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外,师里的弟兄屡屡因为弹药不足而上起刺刀多次和日军进行了白刃战,由于国军军工技术不过关,上了刺刀的中正步枪足足比三八式短了十厘米,好多国军弟兄就是死在了这十厘米的距离上。不过军里结合着使用大刀的经验,摸索出一套专门针对三八式步枪长枪身的刺法,而虎贲师更是全军三个师里练拼刺最刻苦,底子最硬的王牌师。
在常德大战里,虎贲师的弟兄有许多次跳出战壕要与冲上来的日军拼刺刀,可日本官兵却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回身向虎贲师的弟兄竖大拇指,尽量避免和虎贲师的弟兄接上白刃战,拼上刺刀。
战斗里,全师的军官都往部队基层下,像一六九团的柴意新少将团长,经常都是带着几个人钉在第一线上死不后撤,咬牙硬扛。
军里就是这样,每当开战,各级军官统统都往下一级里走,蒋毅至少下到师部或者更下一级,有时候甚至顶在火线上带着弟兄打冲锋!而师长们则好多下到团部,团长们经常就是在营部或是蹲在连部,营连长那干脆就跟着不时下到前沿的蒋毅一起顶在火线上和日本人拼命!
将乃军中胆,往往有些弟兄在炮火连天中胆怯露怂,不过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国军本来装备就差的要命,弟兄们都是娘生爹养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碰见飞机大炮噼里啪啦往自己脑袋上招呼怕了很正常,不怕那才是瞎话!可这时候看见长官就在自己旁边,心里就会镇定许多,等冲锋的时候,军官们带头冲锋,俺当官的都不怕,你们还怕啥?拿起家伙跟老子顶上去!
说来也怪,战场上好多时候那子弹就跟长了眼一样,往往光想着咋躲的怂包怕死鬼那枪子就专撵着打他,而不怕死的,子弹反倒跟躲着他一样,瞅见他绕着走,绝不搭理他。
不过,此刻的常德在多日血战后几乎成了一座死城,瓦砾满布,缺水断粮。师里几个弟兄在炸成废墟的城区里挖工事的时候没想到从砖石下找出来些花生,当炊事把这些花生煮好了送给伤兵后,未曾想,那些饥饿的伤兵们瞪着眼睛,一把推开花生;
“我们都成了废人,还吃什么!给能打仗的弟兄们吃!”
煮熟的花生,被递到了阵地,弟兄们沉默的吃着,不少弟兄吃的是连壳整个咽下,被粗糙的花生壳拉的扬着脖子,却想拿起水壶灌口水润润嗓子都不行!
无奈,城里的水早就喝光了,弟兄们只好去弹坑里舀水喝,那水都浑的跟那泥浆子差不多,但弟兄们也只能喝这些了。
几天后,滴水未下的常德城里,连弹坑的水都干了,没办法,弟兄们只得去喝江里的水,而绕城的江水里飘的全都是尸体和蛆虫,你敢喝吗!
可就是这泥犁地狱般的境况,干渴难耐的弟兄一把捧起江水,皱着眉头梗着嗓子都给喝了,好多人都是边吐边喝,直到吐得都成绿水了,还是一把捧起江水咕噜咽下。
在这梦魇般的战场上,无论是国军还是日军,都面临着最可怕的战地疾疫,再加上常德城内缺水缺粮,卫生条件极度匮乏,虎贲师里大批弟兄肠胃绞痛,上吐下泻,因此失去战斗力的不在少数。
战斗中,日军丧心病狂的投掷毒气弹,大批弟兄口吐白沫脸色发绿的倒在了阵地上,而剩下的弟兄哪怕明知必死无疑,还是拿起一块被打湿的布头堵住口鼻,同戴着防毒面具冲上来的日军奋战至死。全师弟兄,都拼上了性命,死顶硬抗!
常德城外,山地战场,大团的日军围了过来了,守在山坡上的弟兄们看着整片阵地已经被数不清的日军包抄隔绝,四面八方黄压压的一大片,都是一声长叹。
阵地上的弟兄都清楚,营里仅剩的百十号弟兄好多都是浑身带伤,全营的弹药也基本打光,连像样的重火力都没有的营里,这回说啥也没有可能再突出去了。
“咱南宫烈是咸阳的老秦人,一辈子打仗从不怕死装怂,咱们营是因为在上高打的勇猛,军里嘉奖,专门把咱们这些老秦弟兄编在一个营里!老弟兄们,给新弟兄说说你们的祖籍,说说你们祖先的爵位!”
