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望向出列的靖边军参谋部长温方亮,心想好一个俊美优雅的男子。
陈永福提上了心,对此人,他可是闻名遐迩。
温方亮手上拿个文册,他对众人微微示意,从容说道:“四月初七日,我靖边军开始动员,除部分留守外,余者大多出战。又动员各处屯丁十五万人,总兵力约有二十一万……”
进来的陕甘各将无不心头剧震,第一次,他们知道靖边军的实力,是如此的骇人,如此的强大。
他们也经过宣府镇各处,见过路上行走的军马,如果说官道上那衣甲的洪流,那些一色精壮的汉子,他们一色头戴精良的铁笠盔,身穿精良的铁甲,身上背的火器都是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
如果这些人只是屯丁,各将不知道自己带来那些少量的家丁精骑作用何在,自己营中那些兵马意义何在。
第一次各人心头都涌起深深的无力感,那陕西总兵高杰脸上,更是露出茫茫然的神情。他们不明白,王斗等人是如何操练出如此众多的兵马,还如此的强悍?
温方亮扫视了一下众人,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他续道:“又有宣大总督纪军门麾下新军战兵三千五百,大同总兵王总镇麾下新军三千五百。陕甘各处约合家丁马队一万,塞外各蒙古兵马队合约一万,民间镖局民团等兵力,合计三万人。”
他说道:“如此连友军,我靖边军在内,共有兵马二十四万,有马军士约九万众。”
他略略停顿一下,待众人心头的震撼,特别是陕甘各将的心头震撼去了后,他说道:“兵力安置上面,首先虎贲将军钟素素领白虎军二营南下,依计划在真定拦截流贼,估计她们现在已经到了真定府。”
他说道:“连军部,营部,骠骑兵、猎骑兵在内,虎贲将军领军约有一万。此外真定府有真保镇赞皇参将许月娥马步五千。又有总兵周遇吉、副总兵李云曙、大同镇王徵等正兵营人马,加之当地官军,兵力约有三万,内马队二万,足以拦截从京师败退之贼!”
陈永福等人心头再震,还没开打,靖边军就想着拦截从京师败退之贼了,这气魄好大,这是要将流贼一网打尽?
他也是久在河南与流贼交战,知道最怕流贼一点的就是,不患贼聚只患贼散。依他看到的靖边军战力,加之流贼在京师追赃助饷,乐不思蜀,或许此次出战,真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彻底解决此等大害。
尤世威心中叹息,今日方知靖边军之气魄,感觉往常自己的领兵出战,相形之下,都有些小打小闹了。
而许月娥在崇祯十五年整编全军后,计有骑兵一千五百人,步兵三千,一色的新军。发展到现在,已经有马步共五千人,还建立了详细的赞画体系,与靖边军无疑。
当时她也就任为真保镇赞皇参将。
流贼北上时,许月娥奉命援真定,然后知府邱茂华、游击谢嘉福欲降贼,许月娥果断杀之。加之总兵周遇吉、副总兵李云曙、又有大同镇王徵等人的正兵营援助,就劳劳守住了真定城池。
流贼最初猛攻真定各处,然很快就是追赃助饷,各贼兵忙着拷银,已经懈怠了攻打,就此相持下来。
而且流贼大部都已经北上,真定府附近的贼兵并不多。
温方亮说道:“而在保定府,贼设之防御使、节度使、府尹等伪职,留守少量兵马,不到万人。放眼河间府,顺德府,广平府,一直到山东等地,皆是如此。很多留守兵马,还是原来投降的大明官军,现在都还忙着追赃助饷。”
流贼攻打保定府时,巡抚徐标,知府何复,同知宗元、中官万正化等人坚守。不久后督师周延儒叩城求入,徐标等人先不许,因为御史金毓峒认识周延儒,最后众人放周延儒等入城。
他们入城后,流贼攻打更烈,周延儒认为大势已去,姑且议降,以中军副将为内应。又有守将王登州等投降,最后保定终为流贼攻下。徐标,何复,宗元,万正化等人皆战死,周延儒率许曰可、朱永康等人投降。
然后不久流贼追赃助饷,周延儒等人被拷死。
温方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流贼在保定府等地的布置堪称荒谬,基本以投降官军为主力,不说老营,就是外营兵力都很少。可能他们也没有什么政权意识,反正一窝蜂涌到哪就吃到哪。
介绍完畿南贼情,温方亮首先指在沙盘的昌平之处,说道:“流贼陷京后,曾尝试攻打居庸关,我靖边军防守得力,流贼不得寸进。现驻守昌平的是原临清总兵刘泽清,原山东总兵邱磊,兵马约有二万众,家丁马队合有三千。他们自请西进,显然是听闻我宣府镇富庶,想攻进来大捞一把。不料却在关墙面前撞个头破血流,现在也忙着在昌平各地追赃助饷。”
他指着沙盘的怀柔与顺义道:“此二处是投降流贼的原徐州总兵刘良佐、副将金声桓等人驻守,兵马也约有二万,家丁马队约有二千五百人左右。”
他又指着通州,良乡,房山等处说明,贼将是谁,贼兵多少,一一道来。对贼情之了解,情报之细致,让尤世威、高杰、陈永福等人越听越心惊。
靖边军的哨探情报,竟如此犀利?
