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跨海登6的右路军来说,左路军和中路军无论在路程上还是沿途需要攻占的州县上都要长得多、多得多。所以,在建隆七年三月初一北伐契丹的旨意布后,左路军和中路军率先动作,拔营起寨,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大宁府,经恩化、冷水堡,沿河而下,杀向高州。
十万周军,其中还有近四万“飞龙军”,这样一支攻击力、战斗力堪称天下第一的强大军队,绝非契丹中京道高州三韩城内包括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在内的五千守军可以抗衡得了的。实际上,面对二十比一的悬殊兵力差距,以及几乎是武装到牙齿的四万“飞龙军”,在几年前的“霸王行动”中曾经见识过当时的北平军的厉害、侥幸逃过一劫、如今被安排镇守于此的契丹高州守将在象征性的进行了不到一顿饭工夫的轻微抵抗后,便非常明智的竖起了降旗,放弃了战斗。于是,后周北伐左路及中路联合集群从建隆七年阴历三月初三辰时正开始准备战斗到辰时末顺利接管高州三韩城,前前后后总共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取得了北伐之战的开门红。
尽管战赢得轻松、自如,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三韩城,但身为大军统帅的杨新、曾志林等人却并没有就此轻视敌人、看不起敌人。攻克三韩城后,杨、曾等人一面安抚百姓、恢复秩序、改编降兵,一面派王峰和穆特尔率部分兵马溯土河(老哈河)支流落马河而上,直扑八十里外的松山州治松山城(赤峰),以拔掉这颗插在高州西边的钉子,保障自己左后侧翼的安全,保证粮道的畅通无阻。
相比于高州三韩城的同僚,对周军以及以前的北平军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实的契丹松山州松山城的守将就不那么识实务了。这家伙因为从没在周军或者北平军手里吃过亏,且又身为姓耶律的皇族成员不可轻言弃城或投降,再加上其自恃松山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乃是易守难攻之地,所以在从探马口中得知周军已经攻占三韩城,并向自己这边派出一支偏师后,表现得既自信又狂妄,直言要给周军一个下马威,为大辽赢下这次辽周大战的胜。
只可惜,“愿望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契丹松山守将的自信和狂妄并没有能够给他带来好运。这位根本不了解周军特点以及“飞龙军”强悍力量,为激励士气而身先士卒站在城关亲自指挥防御的耶律将军,只在松山城头坚持了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被周军攻城的炮火炸得粉身碎骨,连渣都没有剩下。而随着这位一心要与城池共存亡的主将灰飞烟灭,原本就士气不高的契丹守军顿时做鸟兽散,片刻工夫便逃得干干净净。建隆七年阴历三月初五,后周北伐大军攻克松山城。
两天后,王峰、穆特尔所部返回三韩,与北伐军左路、中路联合集群主力汇合,继续顺土河(老哈河)而下,于建隆七年阴历三月十八进抵永州长宁城下。
相比于之前属于两国前沿地区的高州和松山州,位于上京道、距离辽周边境近五百里的永州无论是在城池规模还是守卫力量上都要差上不少。三韩及松山城的城墙好歹还有一丈五尺高,而且用石头对城墙表面进行了一定的加固,而永州长宁城不但是纯粹的夯土城墙,而且城高也只有一丈(3米)左右。如果说,在周军眼中三韩和松山两城勉强还能算得上城池的话,那么长宁城也就是一座略微高大、宽阔一些的坞堡土围子。更何况永州长宁城内能够组织起来的守军只有三千,不过是前两座城池的一半多一点。在周军大多数兵将看来,攻打这样的城池连通常的炮火准备都用不着,只需摆上几门攻城炮,开上个一二十炮,就能轰塌那座既不高也不厚的夯土城墙,然后大家一拥而入就是了。当然,这并不是周军的兵将们轻敌,而实在是双方实力摆在那里,周军想不赢都难。
然而令周军众将士有些意外的是,大军前锋于建隆七年阴历三月十八上午抵达永州长宁城下后,领兵带队的副都指挥使王峰以及都虞侯吴鹏两位将军并没有趁势攻城,一举拿下这座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的土围子,而是命令先锋部队近两万大军于城外安营扎寨,将长宁城包围起来,大有正正经经打一场攻城战的意思。尽管众将士们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但军令如山,大家虽然心中纳罕,行动却并不慢,按照事先的分工,或监视城内、或巡查四周、或搬运辎重、或搭建帐篷,只用了一个来时辰便扎好大营,并开始埋锅造饭,准备午餐。
与此同时,在中军大帐内也已经摆上了酒席,先锋军领兵大将之一的王峰一边邀自己的副手吴鹏在各自的桌子后边落座,一边吩咐道:“来人,去将萧将军请来中军帐来用午饭。”
帐内的亲卫答应一声退出帐去,时间不大便领着一名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做契丹人打扮的男子返回大帐。
那名男子进帐之后立即满脸谦恭的向王峰及吴鹏二人行礼,小心的说道:“继先见过王将军、吴将军。不知两位将军唤继先来有何吩咐?”
