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来信在中断了一天后,第二天的数量增长到了五封,问的问题也开始从广播内容发展到了别的方面。比如那位小丑,他就问道中共军队里有没有打骂或体罚士兵的行为?
张振华在广播里回答他,“我们的军规里有明确规定,不许打人骂人。不过,军队以男性为主,所以男人之间偶尔说两句粗话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要说底层的士兵,就是一些高层军官在遇到战事或是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什么难听骂什么。至于体罚,虽然我不赞成这种行为,但有的时候它也可以是一种锻炼你身体、把你尽快塑造成一名合格军人的方法。当然具体的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于是,在这**过后,来信又增加了两封。
第二天上午,张振华一面帮战士们保养武器武器,一面继续他的英语课程。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歌声,“一呀更啊里呀~啊,月牙没出来呀~啊。貂蝉美女呀~啊,走下楼来呀……。”
向东明眉头一皱,“这是哪儿在唱?”
张振华听了听,笑道:“美国人真是好心。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月牙五更》?估计是有人帮忙。”
岳轩道:“你是说老蒋那边又派人来了?”
向东明怒道:“来人!看看这个敌台在哪儿?把它给我端了!”
张振华急忙拦住他,“向连长,别着急嘛,听听再说。还别说,这歌还挺好听的,我还真没怎么听过。这几天我一个人说也怪闷得慌的,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作伴的,哪儿能给端了。怎么也得和它聊两天不是。再说,美国人也不傻,估计不会把电台放在明处让咱们去端的。”
一个战士跑过来,“报告,我们看过了。声音是从美军阵地上传来的,具体在哪儿还不清楚。”
向东明摆了摆手,“继续观察。”回头问道:“小张,听你这意思想留着它?”
张振华点了点头,“向连长,别着急,听它待会儿说什么。”
不一会儿,《月牙五更》放完了,一个柔媚的声音传了过来,“对面的共军弟兄们,你们想家了吗?快回去吧,家里还有亲人在等着你们。为什么要把这有用之身牺牲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呢?……”
张振华仰着头听了一会儿,忽然问岳轩:“指导员,你说对面是真人直播还是放的录音?”
岳轩一愣,“这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
张振华摸了摸下巴,“要是真人直播就好办了,我能跟掺和两句。”说着转身向广播室走去。向东明急忙吩咐道:“小李,跟上。”然后和岳轩一起来到广播室外。
广播室里,小李摇着发电机,张振华已经打开了电台开关。此时,对面的广播已经在播第二遍,“对面的共军弟兄们。”
“对面的国军姐们儿们。”张振华突然插了一句。坑道里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全都笑出声来。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准备,愣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们想家了吗?”
“那你想家了吗?”张振华反问道,“这位……就先叫你大姐吧,从台湾来的吧?请问你原籍是哪儿的人?”
对方又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说道:“你就是那位彗星小兄弟吧?听你的声音好像还很年轻,家里一定还有父母兄弟姐妹吧?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打仗呢?听说你的英语讲得很好,万一牺牲在这里不是很可惜吗?”