尤世禄、李昌龄、马爌等人佩服的同时,也是眼神饥渴的看着沙盘。
好东西啊,有了此等神器,己方对战场形势,可谓了如指掌。
“总而言之,流贼老营多居于京师,外营与后投降明军布于周边附近。不过也没离得太远,多是一二日路程。流贼五十万北上,虽在各州县有安置人马,但因投降明军众多,估计此时布于京师一片的,仍有五六十万之多。”
温方亮一边介绍,一边还插上一杆杆小旗表示情形,让众人更有个直观的印象。
介绍完流贼,他话锋随后一转,说道:“此外还有鞑虏。”
陕甘各将都是心头一震,怎么说到鞑子头上去了?看靖边军这意思,难道是要一打二?
温方亮说道:“依我都护府情报部的消息,二月二十日,奴贼倾巢而出,满、蒙、汉、朝、日四十旗兵力,又有外藩蒙古各鞑子,战兵旗丁约十八万人。又有数万包衣奴才,总人数在二十五万左右。他们初分两路,一路奴酋多尔衮亲领,一路阿巴泰、济尔哈朗主领,直逼山海关与蓟镇。”
陕甘各将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包衣什么先不算,近二十万鞑子兵,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他们不是李自成,他们知道鞑子的厉害,尤世威眉头紧锁,他曾跟随大帅满桂作战,与鞑子交锋多次,知道那些鞑子兵的骁勇犀利,这合计二十五万人逼来……
随后温方亮语气放冷,他淡淡道:“情报部最新消息,辽东总兵吴三桂已经降奴,于四月初八日下午开山海关投降,更害死了山海关总兵刘肇基刘老将军。他们辽东军阀,吴祖二家,尽数剃发投降,还精选了兵马二万人跟随作战。还有原密云总兵唐通,率部八千人,先降流贼,现在又降奴贼。”
堂内一片震动,陕甘各将,无不是义愤填膺的大骂,王朴高声道:“当初锦州之战时,我就看那吴三桂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不但投降鞑子,还害死了刘老将军,真是丧尽天良啊!”
他接着大骂:“那唐通也是反骨仔,三姓家奴,投降反复,就若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堂内一片大骂中,王斗淡淡道:“吴三桂是狗改不了吃.屎,他自寻死路,还将害得他的家族尽数陪葬,诸位当引以为戒!”
他言语平淡,但内中的杀机让人一寒,以王朴为首,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定然是大明的忠臣。
王斗示意温方亮继续,温方亮道:“奴贼大军入关,沿途虽有杨国柱杨老将军拦截,然奴贼势大,我靖边军出战,还需做好两线作战的心理准备,不得有任何侥幸。”
他说道:“从山海关到京师六百里,若每天走五十里,需十二日,若每天走一百里,需六日。我靖边军决意明日出兵,从镇城到居庸关二百里,因有百里山路难行,所以预定路途三日,也就是四月十五日,全军尽数到达居庸关。”
他说道:“按正常脚程,奴贼可能在十五日到达京师。然他们要汇集入关,沿途还有杨老将军等拦截,所以末将判定,他们不可能在四月十五日到达京师,最多一些哨骑窥探。”
他说道:“从居庸关到京师百里,多是平坦野地,按路程,一日就可到达京师脚下。然此战是消灭流贼,又奴贼窥探在旁,意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以参谋部的方略,是预设战场,在野外将流贼、奴贼尽数消灭!”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堂中靖边军各将也一副不足为奇的样子,陈永福,陕甘各将心中则涌起了滔天巨浪!果然靖边军要一打二,还要将他们尽数消灭?
他们承认靖边军是很强,然一打二,是否托大了一些?
