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台既是武昌城里的一块小高地,又是清政府在湖北的重要军事仓库,仓库里装有汉阳兵工厂20余年所制造的枪炮子弹,及历年来所购买的外国枪支弹药,真可谓枪支如山,子弹如海。
自从传说革命党人中秋起事后,湖广总督瑞徵当然不敢对楚望台掉以轻心,想抽调忠于他的旗兵来守护,无奈在军事会议上被黎元洪怕刺激汉兵的一席话说动,他才没有调换旗兵。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又派李克果、纪堪颐、成炳荣几个亲信军官前来监督汉兵,坚决保证楚望台万无一失。
当工程营的枪声响起来时,守卫楚望台的左队革命代表马荣、罗炳顺知道起义已经发动,心里十分激动,可是自己只是有枪无弹,心里也实在着急。他俩商量了一下,就领着一部分士兵,找到了过去曾在工程营任营长的李克果,假装为楚望台的安全十分着急的样子,问:“李营长,现在外面很乱,如果有人来进攻楚望台,我们怎么办?”
李克果听到了外面枪声如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万一要是楚望台失守,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是上面对这些汉兵防备甚严,不让发给他们子弹,防守如同虚设一般,真要是叛军来进攻,那可如何是好?
李克果见了马荣来问,亲热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以前的关系怎么样啊?”马荣说:“咱们以前的关系当然不错了,你待我们如同子女,我们看你如同父母。”李克果又问:“在这兵荒马乱,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知你们能不能听我的话?”马荣诚恳地说:“你以前是我们的长官,现在也是我们的长官,我们当然听你的命令。”
李克果看到以前的士兵还是这样听他的话,心里是既激动又高兴,感动地说:“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马荣响亮地说:“听,怎么不听啊,坚决地听。”李克果点了点头说:“不管他们空着手来,还是拿着枪来,你们给我狠狠地打就是。只要保住了楚望台,你们就是给朝廷立下了大功,我保证你们升官发财。可是要是失了楚望台,你我只怕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只能被砍头,最起码也得坐大牢。”
马荣对罗炳顺和众士兵使了个眼色,众士兵一齐发牢骚:“我们没有一颗子弹,用什么打人家。”“我们手里的枪也不过是个木头棍子,打到身上都不痛。”“李营长,你干脆发给我们一把刀吧,拿把刀也比这棍子好使。”
李克果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高兴,忙摆了摆手说:“子弹好说,军械库里有的是,我这就叫护兵打开门,发给你们就是了。”
护兵们打开了军械库的门,搬出了两箱子弹,马荣、罗炳顺和众士兵一拥而上,起开箱子把子弹抢了个精光。他们把黄澄澄的子弹压到了枪膛里,又把子弹袋里装了个鼓鼓囊囊,心里充实多了。
马荣看了看士兵们,士兵们也都看了看他,一个个脸上露出了喜滋滋的样子。这时候楚望台附近已响起了凌乱的枪声。
马荣大喝一声:“站队!”士兵们很快地站好了整齐的队伍。马荣用他那坚定的目光扫视了大家一圈,然后响亮地说道:“士兵们,我们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现在就按你们以前的位置,占领楚望台,开始吧!”
士兵们迅速地向各自的目标快速运动,不一会儿,各个重要岗位已经全部被革命士兵占领。
这时候,已发现工程8营的队伍向这边快速运动,李克果找不到队官吴兆麟,只得急忙地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对马荣喊:“你们怎么还不打啊,快打啊!”马荣严肃地对李克果说:“请你迅速离开楚望台,我们革命党已经起义了。”
李克果知道受了欺骗,大骂道:“好个马荣,你骗了我,等我逮到你,看不把你碎尸万段。”马荣大呼一声:“再不走,我们可要开枪了。”李克果还是赖着不走。马荣大喊一声:“开枪!”
