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左都督,禀郝知州,前面就是白马湖,已经进入山东军的防区,还请示下。。”一艘小艇从北面开来,一个低级军官沿着大船垂下的绳梯爬上来,进得舱中,朝刘‘春’和郝肖仁一拱手。
这是一条大官船船,看起来甚是豪华,舱中两侧全是木雕‘花’窗,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这简直就是一艘画舫了。
郝肖仁和刘‘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的桌上放着各‘色’水果、冷盘,有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在他们对面,有一个歌‘女’正怀捧琵琶,纤纤‘玉’指拨动琴弦,合着透窗而入的四月河风,当真是让人一身舒爽。
郝肖仁和刘‘春’都是一身道袍,显得随便,身边环绕着一群‘艳’丽‘女’子。看他们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场浩‘荡’‘春’游。进舱来的那个军官一身戎装,满头热汗,看起来是如此地不协调。
郝肖仁用筷子夹了一快盐渍罐头杨梅喂了怀中歌姬一口,又对那军官挥了一下手:“知道了,若是遇到山东军的船支过来盘查,就报上本大人的名号,说本官得了颖川候的命令,前来淮安采购物品,淮安府的蒲菜滋味甚好,侯府的老太太最喜欢了,侯爷又是至孝之人,命我来买上几船。”
“是。”
郝肖仁又道:“还有,千万别让他们发现少将军在船上。”
等到那个军官退下去,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刘‘春’:“左都督,叫你的手下忍耐些,这几日都躲在船舱里,千万别出来。”
刘‘春’身边也有两个‘女’子,都生得国‘色’天香,我见尤怜,可惜刘少将军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他绷紧着身体坐在那里,如同一把标枪。这是他在郑家新军训练时养成的习惯,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
在山东的时候,他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风月场所他也不陌生,甚至有一段时间的沉‘迷’。可今日佳人在侧,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听到郝知州这么说,刘‘春’突然爆发了,‘阴’沉着脸:“郝大人,某从南京出发,在泰州与你汇合,沿大运河一路北上。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才走到这里。当初之所以乘船,不外是因为水路快捷。可大人你磨磨蹭蹭,游山玩水,这不是耽误事吗?某倒想问一句,大人你意‘欲’何为?今日又‘弄’这么多歌‘女’上船,莺歌燕舞,莫非是在戏耍刘‘春’?”
说完,就瞪了身边那个歌‘女’一眼。
那个歌‘女’夹着一块虾球,正‘欲’去喂刘‘春’。被他满是杀气的眼睛一瞪,只感觉仿佛是落进冰窟窿里,低呼一声,虾球掉到桌子上。
“左都督真是不解风情啊,美‘女’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吓的哦。”郝肖仁笑眯眯地夹起虾球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感叹:“这寻常食物经过美人之手,滋味果然不同。还是侯爷那句话说得好,吃东西,有的时候吃的就是心情,吃的就是情调,吃的就是……”
“砰!”刘‘春’一巴掌拍在桌上:“郝大人,某忍你很久了,敢问,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若再说四不着六的话,休怪刘‘春’无礼。”
说完,就瞪了身边几个‘女’子一眼:“都给老子滚蛋,否则一一宰杀了丢进河里喂鱼。”
他已经彻底地气愤了,看着眼前这个长着白‘花’‘花’五‘花’‘肉’的死胖子,只想一拳打过去,将他那张时刻带着假笑的脸打成柿饼。
刘‘春’心中对郝肖仁的缘起已经积压许久了,这次回淮安的旅途和他事先的想象好象有很大的不同。
其实,在来之前,刘‘春’也明白孙元这半年以来,又是让自己做人质,又是下方到郑家新军训练,到最后,更是借出大笔款子,支援了大量铠甲器械,倒不是因为自己是他孙某人的大舅子。
孙元就是个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凡事只看厉害,不问人情,活脱脱‘奸’商一个。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能够让宁乡军中那么多好汉甘心为之效死。
孙元之所以在他刘‘春’身上下这么大本钱,还不是想在山东军扶助自己做他的代言人。控制了淮安府,再加上宁乡军驻扎的大半个扬州府,孙元的势力自然是大到天下无人能治的地步,这就是现实的利益。
刘‘春’在来之前,也想过孙元这次让自己回淮安,绝对是让自己同父亲刘泽清争位,争夺山东军的兵权。这已经相当于挑动他们父子相残了,按说,为人子,这种忤逆之事绝对是做不得的。
可刘‘春’心中却有着一股无法按捺的野心,他也知道如果不乖乖按照孙元的套路来走,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没有翻身的余地。内心中,那个魔鬼不断的‘诱’‘惑’着刘‘春’:干吧,干吧,只要你一点头,已宁乡军的剽悍凶残,扶你上位乃是一件轻易之事。只要你一点头,你就是山东军的当家人。你父亲大人那么多你,你已经沦为世人的笑柄,眼中的可怜虫。这次机会如果把握住了,你就是一镇总兵官,自可以狠狠地打那些曾经侮辱过你损害过你的人一记耳光。你又不是要轼父,父亲老人家已经老了,辛苦一辈子了,也该到享福的时候了。
这样的‘诱’‘惑’,刘‘春’经受不住。
他只在灵台中保留了一丝情形:夺军权可以,但不能让父亲有丝毫损伤,也不能伤害兄弟们,如此,才好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刘‘春’在心中不断告戒,也说服了自己。
原本以为自己一到泰州,孙元肯定会派出大军护送。
可等到地头和郝肖仁一汇合,这才发现事情和自己当初所想象的并不完全一样。
好小人那里根本就没有一兵一卒,有的只是五条大船,和五船的铠甲、器械和鹰洋、弘光通宝。大方是大方,可没有兵,仅靠刘‘春’手头那一百多个军官,又如何能够将偌大一个淮安府和山东军抢在手头?
