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虎借着小路上密密林立的大石头为掩护,低着脑袋一路逃跑,等跑到河塘边上就赶紧叼着根空心苇管小心的凫入水中,幸好自己是从湘西山水纵横的野地里出来的,水性那是没说的,潜着脑袋闭着气往水草那一躲还真不容易被人找到。
当从几百米外转过拐角追上来的日军官兵一看前面被追杀的人找不到了,四下里也找不到个人影,只好提着枪朝着周围的草窝池塘的可疑之处连连开火,可这些射击说白了其实就是隔墙撂砖头,砸中了算你倒霉,只是宁虎的运气明显很好,横飞的砖头没找到水草丛里狠狠的他给他一家伙。
另一头的蒋毅则七拐八绕的躲进了草丛里,半人高的草棵子里藏个人确实不是个什么难事,不过也确实是蒋毅命不该绝,可能是他动作太大惊起来个啥大型食草动物,大叫着搁草窝子里来回乱跑,搞的追过来的日军官兵看着乱晃的草丛登时全都傻了,扛着轻机枪也不知道该往哪追了。只是带队的大阪分队长不想让同乡们分散在草丛里被人打了黑枪,不必要的死伤就别让同乡们付出了。
所以,十几个大阪官兵只是举起枪对着草窝子里漫无目的狂扫一顿之后扭头就走,回去了就以追丢为由来规避处罚,反正本次执行突袭任务的支队长也没把这两个猎物放在心上,否则刚才那一下至少就是两个小队被派出来追击了。
而躲进草丛里的蒋毅直到日军收兵离开,方才走出草丛去找那个不知道跑到哪了的宁虎。当侥幸捡了一条命的二人快到天黑终于碰头之后,垂头丧气的回到军部一看,二人当场就傻了;我的老天爷啊!军部,军部啊!
等到了晚上,头上缠着绷带的荣烈低着头把军里的战报递给蒋毅的时候,蒋毅攥着战报心里难受的翻天;这他妈打的什么鬼仗!弟兄们直到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由于第九战区长官部集体脑子掺面,特别是薛岳严重失职胡乱指挥,让军里和泰山军这两支没有蒋介石手令就无法调遣的的精锐大军,几乎就是被送进日军包围圈中遭到毁灭性群击而全军崩溃。
军里和几个日军甲等师团同时对上,其中就有那个第四师团,而军里在第四师团借着优势装备的正面凿击,侧面包抄,以及潜入突袭的一系列战术中,全军死伤惨重几近崩溃。
被日军高层尊称为“虎の子”的军里,仅仅在27日一天就基本完了,虎贲师伤亡近半,激扬师彻底完了,只剩下前茅师损失惨重勉强保了个架子下来。
但这两个军当中死伤最惨重的就是泰山军,战后,三万多出征的弟兄连同留守后方的军员,只剩两千多站着的弟兄重新站在营地里,余者尽皆如烟消散。
所有人都哭了,一周前,第十军三万多弟兄以全员娴熟的拼刺,巧妙地投弹,过硬的射击拿着“最优等”的考核荣誉,气势雄浑的开出驻地,可现在呢?怎么被打成了这幅模样啊!
或者泰山军还会重建,可再重建的泰山军,永远不会是那支曾经的最优等的那支雄军了。
战斗中,日军面对第十军麾下精锐第三师极其凶猛的抵抗死伤惨重,让得到了前线战报的阿南惟几将军也沉默不语,良久,阿南惟几将军抬起头来对参谋长木下勇说了一句话;
“这就是王牌军!”
可这时的军部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日军第四师团的偷袭部队都摸到了军部一里多外才被哨兵发现。一看行踪暴露,日军架起重机枪就打,一时间重机枪子弹嗖嗖的飞过了军部外围护墙,打的军部里的房檐屋顶上积土噔噔乱飞。
由于军部所在的位置地形平坦很不适合防守,所以军部在撤退前紧急处理文件,许多文件都被迅速浇上汽油焚毁,女性辅助兵员和年纪太小战斗不足的人员立即背着电台等紧要物件向后撤离,背不动拿不走的一律放上手榴弹就地炸毁,而剩下那些只要能拿起枪的男人全部被组成临时部队准备战斗。也亏得此时那三个军直属营还在,荣烈赶紧排下了作战序列,由野战能力最强的锋锐营打主攻,虎义营守侧翼,福宝营充当预备队,三个营按着这个序列拼命跑向山坡,先行进入临时阵地,准备死磕日本人的进攻,固守待援。
最擅长缠斗的虎义营差不多留下了一个多连的部队拼死断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日军死拖在军部半小时,半个小时!
因为这半个小时是军里抢先占领临时阵地所必须的时间,必须把追兵甩开一定距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甩开他们,争得这半个小时!因为这就是战争,一个张着大嘴向交战者索要祭品的战争!
