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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落实先熹宗皇兄“临终授意”,和圆朕躬重用名将贤臣之梦,这日上午早朝之后,趁这会儿闲空儿,崇祯帝特将已被在宫外某公寓“闲置”很久的袁崇焕宣召进宫。当君臣二人谈兴正高时候,突兀间从遥远的辽东边防,传来“六百里加急战报”,迅即一扫二人正高的谈兴。崇祯帝御览战报后,不禁仰天长叹道:“啊,上苍不佑吾崇祯!为什么想做个中兴皇帝就这么难。这边朝内祸患刚处置完,政局刚稳,中兴大业方兴未艾;那里边关祸事却又频频传来,要再次搅得朕寝食难安。”
“臣启吾皇,古语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崇焕自幼苦读经书,深晓人臣忠孝之义。”见此情况,袁崇焕当即跪地叩首道。“今天正巧臣在这里,皇上遭遇何难,有啥烦心之事,能否告于臣知,亦让臣为皇上分忧解难。”
“袁爱卿快快起身坐下,拿去认真看看吧。”崇祯郑重地将三封辽边“加急奏报”递到袁崇焕手中道。“朕突兀而来的愁闷烦心事,全在这前后三封‘加急边报’里了。”
袁崇焕双手接过后,慌忙站起,又在一旁坐下,满面严肃地立将三封“加急边报”逐一看过。于是,在他眼前立即浮现出以下情景:阳春三月某日上午,在逶迤的长白山下,高低不平的土路上,正行进着一支三十几人,穿着五颜六色,宽窄大小很不合身,显然为抢来的百姓衣服,操着内地不同省份的口音的青壮男人,一个个步履蹒跚地向前蛙行。在暖洋洋的阳光映照下,长白山的积雪早已融化,山道泥泞难行。
“穆帅,看来离大营已很远了,让大夥停下歇歇再走吧?”副官甲缓行一步,等着穆戎建议道。“这泥泞的山路的确太难走了。”
“不行。也许军中人尚未发觉咱们离明投金,若发觉的话,派出的马队早将咱追上了。”穆戎清醒而武断道。“再苦再累也没生命重要。转告大夥再坚持一下,等到金营才能放心。”于是,叛逃的小队在泥泞的山路上继续艰难行进------
金军大营。金帅皇太极以较高规格的礼仪,接待并接纳了这伙降勇。作为投诚献礼,穆戎不仅将贪污的明军兵饷贡献给金军,且同金帅皇太极密谋如何计胜明军。
当日夜晚,得到谎报的明军主帅徐世文,乘夜色带十几人小队,出关堪查敌阵。结果误中敌计受伤,在众战友护卫下逃回本营。因中敌毒箭伤势很重,不得不回京治疗,暂离帅府;且在医院里,紧握辽东巡抚毕自肃手,请其代管军务------
主帅徐世文离职不久,却恰值月初,各防区前来帅府领取兵饷,但却被告知:兵饷已被叛贼穆戎暗中贪污带走投敌,徐元帅进京疗伤,特奏兵部另拨兵饷。但因已欠前几月兵饷,饿急了兵士们,只得结夥去宁远巡抚衙门跪地请愿,要巡抚毕自肃当即发钱。因毕自肃亦有难处,回答的话不好听,故引起欠饷士兵即时哗变。
本来,自老帅定国王徐迟调回京师,改任兵部尚书后,因多年在边关军营心力交粹积劳成疾,近递辞呈告老归家;又思辽边新帅徐世文势单力薄,近又受伤离职回京治疗。那边金帅皇太极在降将穆戎鼓噪下,欲乘明营帅府空虚,正好偷袭;这边又因欠兵饷士兵哗变。尔今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你说这形势严峻不严峻?现实冷不冷酷?做为一国之主的崇祯帝,能不心烦愁闷吗?
