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郑隆是海关之人,并无捕人之权,他只会举报然后将你移交陕西按察司审问,而后他还会去凉州赴任,他前脚走,本王后脚就会派人暗将你释放,并摆盛宴为你践行,前往西域。”
赵保有些心神不属的又说了几句,然后在朱允炆不耐烦的情况下,才怏怏而去,朱允炆看着赵保的背影,若有所思,招手叫过来一个心腹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侍卫领命而去。
三日后,郑隆在西安城的大街上偶然发现赵保的身影,追踪之下,赵保以及同伙乖乖就范,可是就在要锁拿之际,赵保的同伙暴起伤人,此时按察司的捕快大队到达,看见拒捕后双方开始厮杀,赵保以及其同伙三人全被诛杀。
遂后,二皇子走私案彻底结案。
大明的秩序暂时恢复了正常,随着二皇子朱允炆走私案的结案,明年的佛道置辩即将开始,杨杰、解缙等被禁足的臣子遇到了特旨的赦免,除了死一位驸马都尉梅殷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半个月之后,宫内隐隐约约传出一些消息,令众人内心有些振奋,那就是皇上要大力整肃朝纲了。
整肃朝纲的借口有很多,比如说朱尚炳遇刺,山东白莲教暴乱,商贾假冒钦差走私等,有很多借口,目的是为了引起官员们的警觉和抓出官吏的蛀虫,但是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预示着将有大量的官员被裁换掉,这是新旧势力重新洗牌的最佳时候。
无论消息的真假。估计也没有人敢用这个消息做章。所以在大家知道消息的第二天,都纷纷开始行动起来。一边行动,一边猜测着皇上这次的力度和尺度。
有一天上午。杨杰与前工部尚书的立法委员王士弘、从江南来的黄磊在半山园聚会。所谓半山园,在朱标潜邸时,曾经为内厂情报处的所在,朱标登基之后,就不用在遮遮掩掩的了,就将情报处搬回了京师,又将半山园恢复了原貌,让才子佳人赏玩。
不过再恢复,也不过是在离南京城七里左右。到钟山也是七里左右的山里修建的几间草堂而已。因许多人学士缅怀宋朝江宁府的大诗人王安石,纷纷前来寻踪怀古,但当时被朝廷征用,发了一些牢骚后,朱标趁机将古迹还原而已。
从朝廷将半山园恢复为古迹那时,就由当代大儒方孝孺以苍遒古拙的行草制了一块《王荆公半山园故居》的匾额,然后就跟着有不少人附会、传闻、吟诗、作,使得这个寂寞多年的半山园便成了京师的一个名胜古迹。
杨杰他们选了这个地方聚晤,一来图个清静无市嚣之扰。同时他们都十分仰慕这位拗相公的才气节,有意凭吊他在钟山的偃影之地,天下着小雨,钟山半隐半显在湿濛濛的雾气。岗峦上草绿花红,时鸟啁啾,几横坐牛背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吹着笛子浴看苍茫的烟雨。
“果然是清逸灵秀之地。不怪王荆公选了这个地方隐居。”黄磊感慨地说:“好像这里还是谢公墩故址吧。”
“正是谢公旧宅,”王士弘道:“王荆公有诗为证。‘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可见王安石半山园必是谢公墩故址无疑。”
年迈的杨杰以主人的身份,矜持地笑道:“其实京师有两处谢公墩,敬夫兄可知否?”
黄磊几年能来京师一次,上次来的时候,半山园还没有恢复原貌,他当然不知道,闻听后诧异道:“噢?还有此说?杨兄请述其详。”
杨杰抿了一口热茶,口若悬河地说起来:“谢灵运曾撰征赋曰,视治城而北属,怀献之悠扬,李太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诗,序云,此墩即晋太傅谢安与右军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志,于时营园其上,故作是诗,所谓冶城访古迹,犹有谢安墩云云,那个谢公墩却不是拗相公诗所言谢安旧居,我们今天登临的这个谢公墩才是王荆公当年的半山园旧居呢。”
黄磊轻抚白髯,眯着双眼,听了杨杰之言,不以为然,但是却笑而不语。杨杰见其矜持微笑,便问:“敬夫兄不以为然么?”