士兵们一阵乱枪,只打得楚望台上砖块乱飞。
李克果和一些反动军官一看大势已去,只得纷纷逃走。
熊秉坤到达了楚望台,马荣、罗炳顺立刻领着这支队伍和熊秉坤的队伍会合在一起。熊秉坤又叫工程营的郑汉章、徐干诚迅速回营去召集还没有来楚望台的同志。
听说楚望台已被占领,一些没敢来楚望台的同志坚定了信心,纷纷前来参加起义,不一会儿,工程营的同志已经增加到了300多人。
金兆荣、郑汉章、蒋士杰、马荣、公韧等紧紧地围拢在熊秉坤的身旁,紧急磋商军务。
公韧说:“虽然我们占领了楚望台,但是我们只有300多人,和敌人一比,兵力太薄弱了,如果敌人来进攻,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们只有趁热打铁,一方面发展我们的力量,敦促各方快快起义,一方面向敌人进攻,打乱敌人的部署。就是暂时不进攻的话,也最起码是骚扰敌人,不让敌人知道我们的虚实。”
金兆荣晃着枪说:“熊代表,现在我们就听你的了。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熊秉坤点了点头,和几个人简单地商量了商量,心里逐渐形成了一套作战方案。他对几个人说了说自己的作战计划,几个人都表示同意,熊秉坤点了点头说:“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就宣布命令吧?”众人一齐说:“宣布吧。”“越快越好。”
熊秉坤站到了一个高地方,看到楚望台上秩序混乱,有的士兵在领取子弹,有的士兵背着枪到处转悠,有的士兵坐在一边抽着烟歇着,有的士兵三三两两地开小会。熊秉坤大声喊道:“革命的士兵们,我以工营8营革命代表的身份宣布,现在站队集合,发布命令。”
熊秉坤喊了这些话后,共进会和文学社的士兵纷纷前来集合站队,可是也有一些没有加入革命组织的人,站在一边看热闹。熊秉坤心里着急,但是也是没有办法,还是一口气下达了10条命令:
“一、本军应寇以‘革命军’三字,称‘湖北革命军’,其兵种队号,暂袭用旧制。二、本军今夜作战,应以破坏湖北行政机关,完成武昌独立为原则。三、本军作战以肃清督署为最大目标……”。
公韧心想,这些命令说给一般士兵用处不大,一般人也记不住这么多事情,有些命令只需下达给带兵的长官就行了。
熊秉坤发布命令的时候,圈内的士兵一脸茫然,不知所以然,圈外的士兵仍然在三三两两地唧唧喳喳。
公韧叹了一口气,对唐青盈说:“当兵的不听熊秉坤的,这就麻烦了。”唐青盈咬着牙说:“邓玉麟呢?蒋翊武呢?刘公呢?这些人都上哪里去了,怎么关键时刻一个人也找不到了。”
公韧听到几个圈外士兵在小声嘀咕:“这个说话的是干什么的,凭什么命令我们。”另一个士兵说:“这个人叫熊秉坤,不过是后队三棚的一个正目,有什么了不起,瞎咋呼什么,不听他的。”
公韧就问金兆荣:“那几个士兵是不是咱们的人?”金兆荣看了看说:“不是,他们只是一般的士兵,为了响应起义,临时加入到队伍里的。”公韧对金兆荣说:“赶快传达给咱们的骨干,要维护咱们的熊代表。这样乱七八糟地不听命令,太危险了。”
金兆荣马上去告诉共进会和文学社的人,叫他们维护好熊秉坤的威信。
公韧站在了熊秉坤的旁边,朝底下大声喊道:“士兵同志们,大家既然都是革命士兵,就要遵守革命纪律,现在命令已下,大家快去执行吧。”
公韧这么一喊,有一个士兵举着枪喊:“你是干什么的?我们这里为什么没有一个我们信任的军官带领。我们不服!”这个士兵一喊,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他起哄。
