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傅山还是提醒孙元一句:“太初,须防备余祥的说客没当好,马瑶草带着天子南逃。.:。”
孙元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出,吓了一跳:“多谢青主提醒,此事倒是不可不防。”
确实,如果老马真带着弘光逃出南京,事情可就糟糕了。
没有皇帝坐镇,就算江北这边的仗打得再漂亮,阿济格在下面占了南京,也是万事俱休。
傅山:“再给余祥去一封信,让他联络钱谦益,让钱牧斋放出风声,说皇帝有南逃的迹象,造起舆论,挟民意不许天子离开南京。”
孙元:“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傅山:“郑森是钱牧斋的‘门’生,眼见着郑家新军就要大出风头,老钱自然是不甘心皇帝就此放弃南京的。”
孙元苦笑,这个老钱现在简直成了煽‘阴’风点鬼火的小人了,这名声怎么也好不起来,将来在史书上只怕比真实历史上还臭。
这些都不是他‘操’心的事情。
孙元还是低估了阿济格的推进速度,此刻的阿济格不但已经拿下九江,就连安庆要过了,前锋斥候已经出现在太平府芜湖附近,当真是攻势如风。
同真实历史上大体上一样,建奴阿济格大军在左梦庚部溃退之后突袭了李自成老营,活捉了刘宗敏、宋献策、左光先等人之后,兵不血刃那下九江这战略重地。
闯军的力量几乎在九江被阿济格尽数消灭之后,东去的道路已经断绝,也溃散了,但他们手头所掌握的数千条大小船只却落到建奴手头。
靠这些船只,阿济格弃陆路乘船一路东去,绕过了安庆。在建奴声势浩大的攻势下,明军的江防几乎等于是零,而且,刘孔昭早就将各地的水军都调去了南京,从九江到南京这一段长江水陆可以说是不设防。
当然,阿济格用兵稳重,知道清军不善水,要想在长江只上打水仗,心中也是犯怵。过了安庆之后,大军开始在太平府登陆。准备沿芜湖---当涂—太平府---大胜关这条路线打进南京去。
芜湖在现代社会沿直线公路去南京也不过一百多公里,走高速,一个多小时。在明末,因为糟糕的‘交’通条件,大军稳稳,也就五六日工夫。可以说,已经杀到弘光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了。
左部溃散,阿济格突然杀到太平府,让南京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下,也让弘光皇帝和马士英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
先前,朝廷中还有人为先西还是先北而争论。有人说要先将力量集中在江北对付多铎,有人则认为还是先消灭阿济格为好。毕竟,多铎和南京之间还隔这一条长江,刘‘操’江的水师也不是吃素的。倒是阿济格已经到了江南,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南京城下。
明朝超堂上的衮衮诸公凡事都喜欢坐而论道,争个输赢,却不想,先北还是先南,这得由军头们决定,他们吵上半天,却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阿济格都已经到芜湖了,还有几日南京就要迎接一场空前‘激’烈的大战,这么吵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先北先西也没有意义,现在的问题是南京还要不要守。
于是,朝中大臣们有开始为皇帝是否还留在南京一事争吵起来。马士英的意见是南京危急,皇帝必须马上去杭州,以免建奴打进南京,将明朝君臣一窝端,甲申旧事重演。
如今,明朝可用之兵都集中在扬州,左部溃败之后,马士英、阮大铖也明白江北之兵已经被多铎牵制,无法回援,南京有陷落的危险。因此,他们暗中已作了拥兵出逃的准备,马士英事先任命其次子马銮为京营总兵,以贵州兵为主掌握了一部分亲信部队;兵部尚书阮大铖更是离谱,他已经彻底被眼前的局势吓坏了,为了防止突然情况发生,调动了上百名甲士进自己的内宅,昼夜背架带弦,书房里也摆满了兵器和铠甲。
掌握兵权的马阮二人如此作态,不少明眼人也知道事情不好,丢下官职,带着家小和细软逃出了南京,一时间,留都风声鹤唳,人心动‘荡’。
得了孙元的指示,钱谦益如何肯放过让自己‘门’生郑森带兵入卫,掌握兵权的机会,刚要有所动作,首先跳出来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王铎。
武英殿大学士王铎是个怎么说呢,说他梗直也好,说他是个偏执之人也对。
见马、阮在国难关头不但不组织部队守城,反想着逃跑,立即就爆发了。在这日早朝,他直接跳了出来,奏报天子请求让他自己“领兵视师上江以遏建奴重敌。”