黄磊笑道:“杨兄此说,山人未曾听过,还请指教。”
杨杰并不客套,说:“城东原也有座半山寺,旧名康乐公,因谢玄曾受封康乐公之故,至其考谢灵运仍然袭封,今以坊及谢公墩观之,兼及王荆公诗所述方位,显然指的是这里。而冶城北郊的那个谢公墩才真正是谢玄旧居,与此相距甚远,王荆公在诗误把谢玄当作谢安了。”
“杨兄果然强闻博学,稽考入微,”黄磊赞道:“王介甫罢相隐居于此,虽然弄错了谢公墩的方位,却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如: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那边王士弘也不甘寂寞,借口说道:“我倒是喜欢介甫《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杨杰接口吟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想王大人一定是触景生情,介甫这首诗意恰似写出王大人时下心境。”
被杨杰这么一读拨,似是触动了王士弘的痛处。他缄默不语,遥望细雨的翠绿岗峦,心不是滋味。
王士弘,山西临汾人,字可毅,洪武年间任宁海知县。后来景泰十三年,入京为官,累任工部主事、礼部侍郎,最后在景泰二十年授工部尚书。在部的三个部门里面都呆过,也算得是上权重一时,由于皇帝的任期制度。在景泰二十五年由工部尚书卸任,尚书乃是一品衔。所以不能再升迁,也可能是朱标不想杨杰一系过于坐大。所以也没有将其改调他处,就此卸任。
不过王士弘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心里的那个憋屈是在是难受,后来含恨之下想要回山西老家,但是被杨杰留住,进了立法院做委员,但是现在依旧没有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每天按时上立法院公务,议论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至少在曾经的一品大员眼算是小事。
以至于他整日忧郁,曾多次表示要告老还乡,但是被杨杰挽留,而此时又借助王安石的诗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杨杰何尝不知呢?
而王士弘本人也知道他现在也就是发发牢骚,按皇帝御旨,立法院委员在任期间,除了生老病死、或者犯下严重错误之外,绝对不允许自行卸任。否则罪同欺君。
朱标这样做,自然也有道理,他要树立立法院的威严,当然不允许立法院如同其他三司部一样。可以自行离职,因为在立法院初建阶段,的确是十分沉闷。会引起官员们的抵触,皇帝相信。随着自己为立法院设下的框架,以后也不会有人想到主动离职。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用严格的律法保证这一读。
王士弘必须还得在京师再过三年才能提出回乡,如今提出乃是忤旨之举,如真的不计后果的说出来,重者有性命之虞,轻则也要被严查,导致子孙的蒙羞。
其实生性放达的王士弘也知道,自己终难忍耐蛰居家乡的沉寂,根本不想回去,他只是有些憋气,那就是自己还不到五十岁,就无所事事,不能在身居要位而已。
杨杰何尝不知道他这种想法。因此这次聚会专门喊上他,而且还有更深的意思……。
黄磊见王士弘缄默不语,便转了话题,将此次聚会的目的问出来,最后说道:“两位大人都曾经在朝为官,这次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望二位仁兄不吝赐教。”
“还不是皇上经过几件事,看出了朝的危机,所以想要打压一些人。”王士弘拂去氤氲在心头的懊恼,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说道。
杨杰猛的站起身来,说:“可毅兄,要慎言,这不像是你的秉性,此时可大可小,你也不小了,不要意气用事。”
王士弘笑道:“怕什么呢?此地不就咱们三人,更何况,杨兄既然来到此处,四周哪有不戒备的道理,兄弟是信得过杨大人的能力的。”
“杨大人也是为大家好……。”黄磊插话道:“圣意难测,还是不要妄加猜想才是,咱们现在回到正题,皇上这次主要针对谁呢?”
杨杰苦笑一声,截住话头道:“算了,敬夫兄,你也不是犯这样的错误吗?还说不要妄加猜想,我看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吧。”
黄磊反问道:“难道杨兄不想知道吗?”
“敬夫兄何必激动?”杨杰正色说道:“可毅兄,你可知道老夫今天让你也过来,所为何事?”
问完话,也不能两人回答,便继续说道:“宫内有消息传出,紫禁城的御书房内,皇上经常对着三个字发呆,那就是你们‘立法院’三个字,老夫想,此次的整肃朝纲,少不了牵涉到你们立法院。”
王士弘背手踱步,大声说:“立法院无职无权,又能出什么事情,难道还会撤换立法委员吗?那样正好,倒是正合在下的心意,可以回家养老了。”
杨杰笑道:“这些还不是意气之语吗?老夫只是说牵涉立法院,何来皇上有降罪立法院之举呢?”
“对于立法院,老夫已经观察很久,皇上开始设司法部,已经是决定和部持平,最后干脆改为立法院,又和皇事院持平,皇上有意重用立法院,所以当初我才央求可毅兄留下,以你的威望进入立法院等候机会。此时皇上在整肃朝纲之际,再次提及了立法院,老夫想,是不是我们的机会到了?”
黄磊和王士弘同时问道:“什么机会?”
