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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又到春末夏初的时候。屈指算来,从头年夏经皇上选招奉旨入宫,封为贵妃,至今年此时正好年整。那些日子,一直沉浸于,终于怀上身孕而幸福满足的她,连走路亦不由哼起小曲;晚上睡觉,亦常常嘻笑出声。
然而让袁贵妃无必欣喜激动的决非怀孕本身。她懂得,作为每一个身体发育健全的女人,只要到龄婚配,便会适时生育;毫无值得欣喜自豪的道理。但袁晓频此次怀孕,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一是自己现时身份特殊系当今皇上之妻,更是屈指可数的贵妃。其十月怀胎生下的,自然不是皇子便是皇女。嗣后是有名位的:不是王侯便是公主;且若命运好,又有本事的话,说不定会立为储君晋封太子;嗣后接他父皇的班,成为新一代皇帝?
当然了,袁晓频决非那类喜攀高接贵势力心强的女人。这从当初为亲自相看自己,“不惜化妆成测运算命道士,微服屈尊亲造寒舍;后又钦派徐皇姐,三番五次反复说服动员自己,同意进宫封妃;为了朝廷大局,尤其当接读崇焕义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长信后,才最终同意”的这件事本身,足以说明自己,“不为高位和富贵荣华折腰”的清高矜持。
这二是自己怀孕的时代背景特殊。正因为皇上后宫不充,子嗣空虚;加之皇上亲来敝舍相亲看上自己,才亲自颁旨召己进宫加封贵妃的;这是同历代那些荒淫皇帝,为寻欢作乐,满足私欲,常选美女进宫享受,有着本质区别。
三是通过耳闻目睹和亲身感受,这位年轻皇上,自己的丈夫,对自己这后来的妃子,其感情是真挚的,就似民间恩爱夫妻那样;一点没有好色男子,通常规律的表面喜欢,实质是玩弄,玩够了便一脚踢开,另觅新欢的“喜新厌旧”恶习。尤当了解到自己已怀了他的龙子之后,对他未来孩子母妃,那种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劲,一点不逊色于民间夫妻。
忆到此的她,夫君皇上对自己的关心体贴,恩爱有加的种种细节,不禁在眼前逐一重现------
也许直到今日,因“最终没同意中人从小青梅竹马,嗣后一起长大,长期培养起笃深爱情的义兄崇焕,却未能如愿结合;自己撇下对方,却违心选择进宫封妃之路”的憾和愧疚才得已释怀。
有鉴以上几点,袁贵妃不能不每当欣赏自己日已隆起的肚子,默默掐算着临盆分娩的日子而禁不住欣喜激动;更没理由不为此深感幸福和满足。
但是,这位在袁贵妃眼里心目中,一向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蔼可亲的皇上,近段却骤然间情绪态度大变:每日间,不仅总是上朝早下朝迟,且来自己居住的毓芳宫也日见其少;即便每次来后,亦不让自己侍寝,脸上亦再无笑颜,倒似阴沉的天。话语亦显然少了。来后仅看看她的肚子,简单问几句她临产时间?好像再无其他话了。就连宫女奉上的茶水也不再沾唇,为其专门削好皮的水果也不吃一口;且仅站着简单问几句话便转身即走----
似此反常突变情况,若搁在心有城府,善于察颜观色,揣测别人心思的妃嫔那里,也许早会就引起怀疑警惕,并千方百计探听出个内中秘密,若发现有对己不利的事,以便早取应对措施------
但这袁贵妃毕竟年轻幼稚,生平从未经历过事变风雨,不懂世情诡密险疑;不黯人世间最难捉摸的是“人心”,君王之心,更其深不可测。她的那颗心尤为单纯善良,从不会亦不愿以疑猜之心度人。
所以当看到极易让人猜度质疑的,崇祯这些明显变化后,她不仅没向坏处想,却极谅解对方,定是朝事太繁忙;普通百姓的一家之长,仅就操心养活本家那几口人,一遇繁忙时,尚且脾气大长,脸色难看,话不中听呢!何况一国之君,管着军国大事和那么多臣民百姓;每天接触的,绝非仅是顺心好事;定还有许多烦心事,疑难题。自己做为他的妻子和臣民,理应为其分忧解难才对;但在现时,因其自己能力有限,不懂朝事,又因有孕在身,行动不便,的确无力为夫君排忧解难。但起码不能再额外增加他的思想心理负担。上朝走的早,下朝返回迟,话语冷少,脸乏笑意,又有何关系?至于近段少来本宫,更少让侍寝,这大概是为从自己怀孕角度考虑。在我们家乡,凡怀孕的女子,婆母或嫂子们,都会给两夫妇定出“约法三章”:要求在女方怀孕期间,男女应减房事,丈夫分床另住。皇上这是约束一己行为自觉表现,不应埋怨反应理解赞赏呢------
想至此的袁贵妃,当即思想放松,心灵畅亮。正思忖着“今日这么好天气,无风无雨,不凉不热的,该找个什么事干”时,原陪嫁贴身丫环、现毓芳宫执事宫女袁铭适时提醒道:“今天夏月某日,按礼俗又该去皇缘寺为观音菩萨上香,祈求神灵护佑时候了。现时娘娘身子重不方便,就让奴才带小灵小玺代主子去吧?”
