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最残酷的巷战,在噩梦般的战斗里,你永远不知道这片废墟与瓦砾中什么时候会突然飞来子弹,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死是生。
窗口的捷克式轻机枪挥洒着永不熄灭的怒火,半自动铛铛点射的大八粒毫无悬念的压制了手动步枪,在双方来回的弹雨中,大门上许记饭庄的牌匾已全是密布的弹洞。
王云盛架着自己的雷明顿狙击步枪,瞄准下方的掷弹筒兵,平稳而又冷静的一枪接一枪的射击着,令一个又一个日军士兵猝然栽倒,死在了他的狙击枪下。
最后一个守在墙角的日军机枪手仍在殊死抵抗,王云盛扣着扳机,慢慢加力,就像折断了一根玻璃棒那样,日军机枪手猛地向后仰去,失去生机的手依旧死死扣着扳机,枪口涌起的火苗高高扬起,直到九九式轻机枪一阵长长的点射后,整条街巷彻底归于静寂。
三十具血肉四溅的尸体躺在地上,缓缓散去温热,丝丝渗入冰冷,只是曾经灵动健壮的身躯,如今却已渐渐僵硬,再无生气。
尽管获得了短暂的胜利,所有的弟兄心里还是一种无望的冷漠,赢了又如何?城内许多的交战区域里,国军和日军的作战兵员比例达到了可怕的一比十,一比二十,甚至在几条残酷的血肉巷道中,这个比率是令人绝望的一比四十!或者更多!在这场注定战败的酷烈鏖战中,自己一定会战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想到这,许多弟兄只是在心头慨然一叹,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王云盛心里一样沉重,日军历来枪法精准者多不胜数,特等射手的数量极为可观,现在巷战里的日军狙击手到处都是,自己这次仅仅是钻了个空子,很快对手就会反映过来,并将这片区域列为需要重点打击的突破地段。
很快,王云盛的担忧就成了现实,路口忽的出现了百十名日军,双方立时在路口激烈交火。当发现一个小队余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全歼的日军大队部上下惊怒,他们极高的估计的该地区的国军力量,而在这误判下,联队本部集结曲射步兵炮火力,对该区域进行重点炮击。
一个班和拥有大量迫击炮支援的多半个中队打的话恐怕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贴着地面的弟兄甚至都能听到头顶上炮弹嗖嗖的齐射而过,班里在阁楼里的轻机枪火力点,一次就被十几发迫击炮炮弹集火全中。一阵轰鸣的爆响,许记饭庄的牌匾碎成几块落在地上,震起了一片灰土尘雾。
眼瞧着大队逼近的日军,王云盛只好下令撤退,剩下的几个弟兄一跃而起,疯狂的跑着之字路线,但在炮弹和枪弹组成的雨幕中,好几个弟兄浑身被笼入一片血雾,心里有如刀割王云盛咬着牙,一个劲的往前疯跑。
“妈的!”
正跑着的王云盛急忙捂住肚子,等好不容易逃出来以后,王云盛发现身后只有一个弟兄了,一转眼,十个弟兄就长眠在了常德的土地上。
“兄弟们
王云盛想起了自己弟兄的惨状,这位沉默寡言的汉子不禁哽咽起来,说不出话。
“连”仅剩的弟兄关切的伸出手,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没能继续说下去了。
王云盛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兄被一枪击穿胸口,血沫碎肉被巨大的贯穿力顶出喉咙,冲出嘴角。
“日本人,一起死吧!”
王云盛暴怒而起,抓着枪隐入了被炸成废墟的街巷,因为日军的狙击枪设计精良,如果只依靠搜索对手枪口火焰和射击烟雾那几乎无从判断,但是弹道轨迹无法隐藏,这条死穴无疑暴露了日军狙击手的隐藏位置!
死死记着自己弟兄最后一幕的王云盛很快就从弹道方向上大致判断出日军狙击手位置,在废墟的残砖碎瓦中,细细搜索的王云盛盯着瞄准镜发现了一个土黄色的影子,而且那个身影还正好把整个身体侧面全部暴露在王云盛的枪口下。
“好好享受吧,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舒服!”
王云盛大睁着血红的双眸,喘着粗气,被愤怒烧变形的脸上在这一瞬浮起了一阵阵狰狞的笑容,恐怖之极。
王云盛放下了手里的狙击步枪,从废墟里捡起一把三八式步枪,伸出沾着血水的手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一红一紫两枚特殊子弹,可那正是日军部队列装的特种步枪弹,燃爆弹和汞爆弹!