五六十万的流贼,还有十八万的鞑子战兵啊,现在还要加上吴三桂、唐通三万人。
尤世威张了张嘴,然看王斗等人神情平淡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住口中的话不说。
温方亮道:“参谋部设有多个预演方案,何地使用何略。依敌我形势判断,还有估算的奴贼脚程,最终设定之处,便是这里。”
参谋部赞画将眼前的沙盘推走,又推来更详尽的京师地方地形沙盘,几乎每一座山包,每一条河流,每一座桥梁,每一个村庄,都历历在目,看得尤世威等人咋舌不已。
温方亮道:“我军第一步,就是先攻占昌平,然后过巩华城,沙河,朝宗桥等处,在挡儿岭停下。挡儿岭西进约十里,是望儿山,香山等连绵山岭。然后东进数十里,便是沙河。”
他说道:“望儿山与沙河之间约有四十里,大致是平野,分布有一些村落。然后挡儿岭距京师约有三十里。我大军攻占昌平后,流贼定然知晓,以他们的猖狂与无知,又见我兵马众多,定然会尽起大军前来与我会战!正中我下怀。”
他的手狠狠指在这一片:“我军沿望儿山、挡儿岭、回龙观等处横线布阵,军阵延绵约有二十里。依地势所限,流贼的兵马分布,大致只能在十里开外的清河,东升岭,福海(圆明园)、瓮山(颐和园万寿山)等处布阵。”
他的手又狠狠指向另一个地方,却是顺义,他说道:“奴酋多尔衮此人性情狡诈,最好阴私,若我大军将与流贼会战,他岂能不赶到近旁窥探?且将同时窥我与贼侧翼之处。而供他大军最好的驻扎之处便是顺义。此地不单居我侧翼,更只离我等军阵不过六十里。”
温方亮自信的道:“依对情报的了解,奴酋显然高于闯贼,我军若会战,他不会不知道。我军双方排兵布阵,他也定然精锐尽出,渡过沙河,或在十里外,或在二十里外,窥我双方,特别窥探我军的右翼!”
温方亮道:“我军辎重多处于昌平、巩华城,奴酋也会判断出这一点。多尔衮定然会在沙河右岸布集重兵,意图从侧翼抄我后路,断我粮道,特别若我与流贼交战正烈之时。”
温方亮道:“所以,针对流贼,奴贼种种,我大军为两部作战,分别迎战流贼与奴贼。同时出击,特别不让奴贼养精蓄锐,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
温方亮狠狠道:“一切一切的核心,就是消灭流贼的六万老营兵,奴贼的六万满洲兵。特别集中火箭与火炮打击他们核心,打击他们的马队,打击他们的骑兵,打击他们的火炮,打击他们的铳兵。”
他恶狠狠道:“我大阵逼临之前,就要先期消灭一切对我有威胁的力量!我大阵逼临之后,就是他们毁灭溃奔的时候!”
堂内陕甘各将皆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个方略太宏大了,若能成功,就在这京师的三十里之外,同时消灭大明的两个最大敌人。
当然,要达到这个成果,靖边军就必须在战场上正面击败敌人。
同时他们好奇,温方亮言的火箭是什么,似乎不是他们平日所用的火箭,听他所言,好似比红夷大炮还犀利。
尤世威猜测可能是类似神火飞鸦的东西,不过神火飞鸦他也用过,对其威力不以为然。弊端大太了,特别非常看重风向,一不小心,神火飞鸦就会飞回来,炸到自己人头上。
看温方亮所言,他们靖边军的火箭,当没有神火飞鸦的种种弊端。
“所以,此战不在击溃敌人,而在避免更多的漏网之鱼!”
温方亮说道:“针对流贼,我军除正面决战外,还需迂回包抄。遣一重军,尽数马匹,带着轻炮火箭,从大觉寺谷地绕过香山、西山、石景山,沿着卢沟河,出现在京师的南侧,南北夹击流贼。”
温方亮拿出一些木制的示意箭头插在沙盘路线上,众人看着他活动的地方,特别陕甘各将看着沙盘所在,个个都是惊叹,好一个大侧击!保守估计,这奔袭的路途距离约有五六十里,若要出现在流贼的大阵后方,都快要有百里路了。
尤世威盘算着若正面可以击溃流贼,背后再这一击,京师所遗的流贼就不会很多了。
就算有漏网之鱼,在真定府还有三万大军等着他们。
闯贼这次真的完了。
温方亮道:“对于奴贼,我军除正面决战外,依判奴酋可能会在沙河右岸集结重兵,意图断我粮道。针对此点,我师在昌平瀛池棉山设置马步重兵,又有火炮火箭,贼若抄来,定然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他看了自己叔父温士彦一眼,说道:“我军还反包抄,在昌平军都山设置重兵,时机一到,再来一次大侧击。人人有马,携带轻炮火箭,从顺义上源二十里的牛栏山渡过怀河,绕到顺义的后方,断绝奴贼的退路!”