原来,这位被王峰派人找来的所谓萧将军正是当初在幽云之战时被穿越团队武装俘虏的契丹名将、契丹南京留守萧思温的侄子萧继先。粗粗算来,他在北平府西山战俘营内已经被关押了将近十一年了。
十一年虽然说长不算长,可说短也不算短,已经足以把当初那位意气风、英姿勃勃、睥睨天下、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才俊,变成现在这位含蓄内敛、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虽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锐气全无的落魄青年。
说起来,萧继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也怪不得他。一来,由于当初他曾经率手下于尚庄村偷袭王崤峻,不但令对方的一名亲卫负伤不得不截肢成为残疾,更令整个穿越团队及其武装的领袖人物王崤峻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因此,那次偷袭虽说以失败告终,可无论是亲卫们还是穿越团队武装也就是后来的北平军众将士却将仇记在了萧继先的身上。是以,在萧继先被俘的最初一段时间里,可是没少吃那些负责看押的兵士的欺侮。挨饿受冻成了家常便饭,时不时的还会被对方以各种理由乃至毫无缘故的拳打脚踢、修理一顿。如此悲惨的遭遇,早就让萧继先明白了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养成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性格——实际上,初入战俘营,萧继先也曾想过拴根绳把自己吊死,免得受欺凌、失尊严。可问题是,叔父萧思温被俘后连气带吓一病不起,需要他的照顾。若是他就这么一死了之,只怕用不了几天叔父就会步自己的后尘。想到叔父往日对自己的恩情、栽培与提携,萧继先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撒手不管的决心。
二来,虽说穿越团队对被俘的契丹贵族给予了一定的优待,对他们进行了单独关押,其生活和居住条件较之那些中低级文武官员以及普通兵士要好上不少,像萧继先、萧思温这样的高级俘虏甚至可以在战俘营周边骑马锻炼、保持本民族的习惯和身体健康。可一方面,其活动范围终究有限,十一年的监禁生活,每日里看到的都是同样大小的一片天空、都是同样的山峦、同样的树林、同样的高墙铁网、同样黑洞洞的枪口和亮闪闪的刺刀,萧继先被禁锢的不仅仅是身体,同时还有他的理想、信念乃至灵魂。另一方面,随着在战俘营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在穿越团队刻意为之以及人天生的自私自利心理的驱使下,这些契丹贵族原有的等级高低、身份贵贱的意识也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化。于是,战俘营内很快便从由以往的身份地位来决定吃饭、喝水、享用各种生活物资的先后次序变成了由实力来决定,以至于萧继先几乎每日都要为自己以及叔父的生存而奋斗。严酷的现实以及沉重的生存压力,不但将萧继先身上的那些个棱角磨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更养成了他为人圆滑、阿谀奉承、左右讨好的处事哲学。尤其是对可以一言决定他和叔父生死的“清园”兄弟们,萧继先更是恭敬至极、丝毫不敢有所抵触、有所违拗。
因此,当北伐开始之前,河北布政使宋飞扬派人将他从战俘营带到北平城河北省布政司衙门,亲自向他传达了宋王王崤峻要其随北伐大军一同北上,在适当时机说服沿途契丹守将投降,以加快北伐度、减少战争损失的手谕后,萧继先马上就不加思索的满口答应下来,并当场向对方表忠心、下决心,表示绝不辜负宋王对自己的信任与青睐,而丝毫没有觉得这样做是在背主求荣、是在出卖良心、是在叛国投敌。
对于萧继先的情况,王峰和吴鹏在出征之前也从宋飞扬以及负责战俘营管理工作的情报部内务司主管梁子岳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五哥王崤峻让其随北伐大军一同行动的目的何在。只是由于此前高州的守将为汉人,不需要萧继先去劝降,而松山州的守将为皇族耶律氏的将领,亦不适合来自后族的萧继先出面劝服,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动用他。如今面前的永州长宁城里的守将乃是来自后族的萧达祥,且其父亲正是幽云之战时与萧思温一起被穿越团队武装生擒活捉的亲信族人萧布达,这萧继先也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于是,当萧继先谦让一番后,终于转到自己那张酒桌后面,侧着身子在椅子上小心的坐了半个屁股后,王峰便微微一笑道:“萧将军,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便是你戴罪立功、脱离苦海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