这两种比达姆弹更恐怖的弹种连铝合金钢板都能一枪打出个大洞,那就更勿遑论血肉之躯了。而这种产量不少,却又阴险无比的步枪子弹给国军将士带来极大的灾难,被打中的弟兄非死即残其状极惨,军里为了报复的狙击手们好多都在兜里装上几发,只要有机会,就砸回到他们日本人的头上!
王云盛攥着那颗弹头像平台一样的紫色底环弹塞入枪膛,瞄准趴在对面的日军狙击手下腹部一枪点过去,废墟中瞬间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暴烈的灼热从内腹拽痛心脏,打烂肠子,翻着稀碎的内脏残渣混着温热的鲜血汨汨流出腹腔,流出那个焦黑的骇人伤口,淌入干涸的土地。
剧痛中日军狙击手理智开始崩溃,居然在对手眼前扔了手里的狙击步枪,空手爬向己方的控制区域。
喀嚓,红色底环弹被装入枪膛,进入击发位置,随时准备燃烧出膛。
此刻,中弹的日军狙击手在脑海里不断地想着;“我受了重伤,哪怕是残疾,只要能活着下战场,我就可以退役了,我再也不想打仗了,我要回家,我下辈子就想在故乡平平安安的渡过,在我小时候常去玩的樱树
砰
王云盛瞄着正在地上爬的日军狙击手头部扣动扳机,一枪下去,日军狙击手脑浆炸裂,红红白白的液体顺着被击穿的头盔一线线的留了下来,带着最后的回忆,深深的浸入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王云盛左手捂着肚子,颤抖着稍稍直起身,刚侧过脸想要捡起自己的狙击步枪时,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擦着火花划过钢盔,飞逝无踪。而王云盛就好像感到有把钢锯狠狠的锯过自己的钢盔,尽管坚固的德国钢盔凭着厚厚的钢板把弹头弹过滑面,可王云盛还是被大力惯得一头栽倒在地;
“他妈的,小鬼子,快来你爷爷这,爷爷时间不多了。”
王云盛松开了捂着肚子上的手,赫然露出一个被弹片深深拉开的伤口,早在王云盛先前带队跑出街巷的时候就被弹片划伤,可这创口一直也没法处理,刚才又遭到了根本无从判明位置的袭击,再加上不断的剧烈运动,失血过多的面庞上现已泛着一丝丝人的惨白。
王云盛眼前一阵阵发黑,颤抖的手连枪都快举不起来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休克前的征兆,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多了!
“你他妈的,快快过来!”
王云盛低声咒骂着,竭力压着颤抖,借着残壁的掩护,缓缓的钻进了附近的尸体堆下。
方才,命中目标的日军狙击手是在得到命令后,前往三眼井的路上时正好看见一个直起身的国军军官,狙击手顺下步枪一枪就打了过去,可由于离得较远,用倍率偏低的日式瞄准镜也看的不太清楚,只是看见这个戴钢盔的国军军官一头栽倒。不过日军狙击手耐心的又多停了一会,见墙后没有动静,便起身前往检视,准备顺着这条路向三眼井继续前进。
王云盛那无意的侧脸,不仅救了他自己,也成功的瞒过了后到的那个日军狙击手。
当日军狙击手走到王云盛所在的墙后,尸体堆猛地被一把掀开,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低吼着合身扑了上来,手里紧攥的手榴弹却仍呲呲的冒着白烟。
“陷阱!”
这是被炸成肉块前,惊慌的日军狙击手所产生的最后一个念头。
在这噩梦般的战斗中,街道上躺满了日军尸体,光是几条不起眼的巷道里,就有四五百具日军尸体被扔在虎贲师的枪口下,让后面的日军连收尸都做不到。
日军一向重视尸体,可这次也顾不上了,在战场上大量的遗尸。到了战后,好多祭奠阵亡战友的日军士兵跪在田野路边大哭失声,而面前却没有同袍的尸首,甚至连骨灰都没有,让这些悲痛的生还者只好对着天空来祭奠战死的亡魂
1943年的暮秋,全世界都被一个叫做常德的地方所震撼,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国军守军所进行的惨烈战斗,对这些异国的勇士抱以了极大的尊重;
这里举目尽是烧焦的围墙,残破的砖瓦和灰堆而已要想在这个曾经有过十六万人口的城里寻一未经摧残的东西,实在难乎其难。
美国《纽约时报》
在这城墙的战斗,日渐惨烈,甚至好像在欧洲中世纪时代那样,以手格手,以颊撞颊作殊死的血战。
英国《伦敦新闻记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