书架上放的不仅仅是一本伪书,更是一个嫌疑,让人怀疑钜子有意九龙天书的嫌疑。
“父亲那日慌乱中被你蒙骗,说起来,也实在是学长这一手下得太狠。”凰羽说,“可之后呢?书架已被烧了,学长还有什么后路?”
“还有前路,何须后路。”
凰羽的性情与为人很是模糊,因为少与人接触的关系。默苍离早已开始提防她,今日锋芒毕露,也不算什么意外。
“话说欲学弟呢?”她问,“不是说他和学长一起过来了么。”
“他病着,不便见客。”
“病着?那更要见一见了。”凰羽起身,向门外走去,“学长该不会不让我见学弟一面吧。”
见默苍离不打算带路,她直接让人拦下边上一位老宅的佣人,问欲公子在哪里养病。那佣人懵懵懂懂的,也不敢不答,便指了个方向。
欲星移刚起来,知道凰羽来了,就让人梳洗准备。他虽无什么不适,但这些天懒散着,样子显然不能见人。
凰羽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坐起身,靠在软榻上,由侍候人修剪着凌乱的发梢。
“学长怎么来了?”他拉过凭肘,让身子舒服些,“学弟腿疾发作了,不好下榻相迎,见笑。”
“怎么会的?要不要紧?”她拉过椅子,坐在榻边,“学长身边也有医官,让他替你看看?”
“鳞族的医官已经看过,只是受风寒。”
“是么?那要好好休养。也真是巧了,学长这次路过,正好给你带了份赔礼。”
她一直未提书房中的事,此时忽然提及赔礼,也不知是何用意;紧接着,有两名侍卫从外面带入一个人,将他推在榻前。那人抬头,眉眼有些熟悉,仔细看去,竟是北宫座前的侍候人,就是那天在书房里动手的。
“母亲与学弟有些误会,我也听说了,确实不愉快。”她柔柔地望着欲星移,伸出雪白的手,指尖豆蔻红染,轻抚上那人的脸庞,“学长给你赔不是。”
她将那人交给欲星移处置,生死不论。这人跪在那,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这是做什么呢……欲公子苦笑,手指轻轻敲打着凭肘,“上官夫人与我有误会,他固然可恶,但也不算是事主。”
哦?凰羽含笑拿开了手,色若春花,“学弟的意思,难道是真正记恨母亲大人么?”
他摇头,“这怎么敢。学长带这人来给我赔罪,已是有心了。”
“那就是了。真心难求啊,欲学弟。”凰羽坐在椅子上,拍了拍那个跪着的男人的头顶,“他就任你处置了。不必再还我。”
他带在身边的陪读和侍候人,皆是多年相伴,心易互通。欲星移连眼色都未使,陪读已经上前,抬手掌掴那人。屋内寂静,只有凰羽坐在那无声浅笑。默苍离的实现望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那人的两侧面颊被打得血红一片,跪都跪不住了,欲星移才徐徐道,“放肆。谁让你动手的?简直叫两位学长看笑话。”
陪读停了手退了下去。凰羽略笑,扶着侍女站起身,道,“学弟留着他消消火吧,我就先告辞了。”
默苍离也没送,只派了个佣人引路。人群走得远了,这地方才真正静下来。
“可真行啊,直接找上门来。”他看看学长,忍不住笑,“声势浩大的……”
默苍离靠在门边,还是没说什么。须臾后,指指榻边跪着的那人;其他人都明白他意思,陪读问,“公子,这人怎么处置?”
欲星移冷冷瞥了一眼,“他算什么东西,撵出去就是了。”
上午经凰羽的事情一闹,两人也都没了闲情逸致,默苍离难得认真,搬来了案几笔墨,就在他这边开始想事情。
欲星移喝了汤药,小憩一会。下午醒来,见那人还在,只是案几旁有几张写了字的纸,也不知想出什么没有。
凰羽直接让人烧了书架,彻底断了他这一步,反应极快。
“她比钜子与北宫更难缠。”他轻声道,“因为不贪。而且,对她而言,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正典。”
正典是继位钜子前最后的一场仪式,也是最重要而决定性的。由九算和长老见证,钜子亲口承认是自愿传承于弟子,并且写下文书。这场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不会有弟子私自杀害师父继位,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可以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