“那咋行?拜菩萨主要重其心诚。”袁贵妃据理力争道。“别说本宫身孕仅刚三月,身子尚不算重,还能行得动。何况本宫带着重身子去,亦正好祈求神灵护佑皇儿顺利降生。”
正在主仆争执不下,尚难成行时,另一陪嫁丫鬟、毓芳宫副执事,事急慌忙报来的一大“凶信”,不仅让此行当即搁浅,且给主仆们当头一棒------
亦就与此同时,在当今皇上办公的乾清宫里。屋主人崇祯帝,破例在屋内不着便衣,而是鹅冠博带全副“武装”。既像欲出门公办;又似准备召见何部衙阁臣官员?再观情绪表现,倒是满面严肃,龙眉紧蹙,目光凝重,一副心事很重样子,背抄手在室内来回踱着方步。但他尽管句言未发,可常在身边服侍的小兴子,尤其原内廷近侍,现大内总管太监安晓元,是何等精明的人?崇祯的一举一动,或细微的情绪变化,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凭经验他便猜测到:这主子爷肯定不是又欲裁决朝廷大事,便是碰上了什么,一时间不好定夺的难题?但是,做为主裁天下臣民命运的当朝皇帝,又非在魏客当权时代,又会有什么再大难题,让其心思沉重忧虑重重呢?
“哼,肯定还是为,该不该或欲何时,将‘袁崇焕以通敌罪名,诓进京城逮捕下狱,且尔今业已被凌迟处死的信息’,正式通报给他的舍妹袁贵妃的事,故而犹豫不决难以定夺吧?”此时,表面低眉垂手挺立一旁,貌似平静的秉笔太监安晓元,却在心里冷笑出声。“哼,古语讲‘除恶务尽’。既然早已将袁家兄妹得罪,那就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咱家再在这疑心主子身后加把火,将那袁妃也逼死,岂不就斩草锄根从此免除后患吗?”
说到此也许读者倒有一个疑问:这安晓元年余前,不是曾得袁氏兄妹间接相助,争得兼管东厂和锦衣卫大权,原本对方于己有恩,咋又恩将仇报过河拆桥,欲将对方置于死地呢?这中间自有段仅他同袁崇焕两人间知晓的秘密。也就是在年余前,当安晓元刚间接得袁家兄妹相助,兼管上东厂和锦衣卫之后不久,有一次奉旨赴辽前慰问驻军,当晚却以巡视边防为名,安歇在边防营帐。
亦就在那一晚上,也不知对面金军得到间谍情报?抑或这安晓元早同叛将穆戎有暗中联系?反正那晚这大明宫廷皇帝身边重臣,却同原系本朝叛将、现敌营高参穆戎有了秘密接触。虽说尚不知二人间有否出卖本朝利益的罪恶勾当;而敌我双方重臣私自接触的本身,就有着不可告人的动机,按《大明律》规定,便是卖国行为。
当时安晓元自以为,此事做的机密无人知晓;但他却忘了这是在边防前沿,袁崇焕早要求全军官兵,为保持对敌营高度警惕,即便夜晚睡觉,亦要阖只眼睁只眼,时刻关注前沿动静。而现今朝廷钦差、大内总管安晓元,曾于当晚同叛将穆戎秘密接触的信息,还是通过巡逻兵即时传到了袁崇焕的耳里。一向疾恶如仇,且警惕性极高,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的驻军主帅袁崇焕,原本闻报后,便心头火起,怒发冲冠,当即喝令中军带侍卫“立将此贼绑来问罪”哩;可待中军和侍卫脚步尚未跨出帐门,他却又摇手制止。
一时间心潮澎似海浪翻滚。此刻他猛然记起,这阉人时下身份已今非昔比,早不是普通太监近侍;而是御前秉笔掌印集一身的大内总管,还手握东厂、锦衣卫两处特权;且他现时又担着朝廷钦差身份,是道地的崇祯驾前大红人;虽已知他同叛将秘密接触,却没有抓住其出卖大明情报真凭实据,即便上报朝廷,亦不定会将其治罪------倒不如将此情暂且压起,待进一步派员私访调查,获得确凿证据后,再上报朝廷将其治罪不迟----
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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