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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钱钱,哼,就知道伸手要钱!”崇祯抖着这些奏疏牢骚道。“把朝廷上仅有那点钱都给你辽东了,这大明中兴的蓝图也就成一张废纸了。”参加早朝的官员们,看着皇上青灰色的脸,就猜到他今天心情肯定不好。事实上,崇祯看着一个个畏葸不前的臣工,也确实没好心情。
“哼,别看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全他妈酒囊饭袋!”崇祯在心里讥讽地道。“遇好利竞争向前,有困难纷纷拉后,没一个主动为国分忧。”今日的廷议主题很明确:兵饷要不要给?如果给,这笔费用从哪里出?这问题太直露太敏感了!朝臣们谁都清楚户部没钱。可兵饷系原前所欠,催饷的兵士们,又以“限期内不还饷便再兵变”相威胁,所以这兵饷是不能不给。可真要给的话,也只能从皇上的内府里出。这可是七十八万两啊,决非是笔小数目!皇上凭什么从他自己的口袋中掏出来?兵部主事现在学能了,虽还是带头率先发言,但对这个问题回答得挺巧妙。
“说老实话,作为主管军队的兵部,我们承认,军队中的确长期存在,包括冒领兵饷在内一类不正之风。”该主事表现出痛心疾首道。“事实上这问题不仅现时有,且还很有历史性呢。但为啥屡反不止呢?反得不力故为主要问题。可也不能忽略了客观事实。事实是吾大明军队的兵饷原本就少得可怜。军队的各级指挥官们心里清楚,兵饷不足则影响部队战斗力。但如何弥补?便长期默许甚至亲自虚造兵籍冒领兵饷。比如说,明明五千人的部队编制,能给你造到八千甚至一万。”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们明目张胆做假,那你们兵部咋不管不制止呢?”朝臣中当即有人提出质疑道。“明知却不制止,则等于纵容包庇;容忍非法岂不就是同朝廷唱对台戏吗?你兵部的人咋竟敢那样干呢?”
“不是兵部不管,而是无从下手。”兵部主事两手一摊无奈道。“像其他战线行业腐败一样,你有千条计,他有老主意。会用更绝招数对付你。凡要搞兵饷冒领,就要上下串通一气;尔后便可瞒着朝廷,顺利地将虚冒的兵饷领到本部,然后加以私分。后来朝廷对此问题有所察觉,但派员去查,却查无实据。嗣后,为杜绝此类问题发生,聪明人便想了个法子:每次只按报上来的兵饷60%80%核发,多了没有。这法子刚开始的确为朝廷节约不少钱;但后来竟成了冒领兵饷现象四处泛滥的根由。”
“此话又如何讲?”有同僚又心急不解催问道。“这是用的‘优选法’嘛,咋也不管用?”
“您别急。心急喝不了热稀饭。”兵部主事瞟问话人一眼,调侃道。“因为原本兵饷就少得可怜,现时又打折扣,对于原本实事求是的人,岂能白白吃亏?所以原本不弄虚作假的部队,也被‘逼上梁山’,从此‘被迫’不得不弄虚作假了。”
“冒领兵饷问题,到后来竟把国库给掏空了。”有人悲哀地代兵部主事总结道。“那可真是个无底动啊------”
“以致于掏空到,现时的国库存银,除给官员发薪俸外,再也拿不出钱来发兵饷了。”毕自严感激地看兵部主事一眼,趁机诉苦道。“唉,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原本国库空虚,偏又遇到辽边连出战事。”
“追根捉底还怨当年,曾把持朝权的那个权奸阉人魏忠贤。”有之前曾受魏党迫害阁僚,又重提当年旧账道。“这边独揽朝权政治黑暗,挫伤了臣民发展生产积极性;那边他魏党又贪污腐败挥攉钱财。”
“嗨,余大人,你咋那壶不开单提那一壶哩?”有在魏党执政时曾误上贼船,后在魏党倒台,本朝拨乱反政中,因已说清问题再被重用阁员甲,听人重翻历史旧账,就极为反感地予以辩驳道。“大权奸魏忠贤早被铲除多年,其流毒影响亦被肃清;曾受其迫害的官员也已冤案昭雪官复原职;现再重提不仅没啥意义;且易干扰本朝中兴大方向。皇上不早在‘清魏党宽严大会’上,诏告天下‘不准再翻历史旧账’了吗?”
