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所谓的诊金若是钱财,在下倒是有许多。”魏予之道。
钱财之于他,是为了实现抱负的工具之一,这些年在大宋境内经营缥缈山庄时囤积了很多。
莫思归道,“你若是能拿出我感兴趣的东西,那更好不过。”
“神医的意思是接了在下这个病人?”魏予之觉得不可思议,莫思归会为敌国谋士治病?
莫思归垂眸擦拭刀子,“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大宋如何、辽国如何,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我以为神医即便没有保家卫国之心,总有医者仁心。”魏予之没有挑明,任谁都知道,辽国杀入大宋这片富饶之地,必定要掠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莫思归覆上面巾,点燃一炉药香。
随着袅袅烟气弥漫,屋内被一股淡淡的幽香充斥,魏予之觉得四肢越来越麻木,起初就想久蹲之后忽然站起来的感觉,约莫一刻之后,这种感觉也逐渐消失。
莫思归拈着细刀在他心口轻轻划了一刀,血珠瞬间冒出来。
魏予之与常人的血不同,不仅一点都不稠,颜色也非常淡,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漂亮。莫思归却皱起眉头,以这个血流速度,一个不好就会失血过多……
他顿了一下,回身朝香炉里添了另外一种药,香味陡然更加浓烈。
魏予之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心知莫思归这是食言了,但他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昏睡过去。
也许这是魏予之一辈子最放纵自己的一次,把命完全交在别人手里——而那个人有可能是敌人。
外面雪还在下,地上积的越来越厚。
楚定江站在廊上看了一会儿,等梅嫣然给安久擦洗干净之后,转身进屋。
安久昏迷的这些日子,他做了最大的努力才让安久维持到现在这幅模样。可是方才,她只是得到魏予之精神力的滋养,气色便有所不同,这让他心里既高兴又纠结。
说起来似乎有些小男人心态。其实并非如此,楚定江从战国重生到大宋,他认为这是宿命,所以本人也很相信宿命轮回,一个人不会与另外一个人有无端的瓜葛,他担忧,这又是命运与他开了一个深藏不露的玩笑。
前世他为了家族付出全部,最终却换来了家族的抛弃和落井下石,这一世他全心全意的恋上了一个女子,他担忧。总有一日结局会如从前那般。
楚定江握着安久的手,不禁自嘲一笑,曾经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自己,竟然也开始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患得患失了。
“我到底不曾做过逆天之事,应不至遭此愚弄吧。”楚定江回忆了许多。从前,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但当真没有在意过人心这种东西,甚至为了谋划利用伤害过许多族人,就算是最后遭到报应也在情理之中。他不会如此对待安久,应该不至得到她的背叛吧……
楚定江坐到快天亮的时候,听见莫思归那边有开门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莫思归便拎着药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掀开盖在安久身上的被褥,便开始旁若无人的解衣施针。
如此场面,看得楚定江青筋直跳,若他不是个冷静的人,这会儿早冲上去揍死那个家伙了!
看着安久赤身的样子。楚定江心头憋着一口恶气,直接转身出去,免得忍不住过去打扰治疗,但心里打定主意,这回要过海拆桥。等安久病好之后……
梅嫣然的脚步在距他不远的地方停下,“梅氏的人来了。”
“告诉他们,晚了。”楚定江淡淡道。
当初梅氏为了《控鹤密谱》来找他,他要梅氏人亲手惩罚智长老,一月时间为限。
距离一个月期限还差几天,但是奈何他目下心情糟糕至极,就算梅氏把智长老碎尸万段也不能令他有半点开心,自然没有心情见他们。
梅嫣然没有多劝,转而问道,“思归正在里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楚定江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醋,那种酸都快从嘴巴鼻孔里冒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一下,无比深沉的嗯了一声。
梅嫣然不知有内情,只以为他是太过担忧,劝慰道,“会没事的。”
她真心相信一定会没事,梅久重生以后过得越来越好,与华容添琴瑟和鸣,亦很有御下手段,如今颇有大家主母风范,已是真真正正的华夫人,而同样是重生的安久不应该如此短命。
天色渐明。
莫思归总算从屋里出来。
楚定江回眸看他。
他眼里布满红血丝,但是目光中尽是兴奋。
楚定江知道那是沉浸医道的原因,但是依旧忍不住要仇视他。
莫思归喜道,“好了好了,我感觉不到阿久的精神力,但是她能有微弱的反应,说明已经有了意识。”
说罢,没有得到反应,这下稍稍敛住亢奋的情绪,就着微弱的晨光仔细看楚定江。
只见这人脸上肌肉僵硬,薄唇抿成条线,目光有如实质的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生生戳两个窟窿,不禁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应该高兴么!”
