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擂起来,一声声,远远传开去,在黎明时分的寂静中如此响亮,想必不但前方的建奴,就连身后整个淮安城的军民也听到了。。
擂鼓而进,鸣金收兵,这是最基本的军令,就算是再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此刻,鼓声告诉对面的建奴,在风雨如晦的末世有这么一支部队不愿意做异族人的奴才,即便力量是这般的微弱,也要分起抗击。告诉后面的百姓,军队正在守护着他们和自己的家园。
我大明朝已经不大了,半壁河山已经沦落敌手,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今日的山东军已经不是以前那支只知道逃跑的懦夫,我们的血液还滚烫着。
对面的建奴相必早已经发现刘‘春’他们点起的火把,如今听到鼓声,走得更快了。
一支响箭带着嚣张的呼啸腾上半空,箭头上还带着燃烧的火苗慢慢腾空,拖曳出长长的烟雾轨迹,在升到最高处停住了,似乎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正好奇地俯瞰着这五千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
仿佛是点燃了一盆火油,整个原野瞬间炸开,对面的建奴同时加快马速奔来。再拿下清江浦之后,里面的战马和大量物资也落入了准塔之手,部队得到了武装。
顷刻,马蹄声占据了整个天与地,真震得人骨子发酥。
那一线火把飞快摇晃,长长的火龙在远方分散、合拢,然后又分开,转眼就推进了大约两里路,建奴竟不顾惜马力。显然,敌人也意识到必须尽快拿下淮安,用雷霆万钧之力打掉山东军,打掉淮安人的最后一丝胆气。
他们的人实在太少,总数不过千人,拿下清浦之后有在那里耽搁的一天。如果等淮安的秩序平稳下来,山东军轻易就能征招几万百姓守城。真到那个时候,‘激’烈的城市攻防战将旷日持久。真到那个时候,他们满州八旗要想征服这座淮上名都,只能拿命来填。
就算是十条汉人的命来换一个建州人,也轻易就能将建奴的所有人马耗光。
这一点,准塔知道,刘‘春’也知道。刘‘春’的问题是必须先抵挡住敌人这一‘波’攻势,以一场胜利为自己正名,以胜利唤醒山东军和百姓的血‘性’,告诉大家,建奴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你能够经受住残酷的牺牲,能够坚定心志。
时间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如此珍贵,因此,双方都决定在这淮安城下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狭路相逢,勇者胜。
虽说刚才刘‘春’在仓促之间答应手下以军功做为提拔士卒和犒赏的标准,答应他们自己和军官们将冲在最前面,可建奴这二十多年在辽东辽西和北方战场上屡战屡胜的积威尤在。而山东军从来就是遇敌先溃,此刻所有人的面上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仓皇之‘色’。
显然,建奴并不将眼前这五千明军放在眼里。很快,敌的骑兵集群中就分出三骑斥候,一纵马率先冲了过来。
这三骑斥候都是一人双马,身上穿着白‘色’铁甲。他们同时‘抽’出背上的反曲弓,泼风也似地冲刺。
“三骑人马就要来冲我大阵,嘿嘿,建奴真是狂到没边了!”刘‘春’冷冷地笑了起来。实际上这种战法在边不罕见,建奴在对上明军主力时,一般都会派出几个‘精’锐勇士‘摸’‘摸’敌人的深浅。
这样的战法表面上看起来狂妄到极处,可明朝军实在太烂,有的时候还是产生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比如在辽西战场上,就曾经出现过一个巴牙喇军勇士冲阵时,以连珠箭一口气‘射’杀了十几个名军,将一个几千人大阵‘射’崩的事情。
“弓手,弓手,‘射’死他们!”旁边,刘孔和大声下令。
作为现在山东军资格最老的将领,若非是他率先跪拜刘‘春’,并带着新任的山东军统帅招抚‘乱’军,刘‘春’也不可能轻易地收拢这么多部队,成为一城之主。刘‘春’正位之后,刘孔和就保持了沉默,从他眉宇之间可以明显地看出强烈的悲伤和抑郁。
“不用,弓手不动。”刘‘春’提着大斧猛地一夹马腹,朝前冲去,大声喝道:“建奴狂妄,看我取这三人的头颅!”
来的三个建奴的主要目的是试探山东军的深浅,他们又不是笨蛋,一旦发现对面有大量的弓兵严阵以待,绝对不可能过来送死。,只怕会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就扭头退了回去。而且,就算有羽箭侥幸‘射’到他们身上,以建奴斥候所披的铁甲,估计也不过是挠痒痒,强弩之末,势不能入鲁缟。
任由敌人的斥候在自己阵前来去自如,是可忍孰不能忍。
而且,刘‘春’也看得出来,手下的五千士卒以前因为没打过恶仗血仗,对于建奴有着极强的畏惧,这一仗打下去,只怕未必能赢。如今,只要自己斩这三人于马下,自可击破金人不满万,满万天下无敌的神话。
山东军太需要见到敌人的血,太需要一个勇猛的统帅‘激’励士气了。
“啊!”所有人都叫出声来:“少将军,少将军!”
“少将军,快回来!”
这个时候,刘孔和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安静,所有人守好本位,若是动摇我军阵势,军法从事。”敌人不过才三骑,侄儿的武艺他最是清楚,那是在山东军只排在第一位的。不过,敌人是骑兵,刘‘春’能胜吗?
刘孔和也不知道,他只紧紧地握着武器。
听到这一声暴喝,众人安静下来。
看到刘‘春’冲过来,三个建奴斥候显然都是一呆,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缰绳,战马慢了下来。
刘‘春’一边猛冲,一边大吼:“前面的建奴听着,某乃山东总兵,可敢与我一战?”
