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大门,李路一阵恍惚之后,心里泛起苦涩的味道。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住进秦城监狱。
他被带进一间独立房间里,显然,那里不是牢房,而是特意腾出来的一间家具电器齐全的套间。甚至,在客厅里还摆放着真皮沙发,茶几上茶具茶叶齐全,一壶开水还冒着热气。
庄严走进门没几步便站住,低声说道:“齐副总一会儿会过来见你,外面上了双持枪岗,有十几个明哨暗哨,李路,你要配合。”
走到沙发那坐下,李路舒服地靠上去,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不配合,在机场就凭你带的那几个兵,能把我弄到这里来?”
庄严闭口不语,他显然不会怀疑李路说的话。当年越军上万人马包围了短刀突击队,还不是让李路窜到首都去,还干下震惊世界的大事,仅仅付出了一个人的伤亡。
回头看了一眼,庄严关上门,低声说道,“李路,事情出乎很多人的预料,见了齐副总,一切你都会明白。”
说完,他打开门走出去,带上门。
李路拿出烟,点上一根大口地吸着,脑子从来没有过的混乱,同时,他又在竭力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努力地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此时,他逐渐推翻了万系在暗中下黑手的可能性。如果是万系的搞事,那么他们不会让庄严出面逮捕自己。庄严是齐永宁的人,齐永宁跟老李家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齐永宁不算是老李家的人,但是却是同属一脉。
如果不是万系在捣鬼,那么一定是发生了特别严重的意外,否则上面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以逮捕的名义,把自己控制起来,却没有当做犯人一般来对待。个中的含义非常的耐人寻味。
但是,李路根本想不出,会发生什么意外让上层对他这样一个刚刚成功完成红色计划以及两大重要子计划的人下手。
出卖国家机密?太扯淡了。
于是,锁眉思考了一圈,他又回到对万系的怀疑——也许,万系抓住了什么机会,迫使老派放弃自己。如果是这样,即便老李家的势力再强大,面对整个老派的压力,老爷子也是不得不妥协的!
想到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过去几十年的历次大将军被打倒的风波,犹如电影片段一般,一幕幕地闪过眼前。
根本无须多做什么,只需要把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比如软禁在秦城监狱,李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李路系,便会分崩离析。
前面说过,李路系的很多主要力量,相互之间是没有更多联系的,全都依靠李路一个人把各方联系起来。就比如军刀团和情报部里的李路系,如果李路出了事,这两股力量势必会分道扬镳。
国内的不必说了,军刀团自始自终,都只认李路一个人,谁也指挥不动他们!
这个恐怖的念头才冒出来,就被李路给摁了下去。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会促使上面对他下这般死手。关于维和部队指挥权的问题,他已经作出了让步,外蒙回归的功劳他实际上已经让出去了一大部分。
现在,在强大的宣传舆论下,华夏军内外,大家都知道许闯、余明家二人是外蒙回归的功臣,而对于李路,只有极少数军中资深人士才知道,他是外蒙回归真正的英雄。
事实上,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让步了。
在这种情况下,上面没有任何理由往死里整他。
“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李路如是地宽慰着自己,动手泡起茶来。
他错得非常的离谱,当前发生的事情,远超了他的预估,上面是真的动手封杀他的李路系,全面的封杀。
而李路一直认为可笑至极的“出卖国家机密”罪名,确确凿凿的是上面给他的定性。
李路在西苑机场被逮捕之后,由参政部牵头,联合政内部以及国家内务部组成的庞大调查组,兵分几路,由警卫局调派的人员提供支援,对李路系中的几位主要干将进行了控制。
随同巴托夫行动的叶孤云接到维和部队司令部的紧急命令返回库伦(乌兰巴托市正式改为库伦市,作为外蒙省府的驻地),根本不知道李路已经被控制的叶孤云,毫无防备地回到库伦,一下飞机就被执行了逮捕。
所幸的是,生性谨慎的叶孤云随身带着一个紧急报警器,在意识到出事之后,他便向胡震天发出了警告。胡震天的动作非常的快,第一时间通知了军刀团的张东流等人。
正因为叶孤云及时的报警,使得军刀团的核心成员得以躲开抓捕,离开了外蒙远遁他国而去。
其他李路系的干将,几乎同时被所在部队单位采取了软禁的措施,受到影响最大的,是101大队。陆勇接到命令,把所有人员召回,集中在库伦的一个全封闭兵员里接受政治教育。
随后几天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所有身上打着李路标签的军官,都遭到了调离原岗位或者被限制了人生自由,不限军兵种。
101大队、701团、第91独立战斗机大队、情报部,李路所任过职或者智慧果的部队,都遭到了调查组的调查。
李路被逮捕后一周,李路系崩溃。
这些,此时此刻的李路,完全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
