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节过后,汴梁城内气温也在逐日抬高,同样的,随着流言细语的不断传递,民人对于天赐那晚的谈论热情也愈见高涨。他们换上凉衫,拾上蒲扇,三五的笑侃那晚的奇事,尤其是对苏进如何飞起来的事情可谓兴趣极浓,甚至一些初生牛犊的小子还专门做了松脂灯去试验,但无疑不是一头栽进了地,牙缝塞泥。
“我看多是那一品斋造谣,这人岂能真个飞了天了?”
有茶摊上的脚夫把行头撂下,咽了口茶后就急不可耐的反驳,前头摊主正与几个茶客在那儿说笑这事儿,听到这话,都是回过头来看他,脸上皱眉,还是摊主笑呵呵的过去给他置备了茶点。
“这还真由不得我们不信。”四十出头的摊主将桌子抹干净了,给他沏了碗新茶,也有些感慨,“天赐那晚多少人去瞧了新鲜,若是那一品斋真是在糊弄人,想来早就有嘘声了。”
前头那些茶客啃着几个热馒头,唔唔着说话差点还噎到,“你这粗俗汉子一看就不懂了,苏家那郎君至今不过半年就已有如此名声,岂会没些真本事,我就是想着那一品斋何时公售那能载人的松脂灯,啧啧~~”他啃完馒头后拿手在下摆手擦擦,抄起脚边的货担子就走了,一桌的另外几个也是吃着馒头在想事,摊主给那脚夫端上来一碟馒头后,就回到摊子前加火卖茶,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生意。
脚夫抬起头看他们。不自觉的摊开爬满茧的手,想想,往矮碟里摸了个馒头吃。却也是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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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勾栏瓦肆而言,石头记的影响显然更大些,姑娘们心焦宝黛的结局,是故对于大堂里热议的飞天小曲之事不甚关心,就比如消息最快的矾楼,天赐才刚过去,大堂里的嫖客就坐上了大谈奇事。左拉右拽的,对于苏进昨晚如何飞天之事可是讲碎了嘴皮,连旁边女伶的劝酒都略了过去。
青衣楼上正走着的李媪听到这吵杂的言论。不禁停下来扶住栏杆往下看,心里也是有嘀咕的。那书生搅不搅和赵李的事她没兴趣,但搅和了她矾楼姑娘这事儿可就让她不开心了,昨晚那是一个闹心。一个个的捧着那破书哭。对着窗儿哭,要是再听到隔壁嘌唱那小艳曲,心儿就更碎了。
“真是冤家哟~~~”
身后的雅间传来女子的哀怨,李媪转过身一瞧,那半开的小窗子正好将里头梳妆台前的姑娘映现出来,她执着书,哀首蹙眉的模样,即便外头云清气朗。柳叶飘飞,但消极的情绪还是没有半分好转。她们对于情爱沉湎过深,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心中悸动难忍之下,就拿起秀帕轻轻地掩着眼角,身后的情郎瞧见,叹一声,握上她腬胰,两人坐榻上说话,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观前所述,那林黛玉泪尽而死,却也不算突兀,我等现世人当以此为警,莫不可让大好的姻缘白白流去,澜儿你说是也不是?”
那梨花带雨的姑娘扶着床罩抹眼泪,“世间男儿皆薄幸,奴家正值花龄方有郎君疼爱,可若是它日年老色衰,恐怕也只有青灯长伴了~~”
旁边一睁眉,“说的什么话!我徐某又岂会是如此人,澜儿且自等待,过会儿我便找了李妈妈为你赎身……”
……
“妈妈在这儿做什么?”
