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下衙的时分,林靖出了签房,由着余望锁了门,自己又到前头转了一圈,才往外头去了。其实,这就跟前世上班一样,有上进心的、会装门面的,总会等领导走了以后才下班。
这些日子林靖在签房里呆着的时间不算多,不上朝的时候,上午呆这儿,下半晌就回去了。虽然明白,就算自己待在府里,黛玉想不开,还是想不开,可她还是觉着在家安心些。
今儿个是因为侍郎钱大人找林靖,林靖才留着的。
说道钱大人找林靖,说起来,还是因为这钱多弄出来的事情。
历来打仗,都是劳民伤财的,可如今闹出战争赔款这一项,兵部户部狮子大开了口,六部私底下算了算,嗨,这回算是赚了。如今安南送来了第一波的银子,大家伙儿扒了扒拉着小算盘,都打起这银子的主意了。
因知道林靖递的折子,兵部主事的大人就想着把林靖也拉上,想个什么名目,多划拉点儿银子多来。
林靖恭敬的听着钱大人的说话,连声说着谢大人栽培。可不是栽培吗?这种巧立名目的事情,官场上的老手怎么会不在行,无非是拉拢自己而已。
其实,林靖心里很不待见这种事情。真当这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就算是掉下来的,也不是给人这样花法的。皇帝能准了要赔款,没准已经想好了用法,合着他舍了名声,白便宜了这些人?看着,皇帝一准儿等着出头鸟呢。
至于林靖自己,那钱侍郎根自己说的时候,也已经想好了。人家示好,自己不接,那是打脸。而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小郎中,就算是参合进去,也不过是个小尾巴。更何况,自己借着年纪小,懂装不懂,抱着“学习”的精神只听不说。
林靖慢慢踱着步子,出了衙门就准备直接回家,可到了外头,就见罄儿笑嘻嘻的陪着人说话。
见林靖出来,那人也不顾别的。上来就给林靖请安问好。林靖一看,正是冯紫英的小厮,忙说免礼。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今儿个他们家爷才从南大营回来,原本打算明儿个请几位爷一块儿聚聚,谁成想就遇见了柳二爷。两人一看就这么着,找个地方坐坐,又遣他过来请林大爷一块儿过去。
林靖连日来心情也不算好,一想也好。就打发人回府送个信,自己就带着人跟着冯紫英的小厮走了。
好友相见,吃喝尽欢。特别是冯紫英、柳湘莲这两人,一个本就是大而化之又在军营了呆了这许久。一个是性格疏朗豪气,这酒喝的,就像是往肚子里倒似的,林靖拦不住。索性也不拦了,笑着说,总算是明白为啥叫自己了。感情是叫自己来善后送醉鬼回家的。
那两人听了哈哈大笑,这酒喝得更快了。好在这两人也就是互相灌,并不拉林靖喝酒。林靖慢慢吃着菜,全当是看戏。
这吃着喝着,慢慢的,冯紫英柳湘莲两个竟然就往下滑溜,眼见着是喝多了。林靖看着好笑,只是也知道到此为止了,忙让罄儿去会钞,又指挥着雇了两辆车,让人把这俩醉鬼塞进去,着人仔细着送回各家去,这才摇着头准备回家。
说来也巧了,才刚把这些事情都给料理妥当了,就有人来招呼林靖。林靖回身一看,嘿,那个马什么的内务府采买。
人家笑嘻嘻的过来问好,林靖虽不喜这个人,但也不会放在脸上。这会儿这马获峙说遇见林大人,真是遇见贵人了,前些日子冒失,特意上林大人府上赔罪,却又都不巧。今儿个正好有个好去处,还请林大人赏脸。林靖忙推过不应。这马大人也会眼色,忙道自己孟浪,应是特意请林大人才对,说着,就说了两三个日子请林大人挑。林靖点头说着下回再说,就点头走了。
走出一大段路了,林靖偶一回头,却见那马获峙还在那儿站着目送呢,许是见林靖回头了,还冲着林靖拱手作礼。
有意思,怪不得能做上采买这位置。不过,这人生就一双势利眼,实在非林靖喜欢。
只是,想到现在百草堂还在这人手里讨生活,林靖心里就有点儿奇怪的感觉。那回,汪修跟她说的很坦然,好像一点儿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只是她知道,凭百草堂的资历,上内务府名簿可不是正大光明的事情。这里头,无非是权钱二字罢了。若说是自己帮了忙还好说,可自己没有,那汪修是撞了谁的木钟呢?不跟自己说,是因为怕自己犯难?