张振华一笑,从旁边拿过一张纸来,边写边说:“这位大姐,你知道我叫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这样似乎不太公平吧?再有,你问我为什么来打仗之前应该先问问你旁边的美军弟兄为什么来打仗?不要跟我说什么是为了自由和公正。1948年发生在济州岛的惨案听说过吗?如果没有我可以给你讲一下。1948年4月,就是你身边的自由世界的军队,在济州岛对要求和平统一的群众展开了一场近乎疯狂的屠杀。全岛二十八万人最后杀到只剩下不到四万。请问这就是自由与公正吗?”说完,张振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济州岛看看。当然看完之后你们可能会不认账。”
说着,张振华停下笔,把那张纸交给岳轩。岳轩接过纸,向东明也凑了过来。两个人看完之后惊异地看着张振华,跟着招手把附近的战士都叫了过来,那张纸在战士中间传阅着。
张振华又说:“大姐,刚才你问我和我的战友们为什么要来当兵,我可以用一首歌来回答你。”说完,开口唱道: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
家中的老妈妈已经满头白发。
说句那实在话,我也有爱。
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
歌声通过喇叭在山中回荡着,许多临近阵地的志愿军战士纷纷走出坑道,听着山间传来的歌声。一开始是张振华一个人在唱,唱过几句之后周围的战士开始加入进来。一遍过后,歌声越来越响亮,阵地上所有的战士都动情地唱了起来。嘹亮的歌声已经不需要喇叭的传播,就可以让四周听得清清楚楚。
对面的广播停止了,歌声却依旧在群山中回荡。一阵轰鸣声从空中传来,美军的轰炸机编队又来了。歌声虽然停下来,但高射炮发出的怒吼再次表达出了战士们的心声。空袭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美军飞机退走了,地面部队又压了上来。战士们纷纷抄起手中的枪,向来犯的敌军还击。这次的攻击比上一次的时间要长,不过美军也只是打到半山腰处,就躲在石头后面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半个小时后,战斗结束,美军抢回来几具尸体和受伤的士兵。志愿军方面也在空袭中牺牲了许多的战士。当天晚上,《你的月亮我的心》没有播出,阵地上死一般的沉寂。
第二天上午,岳轩找到张振华,“小张,你说今天那个敌台还会来播音吗?”
张振华晃了晃脑袋,“我倒希望他常来,只这么一下就退回去了,太不好玩儿了。”
岳轩笑着摇了摇头,递过一叠纸来,“给你。你一晚上没广播,今天一大早就收到这么多信。”
张振华接过来看了看,“还真有这不怕死的,问了这么多敏感话题。”于是,他就把一些纸条的话翻译给岳轩听,之后问道:“指导员,您说我回答吗?”
岳轩笑道:“回不回答你自己拿主意。不过小张,昨天那歌你怎么想出来的?现在几乎所有的阵地都传开了。刚才团领导已经打电话来问了。”
“那您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
张振华一笑,“我也是临时想起来的。”
正说着,对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共军弟兄们,快回去吧。不要再这里做无谓的牺牲了……。”
岳轩一拍张振华的肩膀,“怎么样?满意了吧?人家又来了。”
张振华笑道:“也好,我先听听她讲什么?”听了一会儿,还是昨天那老一套。张振华摇了摇头,又打开了电台,“还是昨天那位大姐吧?我说你烦不烦?说来说去,还是昨天那些东西。你问问那些美军,我这几天说的话从来都没有重样的。”
一辆顶着伪装网的军用吉普车从北面驶来,团政委雷湛就坐在车里。车还没到山脚下,就听到阵地上空的广播声。
只听那个女人说道:“小兄弟,就算你昨天说得都是真的,可是朝鲜那位金首相也杀了很多人啊。他们中间也有很多无辜者,你又怎么解释呢?”
跟着张振华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姐,人家再怎么闹也只是家事。举个例子来说吧:你的邻居有两口子打架,身为街坊当然要过去劝架,如果闹得过分也可以报警。可就算夫妻有一方再不是东西,作为劝架者的你也只能劝开他们,而不能把那个丈夫或是妻子一刀宰了吧?夫妻间的矛盾只能通过法律途径去解决,而现在联军方面正是在扮演这个要一刀宰了一方的角色。虽说它是经过联合国授权的,但联合国也只是授权它去劝架,没说让它拉偏手把一方弄死。更别说联军的刀已经伸到了中国境内,所以我们当然要帮那个快要被弄死的人了。”
雷湛一笑,“这小子的比喻有点意思。走,咱们上去看看。”
车辆停稳,一行人上了山,径直来到向东明连队的坑道。门口的哨兵远远地看到首长到来,马上跑到里面报给连长、指导员,向东明和岳轩急忙来到坑道外迎接。雷湛一摆手,制止住两个人敬礼,“走,带我们去见见这个广播员。”
向、岳二人脸现尴尬,“首长,您去了可能会有点生气。”
雷湛奇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向东明苦笑了一声,“您去了就知道了,我们先给您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