唐青盈一看急了,拔出了手枪,就要动武。公韧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这个时候,千万别添乱。”金兆荣也站到高处喊:“革命的士兵们,士兵就是要坚决服从命令,我们听熊代表的,坚决去执行命令。”金兆荣这么一喊,一些共进会、文学社的士兵纷纷支持金兆荣,可是圈外的那些士兵还是不听,在一边吵吵嚷嚷。
士兵渐渐形成了以共进会、文学社为一派,以其他士兵为一派的阵列,两方面吵吵闹闹,越吵分歧越大。
正在这时候,士兵汪长林把左队队官吴兆麟找了来。那些士兵一看,个个脸上露出了惊喜的样子,纷纷迎上前去,靠拢在他的旁边。
公韧问金兆荣“这个人是干什么的?”金兆荣说:“这个人是左队队官,叫吴兆麟,原来参加过日知会,有革命倾向,丙午之狱(农历1906年11月23日)后,和革命组织失去了联系,现在政治倾向不祥。不过这个人是湖北参谋学校的毕业生,军事知识挺好,还算是个有能力的人。”
这时候,汪长林拉着吴兆麟又来找熊秉坤,原来两个人也认识,只是不怎么熟悉。熊秉坤问吴兆麟:“打清狗子,你愿意不愿意?”吴兆麟说:“日知会就是反清狗子的,还说什么愿意不愿意。”熊秉坤热情地摇着吴兆麟的手,高兴地说:“那好,我们就是革命同志了。”
熊秉坤又转过身来,和金兆荣、公韧几个小声商量说:“吴兆麟既然愿意革命,又有指挥才能,让他担任总指挥如何?”金兆荣急忙把熊秉坤拉到了一边,小声说:“不行!不行!他又不是共进会、文学社的人,怎么能让他当总指挥呢?”公韧也说:“不可!不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怕部队掌握不住了。”
熊秉坤说:“你们不看看那些人,他们听吴兆麟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样两方面一联合,部队就能打仗了。要是这样一盘散沙下去,谁也不听谁的,部队可就十分危险了。”
金兆荣听了熊秉坤的这番话,歪了歪头,不再说话。公韧想了想,一时也无计可施,倒不如两派暂且联合,先能打仗再说,也就不再反对熊秉坤的意见了。
熊秉坤过去对吴兆麟说:“让你担任临时总指挥,干不干?”吴兆麟连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吴兆麟何德何能,你们不杀我,我已经感谢不尽了,哪能再当总指挥呢。不行!不行!”他旁边的一些士兵却怂恿吴兆麟说:“行啊,行啊,吴队官道德学问高,不但本营同志敬仰,全军也素来推崇。”“我们久仰队官是日知会干事,所以推选你为总指挥,希望队官不要推辞。”
吴兆麟说:“我素来向往革命,今日起义,倒是符合我的心意。但你们起义后,队伍混乱,非常喧嚣,这实在是兵家之忌,何况夜战以肃静为主,否则不可指挥。我们既然革命,对于军事,须严守纪律,绝对服从命令,方能稳操胜算。瑞徵之凶残,满清之无道,我是知道的,像今日之起义,只有我工程营起事,各处均无响应,我看实在是危险。我万万不能接受总指挥之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些士兵说:“队官既然说军队要服从命令,我们一定服从,如有不服从的,或有临阵脱逃的,请总指挥以军法从事。”“我们这些人,愿意遵守命令,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熊秉坤也劝吴兆麟说:“既然士兵们拥护你,你就干吧!我们共进会、文学社的人也同意。”吴兆麟还是一股劲地光摇头:“不行,不行,我当个一般的小队长还可以,当总指挥可不行,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金兆荣急了,用枪托推了吴兆麟一下说:“让你干,你就干,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要是清狗子打过来,说什么也晚了,咱们谁也活不了!”