而虎义营的军官们从来不干那号当头的先他妈跑了,却把自己的弟兄全给扔到后面断后的缺德事,虎义营这几个当家的除了最精明最不擅长打斗的师爷带着其余人马帮荣烈打仗,剩下的宫明三人带着手下的一众弟兄散开在军部里借助地形地物四处阻击。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个坎要是过不去,半个小时争不到,那全军部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毕竟虎义营是军里一等一的精锐部队,在当家的带领下拼起命来非常可怕,转盘机枪清脆的嗒嗒声一刻不停,四十七发的弹盘一盘接一盘的打,没过多久就把枪管打的滚烫,以至于过热的枪管出现了飘子的情况。可这枪管也来不及换了,副射手拿起水壶照着枪身上哗的一浇,刺啦一声白烟大股大股的冒了起来,接着拿袖子把水一撇,放上弹盘年跟着就打。
散在角落里打狙击的黑叔刚给一个日军的脑袋上开了个天窗,随之就被大队大队包上来的日军给卷入了激烈的近距离战斗。没过多久,黑叔就被疯狂的肉搏战给裹了进去。
混乱中,挨了一枪托的黑叔连牙都被砸飞了两颗,砸的满脸是血的黑叔晕头转向间四处拼杀,好不容易杀出圈子后,黑叔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弟兄都在刚才被一阵混乱给冲散了。等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的黑叔急赤白脸的跑到军部外围,靠着墙头使劲揉了揉渗入眼睛的血水,睁开另一只黑肿的眼后吓了一跳,一颗橘红色的信号弹飞向空中,这是到点要撤退了!
黑叔背起枪没命的往军部附近的山里跑,跑着跑着就听见前面拐角那一阵噪杂,耳朵尖的黑叔一听声音就知道有大群的日本兵要过来了,吓得这家伙赶紧躲进旁边的尸体堆子里装死。最多在黑叔躺下有五秒钟之后,百十个日军士兵挺着刺刀,跟着几个手持武士刀的军官冲过拐角向前穿插,大队日军连看都没看黑叔所在的尸堆就冲了过去。
心里嗵嗵乱跳的黑叔等他们一过去就麻溜的从尸体堆子里跳了起来,还在乱兵中趁机砍了两个堵路的日军散兵,可眼瞧着日本人越来越多的堵到了军部,这逃是逃不出去了,黑叔干脆跳进了军部堆放垃圾的大坑角落里听天由命。不过紧急追击中,日本人嫌脏也没仔细来大坑这搜索,只是随手往里面丢了两颗手雷炸他一乍,在两声混着数不清的垃圾的巨响中,躲在死角的黑叔才算是命大的捡回一条小命。
半小时一到,死伤大半的断后部队看到那颗示意撤退的橘红色信号弹立即化整为零扔了军部原址逃入附近山林,日军也不追击这些逃入山林的残部,一个劲的顺着路往前追,没过多久就和那三个死守的军直属营交上了火,一上手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隔着好几里都能听见两边叮叮咣咣打的山响的枪炮声。
三个营跑出军部顶在附近的山坡那卡着日军死战不退,只是探出来御林军军部大概位置的日军刚开始并不能完全吃准这一定是个军部,带队日军军官想着万一要是只打个师部那我们就亏了。可现在一看,这块阵地的军官数量明显是大大多于其他部队,日军发现好多带队反冲锋的都是校级,甚至是将军级的军官,而且冲锋队列里的士兵较少,好多都是军官,甚至有几次那完全就是由军官组成的军官敢死队挎着冲锋枪就往前冲,日本人瞬时就明白了,你一个师部哪里可能会有这么多军官!
看着整个日军不再试探全部压了上来,弟兄们脖子上挂着弹链,咬牙守在轻重机枪边上死命抵挡,要不是这几个营装备好,重火力多,死扛在这就是不跑,那军部早就一个不落的全都完蛋了。
山坡上,最高指挥官荣烈更是亲自架着托卡列夫轻机枪拼命射击,100发弹鼓流水一样打完了一个又一个,而狐爷则是抱着脑袋,举着弹鼓守在旁边等着上弹。当狐爷把虎义营安排完了之后,硬着头皮就和荣烈守在一处,因为他狐爷也清楚,真要是山坡上挡不住那躲到哪都不行!日本人离得这么近你逃都逃不了!
这仗打的极亏,军里死的弟兄好多都是军官,就在军部被打的消息飞快的传了出去之后,军里的三个师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从预备队里抽人支援过来,三股援军协同围杀偷袭日军。而日军突袭部队,全日军当中唯一一支可以在战地指挥官的命令下撤退的第四师团,一看势头不妙也不恋战,顺着仓促间还没形成的包围圈缝隙掉头撤走,只剩下死伤满地的国军弟兄呆呆的守着山坡,悲痛万分。
长沙长沙,血雨星沙!在第二次长沙大战中,国军败的好惨!好多国军部队都是整军整军被打空,特别是御林军和泰山军,这两支最精锐的战区总预备军几乎就是全军覆没在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混战里!
一役之后,全军死伤之惨重令总指挥薛岳都是痛心不已,且由于此次战斗惨痛非常,连长沙城区都一度被日军打了进去!要不是日军的后勤实属糟糕,弹药耗尽的日军不得不向下撤回,单单在第二次长沙会战,长沙就彻底沦陷了。
而在民国三十年的仲秋,一位民国军人在极度劣势的战场上,向所有的国人,留下了一个男人最凝重的勇气。
1941年10月4日,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少校营长曹克人壮烈殉国,全营四百多弟兄同日军数千之众血战五日有余,直至最后一息。
而当曹营长战死之后,长官家里的亲人们,收到了一封最后的诀别信;
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值此国家兴亡之秋,匹夫尚且有责,我为军人,怎能临阵退缩!尚望双亲体谅时艰,善自颐养天年。
“上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