“不是下官爱翻历史旧账;而是现时的每件事都有其历史渊源;所谓‘追根溯源’正是这个道理。”原属东林的余大人,坚持己见道;随又讥讽地:“何况下官此说只是泛泛而论。心里没病怎怕喝凉水?亦希哪位不要对号入座。”
“你------太放------”阁员甲被揭病根气急败坏还欲争辩,崇祯帝当即一拍御案训斥道:“你二人有闲情逸致争论往日是非,就立出殿去!”
首辅叶向高当即劝止道:“奉劝二位稍安勿燥,不要再起争论。朝廷正为辽边战事及筹欠饷之事心急火燎;二位又何必多事再添烦扰?”
“臣启吾皇:趁着这次宁远士兵借欠饷问题,闹事的当口,朝廷应再派员彻查冒领兵饷现象。”兵部主事建议完毕,骄傲地抬起头望向帝,很有股邀功领赏的意思。
此刻,崇祯的脸依然阴沉着,但从心里却已问侯了兵部主事八代祖宗:靠,这时候向朕装傻卖乖,还想邀什么功,领什么赏?岂非自找没趣自找死吗?宁远的兵是什么兵,那都是虎狼之师啊!喂熟了,它是吾大明朝的看家狗;要是一不小心给饿着了,它就极可能掉转脑袋朝吾朝廷冲过来了。“哼,彻查辽边驻军冒领兵饷现象?现在是查这个的时候吗?!”崇祯在御座上微欠欠身,狠瞪那兵部主事一眼,心中恨恨然地想道。“想查,你兵部平时为什么不查?非要等事态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地步才提出来?再者说了,只要是个人都明白,柿子要拣软的捏,你真当宁远的兵都是柿子吗?”
其实,就在崇祯帝于乾清宫内宣召袁崇焕“奏对”,商谈平辽大计,并有意将平辽重担交他承挡;君臣间正为平辽期限及任务完成情况,各执一词举旗不定的时候,辽边前线及宁远城里,一系列事变已经发生:原主抓驻军后勤及军需供应的副帅穆戎,因宫廷政局突变,深感穷途末路,便带死党席卷兵饷叛国投敌,且为虎作伥积极向敌贡献破明之计;新帅徐世文建功心切,夜探敌营误中奸计,身受重伤回京治疗,将驻军管理大权全交辽东巡抚毕自肃代理;恰又因逢月初没饷下发,故引来欠饷士兵哗变,围宁城绑巡抚以做为交换讨饷条件。
发生这些事变,让当时的辽边形势如一火药桶,稍迸进火星便极有可能立即爆炸;更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但为什么金军没乘虚而入攻打明营?哗变围城绑巡抚的士兵咋没乘机谋反?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都风闻,大明朝廷已派“黑马”“军神”袁崇焕前来“抚辽;接任驻军主帅。
这是在山海关外的金军大营帅帐。时间已近傍晚时分。曾为袁崇焕手下败将的金帅皇太极,正在帅帐内,认真看一本《孙子兵法》书。而在他面前平台上,摆着一个足有一睡床大小的《两军阵地模拟图》。皇太极边参看着《孙子兵法》书布阵知识讲述,边对照面前沙盘上两军布阵模拟;心中想着,咀里还念念有词道:“这个战阵在明营前帅统兵时可以;但敌方马上要换主帅;那个什么‘黑马’‘军神’的袁崇焕,以本帅看,他就是个军营中的怪胎!布阵用兵,总不按常规出牌。对付且欲战胜如此敌手,就必须坚持‘以尔之矛克尔之盾’,‘以其人之道仍治其人之身------那么,对方究竟是如何布阵,却又是如何用兵呢------”于是,就这样,皇太极一边认真看着《孙子兵法》书中,有关两军对阵时,其中一方的布阵用兵方法;一边在面前的沙盘上做着试验。如是多次,翻来复去------
看着看着,皇太极却不禁将暂放一旁暗自叹道:“为什么同样一本书,同一条战术,他袁崇焕用起来那样得心应手挥洒自如,胜券在握?但本帅用起来却畏首畏尾,自信心不足?哦,原是受心理上的副作用影响。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同对方交手前,先就怀着沉重心理负担,又咋能满怀信心,全力以赴去战胜对手呢?看来欲克敌制胜,光靠熟读兵法书还是不行的。还必须似医生给病人诊脉治病一样,要身体心理双管齐下才行。”
想罢当即命道:“勤务兵,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从哪里找?今日夜来之前,必须给本帅找来一本讲人心理的书。否则拿你示问。”勤务兵答一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