当他开始抽第七根烟,喝第七杯茶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穿了一身春秋常服,没有戴大檐帽的齐永宁走进来,外面的岗哨把门带上。
李路稳稳地坐在那里,没有起身。前不久他得到消息,年底齐永宁会赴任东南军区,担任司令员,如无意外,顶多三年,他就会成为国防军的下一任总长。陆军少将的齐永宁,是极有机走上副统帅这个位置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依然只是少将副总长,依然是一个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101大队和701团的成功,而击败其他对手成为副总长的总部少将。
而这些,得益于李路的出力。
背后再有关系,想要进步,就得有拿得出手的资本。齐永宁击败对手的关键资本,来自于李路。
齐永宁很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现如今的李路,他个人本身的能量,早已经超越了他的背景。以至于最高统帅部在讨论关于如何处理李路的时候,首先考虑到的是他本人的能量,而不是他那个身后的背景。
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最高统帅部的上校,李路也算是国防军历史上的第一人了。
他才24岁。
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在李路对面坐下,齐永宁和他之间隔着茶几。李路微微一笑,指了指茶杯,“首长,喝茶吗?”
齐永宁点点头,“来点。”
李路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茶叶一般,但在没得喝的情况下,没有选择。”
齐永宁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见李路放在茶几上的中华烟,指了指,问道,“给我来根。”
李路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把烟递过去,“首长,你可是很少抽烟的。”
齐永宁点起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有些事情,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做。”
又点上一根烟,李路微微笑着问,“今天你的表情也有些不一样,透着多愁善感。”
齐永宁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头,陷入了回忆,“我16岁参加革命,是彭老总的部队。从战士一直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参加了五次重要战役。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副营长,革命年代也算是比较少见的了。当年跟着彭老总打兰州,全军上下憋着一口气,要报当年红四方面军的血仇大恨。”
陷入回忆中的齐永宁,情绪微微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晶莹。
“平心而论,马家军的战斗力,远非宣传中的不堪一击。当时19兵团进行了一次试攻,仅仅一天,就伤亡了三千多人,一块阵地都没拿下。马家军很硬啊!你知道我的连长是怎么当上的吗?”
齐永宁笑了笑,笑容苦涩之极。
“当时我是排长,一天之内,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相继阵亡,打到傍晚,全连干部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成了连长。我们连队,一百三十多号人,活下来的不到一个排。”
缓了一口气,齐永宁缓缓说道,“国内战事结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朝鲜半岛开打了,那场仗打得……”
齐永宁说不下去了,他苦涩地摇了摇头,看着李路,“一将功成万骨枯,和我们村有二十多人一起参加革命,最终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李路,人一旦走到这个位置,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你的命运,你已经没办法左右。能够左右的,别的很多的事情。人能够做的,是面对。”
李路应该明白齐永宁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话,这已经不是上下级的谈话,而是前辈晚辈之间的交流。
此时,李路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超过了他的预计。
“四年前你参军,参加了南疆战事,到现在。”齐永宁的语速很慢,声音低沉,“这四年你立下了很多功劳,南老把你称为国家英雄,一点都不为过。李路,你做的足够多足够好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肯定有机会重新来过。”
李路看着齐永宁。
齐永宁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潘艾晨叛变,红色计划的一部分被泄露。”
李路眼前黑了一阵,强撑着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缓缓地靠在沙发背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