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三伏天气又闷又热,这天气在野外呆的时间稍长便会让人汗流浃背,然而急于打通退路的孔有德叛军兵卒,却被逼迫着向小花口寨墙反复发起冲击。
望着寨墙下逐渐增多的伤亡士兵,而守军寨墙却依然坚如磐石,孔有德心中再次焦躁起来。
这平度地界真是邪门,孔有德感觉自己与手下军队就像掉进了一个大泥塘,越挣扎陷得越深,自己一方在兵丁数量、武器装备各方面明明强过对方,到头来却总是事与愿违。
对方就像包在棉花里的长针,外表看不出多少实力,然而稍一接触便会被其所伤。
天亮之后平度城守军就会发现自己一方已经撤军,叛军自然会倾力追击,不知道曹绍中的两千骑兵能够阻挡平度城守军。
孔有德现在对平度城守军不敢有丝毫轻视,他心中反复思量着这个冯检到底用什么手段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自己手下士兵现在对这支军队产生畏惧,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互相对搏上都弱了一筹。
现在的情势绝不允许自己一方好整以暇攻击,必须想出一个快速撤离的办法,孔有德焦躁的思索着。
自己手下精锐都大部分集中在五千骑兵阵营,为今之计只要这骑兵保持完整快速冲过小花口的拦截,剩下的步卒只有孤注一掷攻击小花口守军,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孔有德暗暗打定主意。
一挥手命令中军击鼓暂停攻击,这鬼天气热的受不了,让所有士卒暂时退下来吃饭歇息,养足精神过午之后再行冲击小花口关隘。
叛军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孔有德向毛承禄、陈光福等将领提出自己的计划,准备让毛承禄、陈光福手下继续冲击小花口关隘,孔有德率领骑兵以及中军兵卒硬闯小花口官道,以骑兵速度冲击小花口守军封锁。
毛承禄和陈光福此时也都无计可施。他们感觉守卫小花口守军就像牛皮糖,撕不烂打不死,可谓寸土必争。
这边迟迟无法剿灭山上守军彻底控制小花口,另一边平度城守军很可能前来增援。到时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孔有德的计划也算是目前来说最有效的脱身办法,好在小花口大部分险要位置都被攻克,可以牵制山上守军的拦截。
但是要毛承禄和陈光福那位留守继续带兵攻击小花口,却是颇费周折,都知道留守攻击比冒死突围更危险,一番劝说之后,陈光福不情不愿的答应留下率叛兵继续攻击小花口守军,以掩护叛军主力突围。
太阳开始西斜,歇息过一段时间的叛军士兵分为两路。一路开始对山寨寨墙开始新一轮的攻击,而孔有德率领骑兵以及六千中军步卒直接绕过小花口冲上官道准备强行通过封锁。
周维站在关隘垛口处,用手里望远镜一直在不停的观察着孔有德叛军的动向,见到叛军直接冲向官道方向,不由松口气。
这两日叛军士兵持续不断的冲击山上各处防御点。虽然各处防御点修建的易守难攻,但是架不住叛军人数众多,二百多门佛郎机火炮不停的攻击,最终不得不放弃一些不太重要的防御点,将有限的防御力量集中到这处主要关隘,只要保住这处关隘不失,就可以保证对叛军威胁。
叛军攻击如此激烈。周维都没有下令动用隐藏在山崖间的红夷大炮,他清楚这红衣大炮的威力,一直掩藏着准备作为杀手锏使用。叛军骑兵加上六千步卒正好让红衣大炮开荤。
周维放下望远镜,见到关隘下面叛军佛郎机炮又开始发射炮弹,经过连续的轰击,寨墙有些垛口已经被轰塌。用些墙体开始出现残缺,但是要想直接靠这些威力较小的佛郎机火炮击毁关隘寨墙,是很难办到的。
先前周维将此处关隘的防守重任完全交给第一司把总杨八十,第三千总部所有的鸟铳兵都交到杨八十手上,由他分配指挥。
而杨八十也不负所望。因地制宜制定利用山间错综复杂的地形,分派鸟铳兵掩藏其中对叛军进行远程打击,让叛军防不胜防。
周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站在身侧的杨八十道:“杨把总,叛军准备夺路而逃了,我直接去炮营江梁那里指挥作战,关隘这边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叛军突破。”
杨八十用手一抹脸上汗水,声音嘶哑道:“周千总尽管去,此处关隘地势险峻,叛军没有合用的攀登器械别想轻易攻克,而且此处叛军一旦觉察叛军主力逃脱,顷刻间便会失去斗志,属下防守会更加轻松,叛军别想越过关隘一步。”
周维点头道:“第三千总部主力基本都在关隘上防守,本千总准予你关键时刻便宜行事!”
杨八十面色一肃,举手一个标准的军礼道:“感谢周千总信任,属下自会见机行事。”
杨八十明白周维的意思,这是将战场上所有指挥权都交给自己,这是对自己的绝对的信任和看重,心下流过一阵感激!