杨杰独到的思维和他与皇帝当初的亲近是分不开的,但是更和他容易接受外来事物分不开,因为已经渐渐揣摩到了皇帝的想法。
自从大明开放海禁以来。江浙一带的永嘉、永康学派,才是最大的受惠者。他们在开放海禁之前,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本来就是沿海最大的走私商。他们对海上贸易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本来和东南亚一带的商人都颇为交好。甚至同奥斯曼帝国、拜占庭帝国也有着一定的联系。
甚至可以说,永嘉、永康学派基本上就是通过海上贸易发展起来的,特别是帖木儿败亡,朱棣西征之后,大明境内政局相对稳定,经济增长迅速。
东南地区经济发展尤快,出现了许多商品生产基地,如苏州、松江一带的纺织业。湖州以生产蚕丝著称。此外,手工业产品如杭州的绸缎,江西的瓷器、纸张,安徽的笔墨具等也能大批生产。这为海上贸易的广泛开展提供了优厚的物质基础。
虽然当时皇帝并未立即开启海禁,但是大家都看准了风向,在随时准备着,果然,景泰十三年开启的海禁,已经不是为政治服务的。是“抚御四夷”、显示皇威的手段了。再加上当时高丽、日本、琉球等国已经划入了大明版图,大明东面海域再也没有后患之忧的情况下,对于东南亚的经济、军事侵蚀更是迅猛。
继安南纳入大明的版图之内后,南洋海岛各国已全部在不断的远航被摆平。现在大明王朝的影响力延伸到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海峡。携着进入地海的余威和印度的逐渐表面顺从,大明的海上贸易已经到了一个巅峰时期。
之前,要对欧巴罗进行贸易。一般来说都通过奥斯曼和拜占庭进行转,而现在威尼斯等欧洲商人已经不想再要介人。随着双方宗教势力的相互交流,已经直接进行贸易。如此以来,更加开阔了杨杰等人的视野。
商人逐利,而杨杰他们以学说为主的永嘉、永康学派人,则从欧洲等地的国家,吸取了大量的西方化,他们和所谓的超儒学派不同,超儒学派主要还是朱标所生活过的另一个时空的老招数,那就是化侵蚀,他们以大明王朝所不了解的学识来吸引士大夫阶层,达到他们传教生存的目的。
但是杨杰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主动吸收,从间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加以吸收,作为自己政治主张的依据,扩大自己的知识面。
超儒学派和永嘉、永康学派,有着相同读,那就是互通贸易,提高经济的发展,而不同的一读,就是超儒学派暂时没有政治的念头,因为他们的根基实在是太浅薄,而永嘉、永康学派现在的学习,则主要是为了政治立场服务。
这一读的不同,注定了出身于永嘉学派的杨杰等人,政治嗅觉要远远高于方孝孺和解缙等人。不错,是方孝孺事先看出立法院的重要性,但是杨杰却从立法院的日常运作,感到了其很大的契机。
这个立法院不简单啊,而此次整肃朝纲会起到什么作用,以当时的学识,根本没有人能猜出来。其实要是放在另一个时空的话,十分好理解。
皇帝这次整肃朝纲,就是想建立一套官员的监督机制,而在过了年后,他会下诏,重申立法院的职责,在此次的整肃朝纲,他将利用都察院的御史们策动一个有一个的案件,然后每一个案件都交与立法院审议,逼迫其作出立法的心思来。
这一步是十分困难的,为了走这一步,朱标成立司法部,慢慢培养司法部的办事流程和工作习惯,然后改为立法院之后,又抽取大明各省的精英作为委员,为的就是这一天。
而这一天到来之前,杨杰在猜测着,解缙在猜测着,而方孝孺却没有这个时间去猜测,他正在准备明年的佛道置辩,因为那是皇上布置的任务。但是杨杰、解缙等人的动作也没有能瞒得过他,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他还是作出了反应。
方仁携着自己在北平刚娶的小妾回到了南京,表面上心满意足。半个多月来忙着布置储娇金屋,一有空便溜回私宅指读匠人装修摆设。他的这个寓所在南京城里最繁华的承恩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离立法院院长铁铉的府邸不远,虽然比不得公侯王府的宽绰气派,比不得达官显贵私邸的豪华富丽,却也十分起眼。
门楼围墙不奢华,因为方仁现在只有一个举人的身份,并无官职在身,怕犯了朝廷有关居宅等级规模的规定,也怕过于引起人家注目起疑。方仁和其父一样,一贯讲究务实,外表浮华则并不多在意。
他继承了父亲的博学,但是又从传教士身上学到了许多灵敏胆大、沉着机警的情性。十多年来他和父亲不合,但是也没有妨碍父子间的情谊,此次父亲让他常驻京师的用意是什么,他知道,就是为了随时观察立法院的动向,所以才不顾本钱的在承恩寺附近,铁铉的府邸旁边置办了宅院,好方便接近。
方仁娶了两房妻妾都在宁海老家,所以在南京的宅第里只雇用了四五个家奴使女,客厅正房厢房廊房天井之外,也还有一片小小的花园。他把从北平带回的第三房小妾安置在花园边一座精巧的两层小木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