想了想,莫思归又兀自喜道,“哎呀呀,你是太高兴了吧,改日请我吃酒呀!”
今日他在医道上有所进益,相当于翻开当今医道的一页新篇章,委实值得高兴!可以说这两年来,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此。于是他说罢哼着小调朝自己屋里去,打算先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个把时辰再观察安久和魏予之情况,压根没注意到身后连空气都几乎结了冰。
梅嫣然见楚定江气场不对,心里还有些奇怪,但一进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床上安久散乱,安久的衣服被丢了一地,莫思归离开时当然也没有帮人穿好衣服的自觉,只用被子胡乱遮掩了一下,但是这画面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和谐。
她明白楚定江生气一定是因为施针的时候需要除去衣物,若是再看见这场面……
梅嫣然连忙把帘子放下来,飞快的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帮安久穿上衣物,一切整理妥当之后才发觉楚定江不知何时已经进屋。
而汴京郊外的一处庄子里,因为魏予之的失踪而失去往日的沉寂。
那些下属虽然看见他不告而别的书信,而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众人依旧忍不住担忧,因为他现在的身子实在太差了。
正在愁苦之际,一骑抵达庄子。
身裹玄色大氅的女子一身风尘仆仆,护卫认出她的身份,上前帮忙牵马,“如焰姑娘。”
梅如焰点了点头,进门去寻松溪。
松溪是魏予之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文武双全,魏予之常会把缥缈山庄的许多事务都交予他办。耶律权苍虽然把缥缈山庄给了她,但是她甚至连山庄在何处都不清楚,必须得有人帮助。
“先生呢?”梅如焰问道。
松溪心中焦灼,看见突然而至的梅如焰略略吃了一惊,迟疑一下道,“先生留信外出了。”
他的片刻迟疑,令梅如焰感觉到事情有异样,心中一转,便知道定是魏予之的身体出了问题,但她只装作不知,掏出耶律权苍给的令牌。
松溪看见那熟悉的令牌,连忙跪下。
梅如焰不等他说话,便道,“起来吧。”
见令如面圣。
梅如焰的武功不高,但弹得一手好琴,以琴音杀人,竟似得了主上三分真传,松溪一直对她谦恭却从不会打心底里尊敬,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梅如焰的地位。
“主上把缥缈山庄交给我了。”梅如焰道。
松溪怔住,反应过来之后心中立刻愤然不平起来,先生为了缥缈山庄费心费力,最后竟然被一个女子平白得了去!
梅如焰知道松溪只忠于魏予之,恐怕对耶律权苍只有敬畏,所以想让他帮助自己,不能与魏予之对着干。
“主上命我过来接手缥缈山庄,实际不过是为了堵公主的嘴罢了。”梅如焰摆出一副不想夺权的姿态,对松溪“解释”耶律权苍的苦心,“公主不想先生回朝理事,必会想尽办法毁掉先生所有势力,主上不想公主独大,又思及先生这么多年来鞠躬尽瘁,自然不容缥缈山庄有失,于是派我过来接手。其实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事,我主要还是要助先生寻药。”
梅如焰是主上的人,缥缈山庄归属主上直接管辖,耶律凰吾就算再大的胆子也会有所顾忌。
松溪听完这番话,心中已信了几分,对她的敌意也少了一些。
“我常需向主上回禀些消息,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还请松先生不吝赐教。”梅如焰起身拱手道。
松溪忙避开,“不敢,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梅如焰笑了笑,不再说话。
松溪令人安排了住处,请她过去休息。
一天过去。
莫思归仔细检查了安久和魏予之的情况,均无大碍。安久那边没有什么危险,所以莫思归便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魏予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