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林靖绝无干涉百草堂的意思。只是,白瑞汪修初到京中,万一识人不清,卷进什么里头了呢?
林靖不由有点儿出神,忽然对钱强道:“日后马获峙若是找上你,你也别推了,想法子套套底,看他是怎么跟宁修搭识上的。”说着,顿了顿,“干脆,你等下悄悄跟着那马获峙。”
钱强答应着退开了。
回府头件事,梳洗换衣裳,依旧是碧草伺候着。林靖看着碧草,忽然想起,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年记也大了,也该想着她们的亲事了。只是这个事情,自己也不好张罗,就让碧草去探探她们的意思。
碧草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应完后,就皱着眉说到,“说来主子您别不信,那几个里头,怕是有大志向的。这就是个麻烦。”
林靖笑了,“麻烦什么。难道人家有大志向,你主子我就得配合?好像没这个道理?”
碧草也笑了,“就算您想配合,还有我这个惯会捻酸吃醋的呢。哎,说到这个,今儿个有封直隶来的信,叫我放在哪里来着?”
林靖一听直隶的信,心跳就有点儿加速,“作死的小蹄子,还不快点儿拿来。”
当下也不管衣裳还没有系好,就赶着碧草去拿信。接到手,也不管人在边上笑嘻嘻的看着热闹,查验了下封口火漆,就扯开来看了。一目十行,林靖忽然叫到:“这下总算是老天有眼了。”
当下,林靖哈哈笑了起来,笑着对碧草道:“今儿个可算是有好消息要跟姑娘说了。”
碧草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可是姑爷有了消息了?”
林靖点头道:“是!找到了,全须全尾活的。”
说着,林靖再次从头到尾看了遍信,这回放慢速度仔细起来。
按信中所诉,其实不算是金铮找到了方鸥,而是方鸥找到了金铮。
原来,那时候方鸥还真是被人打昏套了麻袋了。幸好,方鸥还真是命大,这些人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而是把他给关了起来。方鸥也聪明,被人关着不吵不闹,给饭吃饭给水喝水,坚决配合,绝不抵抗。渐渐的,这样的好处也显现出来了,这些人的看守也放松了起来。
然后,方鸥就逃了出来。只是虽然逃出来了,方鸥却没敢立刻冒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谁要对付他,怎么敢冒冒失失出来。若要直接回京,又有些不甘心,他也实在想知道,这科场舞弊的事情。数年寒窗,一朝出名,却是因为盯着个舞弊的名头,让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金铮开始下去的时候,是秘密公干,只等后来才亮出钦差的身份。也因这样,直到后来,方鸥才找上他。
林靖看着总算是吐了口气,也忙着往后院去了,这事情,得马上告诉黛玉。只是金铮信中的另一件事情,就不太能说了。
方鸥虽然是全须全尾的,但是不代表着须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话说,这须的毛病还真比较大。方鸥一只手断了,是被抓时弄的,因为没有好好医治,虽然慢慢愈合,骨头缝却没有对好。
为这个,方鸥是遭了大罪了。金铮找了个比较初名的跌打大夫,那大夫说让重新打断,然后再接上,不然,那手就废了。
这方鸥还真狠得下心,就真让这大夫把自己的手敲断,然后再重新接骨。
这断手时的痛,可比第一回打断时更痛。好容易等到大夫说接骨成功,那方鸥心头气一松,就昏过去了,一直昏了一天一夜,这才好些。
如今,那只手恢复虽然有点儿慢,但是情况还是很好的。照这样下去,日后应该不太会留下后遗症。
这也是让林靖进一步松口气的地方,只是,眼门前却有见麻烦事情。
直隶省重考就在一个月后,而方鸥被打断的那只手,却是右手!
这事情实在是太不好了。若说是其他,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可如今是在风口浪尖上。若是方鸥不考,难免有人会嘀嘀咕咕的,认为方鸥那事做贼心虚,不敢正大光明地再来一次,以洗清他自己。哪怕是来年下一科方鸥再考出个头名来,都未必有什么用,这作弊的大帽子,想来是会一直待在了方鸥的头上。就连方鸥断手再接,也会被人传作那是因为方鸥存心逃避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