吴兆麟一看,再推辞下去也没有时间了,只得对熊秉坤说:“我可是只当临时总指挥,打完这一仗我就不干了,就是这一仗,你也得在后面撑着啊,你要是不撑着,我也就没法干了。”熊秉坤说:“我还算个副的,有什么事我在后面顶着。”吴兆麟说:“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杀头的差使,我也就豁上了。”
吴兆麟立即和熊秉坤几个人仔细研究了一下军事情况,研究得差不多了,吴兆麟往高处一站,熊秉坤也紧紧地站在他的旁边。底下的士兵们立刻不说话了,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高处的这两个人,吴兆麟大喊一声:“全营革命士兵们,现在站队集合。”
底下士兵们一阵纷乱,很快地按照旧的编制,成队成排地站好了整齐的队伍,旁边再也没有了一个闲人。
吴兆麟声音洪亮地说道:“士兵们和革命代表推选我为临时总指挥,你们赞成吧?”底下士兵们喊:“赞成。”吴兆麟又问:“服从命令吧?”众人喊:“服从。”吴兆麟又说:“违令者斩,可不可以?”大家说:“可以。”吴兆麟严肃地说:“好!我现在就发布命令。”
底下士兵们一阵振奋。吴兆麟往下威严地扫视了大家一圈,大喊:“前队排长伍正林!”伍正林大喊一声:“到!”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持枪跑了过来。吴兆麟命令他说:“你带领前队第一、二两排,经津水闸向保安门正街搜索前进,在督署前展开攻击。”
伍正林大喊一声:“是!”立刻领着前队第一、二两排执行命令去了。
吴兆麟又喊:“右队排长旷名功!”旷名功大喊一声:“到!”来到了吴兆麟跟前。吴兆麟命令他说:“你立刻带领右队第一、二两排,经紫阳桥向王府口搜索前进,在督署后展开攻击。”
旷名功大喊一声:“是!”立刻带领着右队第一、二两排执行命令去了。
吴兆麟接着命令马荣带兵一排,向宪兵队东南端进攻,金兆荣带兵一排,向宪兵队西南进攻,两排互相联络,即时将宪兵队消灭;周占奎率兵两排,固守楚望台北端阵地;徐少斌带兵一排,先夺取中和门,策应金兆荣然后迎接炮队进城;陈有辉带兵一班,往通湘门附近侦察;唐荣斌带兵一班,往中和门附近侦察;罗炳顺带兵一队,把楚望台附近交通、电线等,彻底破坏;其余为总预备队,由副指挥熊秉坤率领,在楚望台北端待命。今夜的口号为“兴汉”。
命令下达后,各队带着从楚望台军械库里领取的充足弹药,立即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不一会儿,各处陆续响起了进攻的枪声。
熊秉坤松了一口气,公韧、唐青盈也松了一口气。公韧对唐青盈小声说:“看来,吴兆麟还有两下子。”唐青盈小声不服气地说:“老熟套子了,没有这两下子,不白穿了这身军装。坏都坏在那些士兵身上,他们为什么非得听吴兆麟的。”
半小时后,马荣来报告说:“我排已同金兆荣将宪兵营内10余名旗兵斩决,并占领了宪兵营。”吴兆麟听了大喜,立刻命令马荣出中和门掩护炮8标进城,又命令金兆荣防守中和门。
不一会儿,伍正林和旷名功也回来了,4个排的人,剩下了不到1个排。吴兆麟见状大怒,立刻吩咐一声:“来人,把伍正林和旷名功给我绑了。”上来4个士兵就把两个人绑了起来,吴兆麟大声命令:“拉出去,枪毙!”
熊秉坤见状大惊,急忙劝吴兆麟说:“他们完不成任务,也不能光怨他们,是敌人太强大了。现在正在激战,先斩军官,对我们不利。”吴兆麟仍然余怒未消,气冲冲地说:“既然战事不利,士兵损失严重,为什么你俩还回来。长官发布命令,就应该想方设法完成才是,都和你们一样,命令如何才能贯彻下去。”
伍正林和旷名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等着一死。
公韧想到此事复杂,也怕吴兆麟乱杀无辜,伤了革命军的元气,先把他俩救下来再说。于是对吴兆麟说:“看来他们也知道错了,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仗有的是打。待一会儿,让他们戴罪立功不行吗?”
吴兆麟这才对两个人摆了摆手,不愿意再理他俩。士兵们给俩人松了绑,伍正林和旷名功赶紧低着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