“皇上,臣不过一区区儒生,靠苦读考取进士,为朝廷爱才重用。辽边前线,为江山社稷考虑,及报徐帅知遇之恩,战场偶胜,挫败金人,亦算尽点人臣本份。”袁崇焕在看罢三封“加急边报”后,按捺不住心中激愤情绪,当即离座,又向崇祯再次跪拜道。“皇上却将微臣视为知己,特召进宫,促膝谈心,商讨戎边大事。这是多么高的礼仪,多么大的信任,多么深的恩惠!即便石人亦会动心,况吾热血男儿,大明臣工?皇上有何需要,尽管颁旨,指向哪里,微臣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真是知朕者袁爱卿矣!快快请起坐下。”崇祯当即离座,亲将袁崇焕扶起,按座位上道。“朕正要听你这句话哩。”
其实,早在天启六年,崇祯仍龙潜海底还为信亲王时,早就听说过驾前这位,外表儒雅矜持,内心刚强坚毅,袁佥事的辽防前线传奇故事。有次进京入宫述职,先就听说有个文进士,在地方官争走权奸魏忠贤门路,挤破头要调京城,进内阁的情况下,他已在兵部舒适岗位上任职,却单骑离京赴山海关外考察,返回便自请守辽;且在军情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以一个从无作战经验的文进士,却能运筹帷幄,频出妙计;不仅顿解本军之围,且连连挫败敌军,竟致金帅努尔哈赤兵败气恨身亡;还使得其子皇太极,在锦州和宁远两城连败后,自信心大受挫伤,短时内接受教训再不敢犯明边境。从而为明金征战史上创下奇迹,亦为辽境带来数年安宁和平,从而被当地百姓奉为“战神”。
就在袁崇焕被奸陷害,奉调回京搁置那段时间,尚为信王的朱由检,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他日己为君王,定要重用此将。”毫无疑问,现时的大明朝和他崇祯,都似个缺乏阳刚的病弱男人,若欲再雄起一把、即中兴的话,就像一个患阳萎病的男人,就急需服用伟哥;而面前的这位儒将袁崇焕,便是他崇祯帝和大明朝的“伟哥”。如此优秀的军事人才,怎能被长期闲置不用呢?
这一回,崇祯之所以急着召见袁崇焕,君臣间坦诚讨论平辽事宜,就是想让对方以他自己的洞察力和远见卓识,给自己和朝廷,对辽边形势一个接近正确的判断;同时期望对方,若让其担挡平辽重任的话,能给出一个:边患何日能除的准信。因为吾大明中兴,急需一个长期相对安定的和平环境。
而恰遇辽边又连发三封“紧急边报”,形势已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刻不容缓。因此上这一刻,崇祯看袁崇焕的眼神,是那样的热诚急切,就仿佛把整个大明朝的生死存亡、繁荣昌盛都交付给他了------
而此一刻,在袁崇焕的内心中,亦像崇祯帝一样,翻腾着洪涛巨浪------
受到一代英主(起码当时,在袁崇焕内心中是如此认为的)、当今皇上崇祯帝,似对待一位知友那般看重交心,又是如此的赞赏信任;这对于不久前,还在京郊一荒凉的破家陋院里,经受着“冷遇”“搁置”的袁崇焕来说,无疑于正处风雪交加寒冬腊月,衣不蔽体,流浪街头的乞丐,突兀间被人认了“官亲”,被用暖轿接入官家豪宅;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摆满桌,恭敬地礼让首席;亲人们轮流把盏,为他压惊洗尘------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但面前的一切明白无误告诉他:这不是梦境却是现实;之所以同其想像不同的是:面前宽待自己的不是普通的什么高官大官,而是普天下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管官”的官天子皇上!而自己受到的礼遇,亦绝非“官员认亲”、“暖轿接回”、“奉为上宾”、“山珍海味招待”等,那样普通庸俗。也许这亦算作“认亲”的话,而是当今皇上将自己认作的皇亲国戚。
而事实上崇祯帝对自己这个,曾被他前任皇兄熹宗帝听信权奸魏客,以“所谓‘功高盖主,其心难测,不得不防’的谗言,不顾江山社稷安危,以‘莫须有’罪名,从重要岗位辽东边防调回京师闲置冷遇”的“罪臣”,远比“认亲”“善待”规格更高的,视为“朕的心灵知己”;且诚心实意地听取自己“对辽边战事的分析认识”------这是多么崇高的信任!多么巨大的礼仪!
古语讲“士为知己者死”。那仅是指普通人与人之间关系而言,为了报恩,为了讲义,尚且能做到如此;而现时自己所面对的却是当今皇帝;他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代表着天下臣民和整个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呀!而他崇祯帝,竟还能像普通朋友间那样,将我袁崇焕视为亲人朋友和“心灵知己”。
而当真细究起来,我袁崇焕又有何德何能?值得当今皇上如此看重呢?从远处讲,我的祖先又非定国王徐氏及诸多王侯那样,曾协助洪武祖皇打下大明江山;或辅佐万历帝建设过大明盛景;我袁氏家族仅不过在人家朱氏天下护佑下,做一个安居乐业的小民而已。即便到了吾辈,亦无非是为了报效朝廷,为国家为黎民做出点应有贡献;故从小立志,发奋读书,学文习武;并历经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考取功名,进士及第,这才有了为国为民,报效朝廷的机遇。即便在辽边从戎征战,打败了金酉努尔哈赤,并战胜了他的继任者儿子皇太极,被赞为明军中“黑马”和“军神”,那还不是托了大明朝廷和黎民百姓的福?因此说,欲回报当今皇上知遇知恩;回报大明百姓对自己的抬举厚爱,我袁崇焕就该:舍得一身剐,敢把金匪彻底打垮;保吾大明辽边永固,“明知征途有艰险,愈是艰险愈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