阵地上,南宫烈营长矗立在一块被炮弹砍去半边的硕大残石上,吼喊出声;
“俄是蓝田的,祖上靠斩首积功到大夫爵位。”
“函谷关的,俄是山里打猎最俊的后生,祖上在灭赵之战中带兵搏了个五大夫爵位。”
“阳周的,大秦右庶长爵位,陵寝上十一颗参天大树。”
营里几个老秦弟兄拄着刀枪,站起来向全营的弟兄宣告着祖先的荣光,被炮火熏黑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
“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弟兄们,有啥憋在心里的话,想说就说吧。”
“长官,俄今天就算回不去也没啥,咱老秦人,为国捐躯那是咱们的命,好命,没白在世上走一遭的好命!”
“长官,俄知道,今儿是咱大限,可俄不怕!妈的,只后悔没娶个婆娘,打着光棍上了路,阎王爷都觉得亏得慌。”
弟兄们听见这话笑了起来,站在石头上的南宫烈更是亲自走了下去,走到说话那个吊胳膊弟兄面前,掏出连自己都舍不得吸的三炮台,倒着盒子连磕几下,把仅剩那根藏在盒子最里面的香烟磕了出来,塞进弟兄的嘴里,亲手为他点上火。看着在烟雾中享受万分的负伤弟兄,南宫烈拍拍他的肩,这时才发觉起弟兄的军服被硝烟染得漆黑,再一看周围,看自己,只看见所有人的军服都被炮火和泥土附上了深深一层黑色,早已看不出军服原来的颜色了。
“等咱们上了路,俄南宫烈,亲自给弟兄们置办一身新衣裳,让弟兄们精精神神的走。”
正打算随手扔了空烟盒的南宫烈被那弟兄伸出另一只没坏的手止住;
“长官别扔,把空烟盒给俄吧,临上路了,给兄弟留个念想。”
南宫烈握着兄弟的手,使劲摇了摇,而这位弟兄则是抓着烟盒,笑着把这个皱巴巴的烟盒塞进了怀里,冲南宫烈咧嘴笑了笑。
全营幸存的弟兄面朝北方,向着自己故乡连磕三个头,决绝的忘记了心中牵挂的故乡亲人,旧居草木,抽出了雪锐的军刀;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在南宫烈营长的矢声大吼中,弟兄们齐声相和,举起手中的刀锋,向着山下发起了决死冲锋!
低沉怒吼的黑色洪流,从山谷上奔涌而下,席卷了面前的整个日军队列。这些勇猛难当的老秦死士,就像他们豪武的先祖一样,一手执头,一手持刀,左劈右砍,无人敢挡。
南宫烈势如疯虎,挥舞着大刀冲进日军阵列东砍西杀,而他身边那个伤着胳膊的弟兄更是悍勇无匹,血淋淋的嘴里叼着一颗被自己亲手砍下的日军首级,血红的眼睛饿狼一样怒视着胆敢阻拦自己的日军,单手挥刀,血肉四溅,惨嚎万千。
此刻,所有的日军官兵都觉得自己好似遇见了故事里的天魔神,看着他们带着神话般的威力冲入阵中,势不可挡。
交战的那个日军中队很快就被打散,可在大秦军团短暂的辉煌胜利后,寂寥的暗淡,无声的降临了。
一千名日军拉开阵线,向残存的几十位老秦军围了过来,尽管幸存的老秦军人都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在一千名日军围成的包围圈里殊力死战,许多日军迎战官兵溅着鲜血倒下,让日军要付出了几乎两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可包围圈一步步的缩小,低沉怒吼的老秦人腰上挂着首级,载着不灭的勇气,一个个轰然倒下。
南宫烈最后一个倒下,这位老秦最悍勇的轻兵死士,在包围圈的正中央里,一手抓着滴血的首级,一手挥着大刀,直面日军围攻,奋力搏杀。当他踩着刚被自己砍飞了头颅的尸体上,一刀砍倒了逼近的军曹时,厚实的背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南宫烈红着眼睛,嘶吼着回头一刀,颈骨断折声清脆的传入了南宫烈的耳膜,只是南宫烈再也没有力量砍下这颗头颅了,沉重的大刀就这样留在了被自己杀死的日军军官脖子上,血水喷溅。
南宫烈死死抓着手里的日军军官的头颅,带着最后的荣耀,倒在了早已战死的老秦弟兄身边
黄昏的月色里,这些忠勇的魂魄,飘过彼岸花开,落过烟洲薄暮,在灯影秋水的澜光里,化入了如海的夕霞风乱。
就像他们勇武的先祖一般,一排排手持戈弩,一列列覆满黄土,静静的伫立在骊山的山陵里,凝住了辰空。
只是坚毅的面庞化为了千年的等待,他们静寂的站在时光的尽头,无声的等待着下一次,命运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