小花口北面缓坡的山坳中,震山营猎敌司二百多骑正隐藏在此处。猎敌司战马集中在阴凉处交由一队士兵专门照料,其余猎敌司士兵或坐或靠在山壁的阴凉处,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闭目养神,一股大战前的凝重气氛在山谷中弥漫。
沈小山身边围坐着郭台、刘荣升、谢武、姜余等猎敌司四位骑兵把总,此时正在小声谈论着。
几个人当中,郭台最是嘴碎:“自打孔有德叛军开始攻城,就没有临到猎敌司立战功出风头的机会,这次叛军败退一定不能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他娘的,要是能够趁乱捉到孔有德,那咱们猎敌司可就立下大功了!”
刘荣升和谢武上次从登州城出发运送西洋工匠返回葫芦岩,沿途布置假象,成功将登州骑兵引入歧途,安全将半数西洋人送会葫芦岩,事后论功行赏。刘荣升和谢武都因功升职,二人都被授予猎敌司把总。
刘荣升举起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咧咧嘴道:“孔有德可不像那些西洋人,就算叛军一路溃逃。他身边也是有严密的防护,要在乱军中发现并捕捉到是很困难的,老郭你就别妄想了。”
郭台瞪起牛包子眼道:“是不是妄想,到时战场上见真章,我老郭向来运气不差,真要捉到孔有德首先将狗日的饿上三天三夜,然后拎着前去登州城劝降叛兵。”
说完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眼前众人,发现大家都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摸摸下巴道:“难道老子说的不对?”
谢武嘿嘿笑道:“很对,很对。如果孔有德真的归降,但愿他不像西劳等西洋人那样对你横眉冷目恨之入骨!”
一旁几个人纷纷露出会心微笑,西劳等西洋工匠刚被俘虏到葫芦岩时,闹腾的很厉害,结果郭台出面威胁恐吓。成功成为西劳等西洋工匠眼中的魔鬼,西洋工匠最痛恨的人,这事也成为葫芦岩将领中的笑谈。
郭台骂道:“他娘的,这些洋鬼子也真是记仇,老子又不是真要对付他们,还有他们的活路……”
沈小山一挥手打断道:“言归正传,按照指挥长命令。猎敌司的接下来主要任务是尾随孔有德叛军相机行事,现在叛军被周维的第三千总部阻在小花口,进退两难,如果指挥长率领城内守军能够及时赶到,孔有德叛军必然被前后夹击,最后演变成溃败的局面。此时就是我猎敌司全体士兵浑水摸鱼擒拿孔有德的好机会,郭台的念想倒也不算过分!”
郭台咧嘴笑道:“还是沈头了解我老郭,你们几位就不够意思,老刘,下次喝酒老郭可不会想让!”
刘荣升撇撇嘴。很不服气的样子,转而对沈小山道:“指挥长命令猎敌司相机行事,就是要我们抓住机会以最小的付出换回最大的回报,猎敌司虽然精锐毕竟只有二百人马,因而不可直接从正面攻击叛军,属下认为叛军经过猎敌司全体突然从侧面杀出效果最好。”
沈小山点头道:“不错,战场上逞能是最愚蠢的,叛军闯过小花口封锁,再经过猎敌司追杀,最后还要面临震山营第一司这道难关,我想徐延年他们早就翘首以盼,等待溃逃的叛军钻进他们的伏击圈。所以猎敌司的首要任务就是尽量俘获叛军的战马,用来发展壮大我猎敌司骑兵规模。”
姜余微微皱眉道:“沈头,属下到是觉得孔有德所领叛军骑兵并不是因为在战场上与人厮杀而溃逃,而应该算是撤退,这将近三千骑兵加上六千步卒强行通过小花口封锁,虽然会受到炮火的轰炸,但是冲出炮火袭击的叛军骑兵建制装备各方面都没有太大的损失,依然不是我们区区二百骑兵可以撼动的,贸然出击,万一为叛军所乘反而得不偿失!”
沈小山眉头一皱,凝视着姜余道:“你的意思是放孔有德率领的叛兵过去,转而围堵断后的叛军骑兵,这样不至于为敌所乘,又可以借机缴获断后叛军大量战马?”
姜余点头道:“属下就是这个意思,猎敌司每个士兵都经过千挑万选,掌握各种特殊技能,本来就不应该在战场上余敌野战,而是另有特殊使命特殊群体。”
沈小山目光一怔,看来面对诱惑自己的头脑也有点发热,指挥长曾经告诫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猎敌司绝不与敌对方正面作战,猎敌司就应该像隐藏在暗中的猎手,出其不意对猎物发动攻击,这才是猎敌司的本色,关键时刻还没有姜余头脑冷静,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惭愧。
稍微思索一阵儿,沈小山道:“姜余的提醒很及时,我看大家都有些轻敌,以为孔有德叛军在平度城铩羽而归就会不堪一击。这万万要不得,猎敌司规模扩大编制增加,自有指挥长考虑,我们对敌作战谨守本分才对。”
“轰隆隆”,小花口方向忽然传来连续两声闷雷般的震响,外出的哨探快马疾驰进入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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