他又拿出一些木制的示意箭头插在沙盘路线上,陕甘各将看得更是惊叹,又是一个大侧击!这次奔袭距离也非常长,更达到有七八十里的路程,这将非常考验领军将领的能力。
而这两个大侧击,都是温方亮叔父,高级赞画温士彦提出来的。当初锦州之战时,他就提议从塞外侧击,断绝锦州鞑子的后路。此时对鞑子流贼,他都分别来次大外侧击,显然侧击上瘾了。
……
温方亮介绍完他的方略,陕甘各将仍然处于震撼之中,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啊。
原来仗可以这样打,方略可以这样安排,特别有沙盘等神器,怪不得靖边军战无不胜。
王斗让堂中各人畅所欲言,拾遗补缺,不论堂中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观点看法。
立时靖边军各将一个个出来,对参谋长温方亮反复询问,滔滔不绝的提出自己见解与看法,只有陕甘各将仍然拘谨的站着。
一是他们仍然处于震撼之中,脑子没有回过神来。二是他们往常多在文官的喝令下打打杀杀,这种军略大事哪轮到他们插嘴?个个都不敢多言现丑。
王斗听着各将说话,他沉吟着,从怀中掏出一盒精致的云烟,抽了一根给尤世威,又抽一根给王朴。
尤世威忙道:“谢元帅。”
王朴更是飞快找来火摺子,为王斗点上火,又给尤世威点了。
堂中各人见状,也纷纷掏出烟来,拿起火摺子点上,又给身旁陕甘各将分上一根,个个吞云吐雾起来。钟素素那个八婆不在,众人感觉轻松多了。
王斗说道:“尤老将军说两句?”
尤世威深吸一口气,道:“末将就大胆妄言了。”
他说道:“关键之一,奴贼会不会聚在顺义?关键之二,大侧击之两路,为争时间,机动力需强。为挡住两路败退之穷寇,兵力需重。关键之三,沿途路况如何?”
他说道:“便如侧击奴贼那一路,依末将所知,牛栏山上源不远,怀河合有白河,河水颇宽颇深。那片又只有渡口,没有桥梁,大军又随有火炮等重器,恐介时大军渡河困难,延误战机。”
王斗点点头,看向温方亮。
温方亮笑了笑,说道:“尤老将军所言第一点,这是情报部与参谋部共同作出的判断,可能性高达八成。奴贼若不致,大侧击之两路,便同时包抄流贼!不过战时仍会有近半兵力不动,作为预备驻队,防止奴贼可能的出现。”
温方亮道:“第二,在参谋部安排中,大侧击之两路,兵力皆为厚重,且都配有马匹,炮兵、火箭兵亦如此,机动力与战力不是问题。”
他说道:“第三,情报部与夜不收早已事先勘探过这二地路况,早在三日前便有回报,路上所需修路铺桥之地,早已准备妥当,便是桥面意外毁了,仍有数份材料预备。”
尤世威无话可说,他叹息道:“怪不得靖边军战无不胜,战前准备种种,竟如此的细致。”
陕甘各将也是无话可说,只余叹为观止的感觉。
不过尤世威提出的几点关键,倒让王斗刮目相看,这确实都是战情的关键,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王斗又问了陈永福,李昌龄,王朴等人,他们皆道:“末将等都如尤老将军的看法。”
看众人皆觉方略没问题,王斗说道:“行,都没意见的话,方略就此确定,明日阅兵后出征!”
他看向尤世威,笑道:“参谋部正需要尤老将军这样的大材加盟,有没有兴趣过来?不论参谋部或是军校,任由挑选。若愿带兵,一军之位是跑不了的。”
尤世威见元帅如此重视自己,心中激动温暖,看身旁尤世禄、尤翟文等人都是非常期盼的目光,他郑重拱手道:“一切任由元帅安置。”
王斗笑道:“好。”
余者陕甘各人见元帅没提到自己,心下有些失望,看来自己不显眼,还必须好好表现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