耳边忽然乍起的声音打断了李媪,她把视线收回来往身边看,见是萸卿这乖女儿,倒也是叹了口气,“宫里捎了口信,娘娘要听听昨晚上那曲子。”
萸卿一皱眉,“可是姐姐……”她正要出门去请邢琼,昨晚李师师胃疾又生,倒腾了一晚上才消停。
“妈妈也不是不知轻重……”李媪见自己这女儿蹙眉的细节,也是赶忙澄清,“妈妈本想让你替一下,但宫里的娘娘点名了要师师,所以妈妈也没办法。”
……
……
这边说话着,了。
蔡京送了口鲜汤喝,脸上尽是笑意,“夫人可莫要拿那苏仲耕与攸儿、绦儿一般看待,此子深谙权术,又明进退,与我们这些老头相差无几,如今他既然当众辱了赵王两家颜面,自是有所持,夫人且自宽心。”有些事他当然不用与妻室说透,不过当他提及两个儿子时,严氏眉间隐现一丝忧色。
攸儿,绦儿,唉……
正当这时,外间奴仆进来禀事。
“老爷,夫人,门外一品斋店家苏进求见。”
“哦?”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蔡京稍一活络了下心思,就笑着把手上的碗放下,“让他进来。”
那奴仆领诺出去,而严氏见此也正要退屏,不想蔡京却按住她,“夫人就不用退席了,吩咐下面再添副碗筷,为夫如今只是一介布衣,用不得此番礼数。”
严氏稍稍一怔,也没有多想,随即就吩咐下头再添副碗筷,这一来一回也就一盏茶功夫,门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鸟雀叫声,严氏纳罕下,一青袍缁撮的书生转出了花帘罩。
这书生在扫到自己时,神情是难得的一滞,不过有趣的是这苏姓子弟转眼间便已是面色友善,上来作了礼,将提着鸟笼子稳稳地放在案上。
“不想蔡老和夫人眼下用飨,晚辈倒是打搅的惭愧。”
他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可不是这么个神色,逗了下鸟笼里的一对鸟儿道,“据闻这鹌鹑可比参药,补益五脏,利消府积,对老人更是助益颇大,今儿晚辈便带了一对鹌鹑来给蔡老改善下肠胃,还望蔡老不要嫌礼轻了。”里头那对雌雄鹌鹑这时直起那粟黄的脑袋,侧着眼睛盯梢着外头环境。
他这么说,蔡京倒是不由的瞧了眼手底下的这碗鹌鹑羹,而严氏也是稍有些诧异,他怎得知道。
“昨晚才春风得意,今儿不去陪李家那女娃,怎得倒是有闲到老夫这来,莫不是惹了麻烦,想要老夫这把老骨头出来调解……”他示意苏进坐下,并且让仆人伺候好碗筷,这倒是苏进微有怔意,不过随即就笑着拾起著子。
“四菜一汤,青红相配,好……”对这些话他也笑了过,吃两口蔡家饭后才说明了来意。
“蔡老所言倒也不差,晚辈树敌颇多,如何不惶恐难寝,所以已经让几个书坊着手赶工了,只是还欠蔡老一把助力。”他正要盛那鹌鹑汤喝,不想那严氏倒是极热情替他盛了。
“哦?这么快。”
蔡京这话是没什么疑问语气的,算是稍作些意外,“昨晚听说曾布和韩忠彦的人都有给你捧场子。”他笑了笑,“那这事就不算麻烦了。”
苏进也是点点头。
两人说的正事仅有寥寥几句,随后就是些琐事闲谈,严氏在旁听出了主次,也就插话进去问了苏进。
“老身倒是心奇,苏家小郎是从何得知我家老爷食好?”
她笑意晏晏,估摸着是对方从府中仆人打探得知,不过若是如此,对方怎得只带一对鹌鹑来?她有些好奇,所以就问了问,不想对方却是笑着看向对坐的蔡京。
“蔡老可不地道。”
他将蔡京面前的鹌鹑羹与自己面前的霜糖豆腐对了个调,笑了句,“过几天给蔡老带俩斤康家豆腐来。”
他笑着便起了身告退,倒是让严氏更为纳罕了,她看身边的蔡京,可只能看到自己老爷脸上微然的笑意,也是什么都不说,就捏着木著拣豆腐块就饭。
严氏正想问问何意,不过门外忽然响起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有家奴慌张进来。
“老爷,睿思库来人传谕,让老爷即刻进宫。”
“嗯?”
蔡京眉头一皱,将碗筷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