“臣察得金山一带西至龙潭,兵不满七百,枢臣饰以为数十万,此何时尚以此固宠诳君欤?”接着说:“时不能持久,使建奴之众兵得乘胜顺流而类矣。今皇上以本兵印纛授臣,臣勉竭死力西上,以当其势,以报朝廷。”
所谓的以本兵,就是兵部尚书一职。
王老头也是昏了头,竟然想挂兵部尚书印,伸手要兵权了。
马、阮二人如何肯答应,顿时黑了脸。
弘光见势头不对,就打了声哈欠,说自己要去补瞌睡,下来再说吧,就散了朝,否则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有了王铎这个强助,钱谦益自然是大喜过望。
老王是老翰林,在士林中声望极高。他虽然不是东林党人,可和东林关系密切。当年在北京的时候,他就以清流自居。在当时东林党与阉党的政治角逐中,老王与文震孟、陈仁锡、黄道周、倪元璐、黄锦、郑之玄等人‘交’好,表现了鲜明的倾向于东林党人的立场。
入朝初期与王铎‘交’游来往密切的人是吕维祺。吕维祺是河南新安人,明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累官至南京兵部尚书。王铎十分敬重吕维祺,吕维祺更是赏识王铎的才华。后王铎将长‘女’嫁与吕维祺之子吕兆琳,两家结为姻亲。吕维祺与东林首要人物大理寺卿邹元标、副都御史曹于汴相友善,并在北京创立了首善书院。
虽说他不是东林党人,可在朝中已隐约有清流领袖的架势。
于是,钱谦益就适时跳了出来,联络到老王,组织人马上折子弹劾马、阮二人误国。又说弘光皇帝绝对不能离开南京,必须效仿崇祯皇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此,可极力军心士气云云。
最后,又请皇帝调郑森的新军入卫留都。
在折子上,他将自己在这个‘门’生比拟成孙吴再世,又拍着‘胸’脯保证郑家新军战斗力不亚于宁乡军,别说守住南京,就算全歼阿济格大军也是弹指一挥间。
然后,他又说,大学士王铎不是想带兵吗,这次新军卫戍南京一战可以让他全权指挥嘛!
突然出现的这么一支不亚于宁乡军的部队叫朝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叫东林党人大为振奋。如果郑森的部队真那么强,又落到王阁老手头,咱们东林不是也有一支自己的部队了?马阮之所以权势滔天,不就是仗这么和孙太初关系密切吗?
钱谦益这人的人品虽然低劣,可君王死社稷这个说法道理是对的。
马士英等人有点措手不及,皇帝听到钱谦益让自己死守南京以方便殉国自然是怒不可遏,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这事实在有些热闹,在所有人看来,一旦马、阮二人回过神来,想好对策,钱阁老肯定会受到强烈的反扑。一个应对不妥,老钱的政治前途就毁了。钱阁老单挑马瑶草也就罢了,他这次是想让皇帝死在南京啊,弘光天子自然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说来也怪,马士英却没有任何动作,这就叫人看不明白了。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余祥走进了马士英的书房。
余祥做为孙元南京办事处的全权代表,平日间主要的任务是游走于公卿大夫的府邸,打探消息,联络上下,沟通左右。
这一年来,他几乎同南京的四品以上官员都‘混’熟了。马阁老这里,他也是熟‘门’熟路,就好象是回家一样。
为了方便同朝中大夫打‘交’道,小余甚至还专‘门’跑去一个礼部官员那里拜师,学习朝廷礼仪。
小余这人是个厨子出身,长得白白胖胖,见了人未语先带三分笑,将姿态摆得极低,往日来马阁老这里,更是异常恭敬。
可今日的他却将身体‘挺’得笔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往日间小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今天将‘胸’一‘挺’,陡然长了一分,身上也带着一股剽悍之气,毕竟是上过战场杀个建奴和贼兵之人,那股杀气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马士英的‘门’房书办这才愕然回过神来,这个余经历原来是个武人啊!
见了书房之后,小余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马次辅,我家侯爷让我给阁老带一句话。”话中不带半点‘私’人感情,纯粹的外‘交’辞令,还有点最后通牒的意思。
同往日的意气风发,智珠在握,身上散发着强烈自信的情形不同,今日的马士英却是一脸的颓丧,面上的皱纹深了些,左眼的眼角竟出现了一点老人斑。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讲:“余经历刚才从宫中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