三个建奴斥候见刘‘春’冲出来,同时哇哇大叫:“刘泽清,刘泽清!”叫声中满是兴奋。显然,他们将刘‘春’当成了东平侯刘泽清,这可是一条大鱼啊!
叫声还未落下,三骑阵形同时一边,变成一个倒三角。正面一骑落在后面,另外两骑朝两边分开,猛地一冲,左右包抄而来。
与此同时,三人拉开了强弓,身体随着战马的颠簸上下起伏。
能够被选做斥候的,都是军中一等一个猛士,弓马最是了得,比如九边明军的夜不收,建奴的白甲。再比如北宋时西夏的铁鹞子,这些斥候是统军大将军的眼睛和耳朵。刘‘春’也知道这三人都不是善茬/,说不准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因为在三人同时张弓搭箭的时候,他的目光就锁定了三人的肩膀。
四人相隔五六丈,这点距离对于都在奔驰的双方来说瞬间可至,所以,敌人的‘射’击就在下一刻。
战马上下颠簸,骑‘射’的准头最不好取。一般来说,骑兵会在战马颠簸到最高处的时候‘射’击。
这个时候,刘‘春’看到三人的身体同时一怂:“就是现在!”
他将头一低,手中大斧横着挥出。
感觉三支羽箭从头顶划过,响亮的破风声震得耳朵里嗡嗡着响。
建奴好生歹毒,大约是看到刘‘春’身着重铠,知道‘射’在身上毫无用处,三箭头直取刘‘春’的面‘门’。若非刘‘春’提前做动作,这三箭已将他的脑浆子‘射’出来了。
与此同时,刘‘春’感觉自己手中的大斧劈中一物。大斧、刘‘春’的全身力气,加上奔驰的战马,力量何等之大。这一斧砍中人体的声音也非常诡异。“蓬”一声,眼前就是无边的红‘色’。
那建奴瞬间被刘‘春’劈成了两段,不,应该说是被砸成了两截。洒上长空的不但有人血,还是雨点一般的碎‘肉’。
骑战和步战的不同是双方都是高速冲锋,真正接触只是一瞬间,在这一刹那就要分出生死。这样的战斗没有任何‘花’架子,一刀就是一刀,一枪就是一枪。
转眼刘‘春’就杀了一个建奴,如同狂风刮过,转眼就已经冲出去好几丈,又拨转马头冲来。
这个时候,血雨才纷纷撒下,半截人体落地。
左右两个建奴都被刘‘春’的架势吓住了,他们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生中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称出刘‘春’的斤量。知道遇到强大的对手,这人的武艺比自己要强上不止一筹。
在一箭落空的同时,他们同时扔掉手中的弓,手一翻,有一人取下挂在马脖子旁边的大‘棒’,另外一人‘抽’低了下身体‘抽’出背在背上的长刀。一催战马,一左一右夹击刘‘春’。
这个战法他们配合已久,今日使出,麻利异常。
换成普通人,定然血溅尘埃。
可惜刘‘春’转头杀来的动作实在太快,两人只看到一道黑影,大斧就砍到使长刀那人的面‘门’上,“喀嚓”声中,半片脑袋,半片头盔带着红红白白之物跃上半空。
又一个同伴战死,唯一活着的那个使大‘棒’的建奴斥候不但不惊,心中却莫名地欢喜。因为他知道敌人的势已经尽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回过斧来。
而且,大家的战马都在高速冲锋。骑战有很多技巧,比如你若是使刀,得将刀平放在侧面,让马力带着刀口划过地人的身体,而不是迎头猛砍。如果那样你就算顺利砍中敌人,使用刀的手也会被战马的冲击力震断,人也会被震落战马。若是是枪,在枪尖刺中敌人身体的一瞬间,就得松手。
很明显,刘‘春’这一斧是正面劈中,他受了很重的反震之力,身体也猛地朝好一仰,大斧脱手。
“就是现在!”那建奴手中大‘棒’微微弯腰,借着战马冲刺之力,将‘棒’尖上所包的铁头朝刘‘春’腰上刺来。
两马之力如此之大,即便刘‘春’身上穿着铁甲,若是被刺中,脊椎骨也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巨力断掉。
在大‘棒’刺中刘‘春’的瞬间,那建奴将‘棒’子一松。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刘‘春’的身体突然如面条般的一旋,侧到一边,堪堪避开这毒辣的一刺。
与此同时,他双手猛地抓住棍子,一转,大‘棒’在他腰后如风车般一转,狠狠地敲到最后一个建奴的后脑勺上。
这一幕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也就是一瞬间。
转眼,三骑分开。
那个被砍掉半个脑袋的建奴冲出去一仗之后这才颓然落马。
至于那个后脑勺被打了一棍的敌人已经彻底趴在马上,直冲出去一百步,在停了下来,却没有落马,就那么在鞍上摇晃着摇晃着,七窍中有血不住流下来。
刘‘春’跃下战马,拣起自己的大斧,再不回顾,就那么坚定地朝本阵走去。
五千多山东军早已被这‘激’烈的厮杀和自家总兵官的剽悍惊呆了,一时间忘记喝彩。就连擂鼓的士卒也呆呆地停下手来。
满世界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刘‘春’平静而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如何?”刘‘春’大吼:“建奴是人,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死。我山东军,我大汉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这个时候,那个不住摇晃的建奴终于落马。
只有那三匹战马还在空地上长声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