这个孙元贼子,口惠而实不至,端的可恶。
当时,刘‘春’连杀人的心都有。
可是,他都走到这里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和郝肖仁一道乘了大船沿着大运河北上。
从泰州去淮安城也不过几日路程,问题是郝大人好象根本就不急着赶路的样子,每到一地都会停船‘乱’逛,四下搜寻歌‘女’美人,寻欢作乐,纯粹就是一场公费旅游。这都出来好几天了,如今才刚进淮安府境内。
刘‘春’觉得这死胖子就是在消遣自己,今日终于忍无可忍翻脸了。
这一巴掌拍下去是如此的响亮,几个歌‘女’同时吓得面容苍白。
“还是那句话,美人是用来疼爱的,左都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大煞风景啊!”郝大人朝几个‘女’子一挥手,众‘女’如‘蒙’大赦,惊慌地退了下去。
等到船舱里再无他人,郝肖仁“刷”一声打开折扇,慢慢地摇了起来:“左都督,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啊!今天兄弟就给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
见他说到正事,刘‘春’提起了‘精’神,却不想郝大人接下来的那句话,气得他满面铁青。
郝肖仁故意叹息一声:“少将军,说句实在话,咱们扬州镇的官员俸禄是高,比如下官,每年好歹又三四百两的俸禄银子,按说也够用了。可惜了,我家里人口实在太多,这点银子要想养活她们却甚是艰难。不过,咱们扬州镇的规矩大,法纪严明,每年镇司衙‘门’的帐房都会下来查上几次帐。‘鸡’蛋里挑骨,查得你流鼻血,贪污这种事情,我却是不敢干的。这次好不容易出趟公差,来的时候,侯爷又说过,银子可劲使就是了。下官清贫了一辈子,这种‘肥’差还是第一次碰到,自然是好生受用,不用那么急着进淮安的……哦,少将军是不是很热,看你一头都是汗水。”
“难不成左都督心中有事,哎,心静自然凉。来来来,我替少将军扇扇风。”郝大人一边说话,一边提着扇子朝刘‘春’不住地扇着,扇面上写着好多字,定睛看去,依稀能够看到一段文字“……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郝肖仁已经化身为唠叨的唐僧,嗡嗡嗡地说个不听:“这把扇子乃是虞夫人所赐之物,也是在下的最是珍贵的宝贝……啊!”
话还没有说完,刘‘春’就伸出手去将那把扇子抢过来,撕得粉碎,直接丢到窗外的河水里去:“我叫你扇,我叫你扇!”
郝肖仁惨叫一声,悲痛‘欲’绝:“我的《前赤壁赋》,我的董其昌啊!”
“去你的!”刘‘春’猛地站起来,一把将郝肖仁提起来,满面狰狞:“姓郝的,你装神‘弄’鬼了好几日,今日我且问你,兵呢,还有下一步该怎么做?否则,休怪某翻脸无情。”
刘‘春’的力气何等之大,虽然郝肖仁是个大胖子,可落到他手里就好象是一个小‘鸡’子,毫无反抗之力。
只在半空不住翻白眼,双‘腿’蹬个不停。
眼见着就要糟糕,突然外面有有人喊:“左都督,郝知州,有斥候来了。”
刘‘春’这才放下郝肖仁,朝船外看去,却见又有一艘小船划过来,先前过来禀告的那个军官去而复返。
郝肖仁是彻底怕刘‘春’了,知道这鸟人就是个狼崽子,再不敢在船舱里呆下去,三步并做两步冲出去,不等那军官上船,就厉声喝问:“什么事?”
那军官立在船头,拱手道:“禀知州,斥候急报,准塔大军已经进入淮安府,是主力。”
“什么?”这下,不但郝知州,就连刘‘春’也忍不住大叫一声。
那军官道:“是,错不了,山东建奴完成集结之后,正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主力已经推进到桃源县,斥候骑兵已经抵达与淮安城一河之隔的草湾。驻守清江浦的山东军士兵,已经能够看到对面的建奴战马了。”
“建奴主力最多四日就能到淮安城。”
郝肖仁又急问:“如今淮安城中情形如何?”
“一片‘混’‘乱’,一日三惊,大量百姓蜂拥出城,向东南方向逃生。以城中‘混’‘乱’的局势看来,淮安府是守不住了。”
“建奴来得好快啊,等的就是这天。”这个时候,郝肖仁一反往日那副懒散模样,眼睛里爆出‘精’光,大声喝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即以最快速度干赶去淮安,日夜不休,人歇船不歇,务必在一日之后进入淮安城。若是路上遇到山东军盘查、阻挡,一律斩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