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得知宇文成都藏身于府衙的时候,李言庆就做出了周详的计划。
他很清楚,此次夺取宣化,就在于一个出其不意。哪怕是宣化城中没有多少士兵,也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结束战斗。否则,以麦子仲在邕州经营多年的声望,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意外。而速战速决的关键,就在于把宇文成都完全分割出去,使宇文成都无法从容指挥。如此一来,整个府衙的防卫,也将随之瘫痪。
可是要拿下宇文成都,又谈何容易?
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堪比当年的西楚霸王。
李言庆仔细的推算了一下,决定让雄阔海出手,将宇文成都缠住。
论身手,两人在伯仲之间。
宇文成都出身名门,师从鱼俱罗;而雄阔海早年却是野路子出身,并没有受过名师的指点。哪怕是鱼俱罗在峨嵋传艺的那段时间,也不过是点拨了一下雄阔海。
一来,鱼俱罗当时的主要精力放在李言庆身上。
这第二呢,鱼俱罗本身也不擅长斧法,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所以,在点拨雄阔海的时候,也只能从大面上给予指点。更多的,是靠雄阔海自己琢磨。
好在这些年来,雄阔海追随李言庆战高句丽,斗杨玄感,阻瓦岗寨,杀李密……无休止的战斗,令雄阔海斧法大成。
从经验上,雄阔海未必就比宇文成都来的差。
而且,雄阔海思想单纯,不似宇文成都那样被琐事缠身。这就是使得两人之间的差距,随之缩小。
最重要的一点,雄阔海以童子身修炼混元球,直至登堂入室。
宇文成都早年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虽则修行比较早,可单论基础,未必能胜得过雄阔海。
此消彼长下,雄阔海和宇文成都倒也在伯仲之间。
宇文成都已年过三旬,身体慢慢开始走下坡路;而雄阔海年方二十七八,正处于一个巅峰状态。一个开始走下坡路,一个还在不断成长,这样一算下来,雄阔海倒有了六分的胜算。
只是,刚才宇文成都击杀鱼千人的一刹那,还是吓了李言庆一身冷汗。
所以他留下沈光,同时唤住鱼百人,带着人往后院冲击。
以搏击技巧来算的话,沈光恐怕略胜宇文成都一筹。当然,若是在战场上两人交锋,沈光必死无疑。可在这狭小的天井中,沈光却明显占据了绝对了优势。
他在一旁观战,能给宇文成都带来足够的压力。
同时李言庆攻击后宅,也会分了宇文成都的心神。以此推论,雄阔海倒是占据了绝对上风。
至于兵器……李言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趁你病,要你命。
他才不会给宇文成都什么机会。
毕竟,这是打仗,不是切磋交流,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想当年,他初次见到宇文成都的时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只因为当时宇文成都代表着朝廷,而他则心怀鬼胎。而今,宇文成都已成为亡国之臣,弑君之臣。李言庆呢,则成为高高在上,享有从一品爵位的王爷,又焉能畏惧宇文成都呢?
不过,李言庆往后宅走去,宇文成都却急了!
“郑言庆,无胆贼子,可敢与某家大战三百合?”
李言庆脚下微微顿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摇了摇头,一摆手,带着鱼百人等人,直往后宅走去。
在穿过中门的一刹那,李言庆停下脚步,“宇文成都,我乃邕王李孝基之子,当今万岁的侄儿。我姓李,而不是姓郑,若你能活命的话,还请记住我这些话。”
和你大战三百合?
李言庆冷笑一声,迈步走进中门。
“郑言庆休走……”
宇文成都若疯虎一样,愤怒的咆哮。
双鞭挥出鞭影重重,拼命想要向李言庆冲过去,将李言庆拦住。
只是,几次冲击,却被雄阔海拦阻下来。
“你这夯货,我家王爷都说了姓李,你还一直唤错。王爷总说俺大黑子傻,要依我看,你可比我傻多了!嘿嘿,王爷吩咐了,生死不计……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一番话出口,宇文成都却冷静下来。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如此,待我杀了你,再取那李言庆狗命!”
——————————————————————后宅中,寂静无声。
穿过中门以后,行出夹道,就看见后宅院墙。
院门紧闭,从外面看,里面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李言庆突然止住脚步,摆手示意鱼百人停止前进。
随行众人,立刻排成队列,取出一张张强弓硬弩。
黑俚善射……生活在大山之中,以渔猎为生,也使得黑俚箭术超群。
不过,他们在山里面使用的大都是简陋的猎弓,威力不大。而此时,这些黑俚的手中,却是清一色的制式强弓。
一张张近一石之力的强弓张开,对准了后宅。
李言庆沉声道:“大唐安南大都督,五州经略使,河南王李言庆求见宇文凤夫人。”
“李王爷,久仰大名。”
后宅院中先是一阵沉寂,片刻后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
“妾身宇文凤,不知李王爷有何指教?”
话音未落,院门大开。
从大门中走出一个美妇人,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的模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她手持横刀,立于后宅门阶上,一双丹凤眼,冷冷凝视李言庆。
在宇文凤走出来的一刹那,李言庆做出一个手势,命身后黑俚弓箭朝下。
“嫂嫂,小弟有礼了!”
“哈,李王爷客气,宇文凤不过一罪臣之女,亡国之臣之妇,焉敢得王爷一句‘嫂嫂’?”
李言庆说:“如何不敢?
我与麦子也有袍泽之情,他年长于我,小弟安敢失礼。”
宇文凤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冷笑。
“两国交兵,休论私谊。
李王爷唤妾身出来,不知有何指教?”
“嫂嫂何必明知故问,小弟今曰前来,只为收回容桂。
明人不做暗事,小弟请嫂嫂停止抵抗,不要做无谓之事……天下归唐,此乃大势所趋。秦王自夔州出兵,不曰将平定荆襄。这钦州、邕州,小弟势必要收回,嫂嫂又何必做那螳臂挡车之事?需知,天命不可违!小弟不想伤及子仲家小,故而请嫂嫂立刻投降。”
李言庆也不含糊,开门见山。
其实,宇文凤何尝不知道李言庆的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李言庆会如此直白。
李言庆接着说:“我知嫂嫂可能寄望城中援兵……呵呵,不瞒嫂嫂,子仲的两千兵卒,已不在宣化城中。这宣化县城,现在已经被小弟控制。至于宇文成都……”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偷眼看去,见宇文凤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心中不由得暗自称道:麦子这家伙,倒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女子!
“宣化已落入你手中?
如此说来,那童环……”
宇文凤心中一阵慌乱,努力保持着平静。
她没有去刻意关心宇文成都,如果真如李言庆所说的那样,一个宇文成都,也无法挽回大局。
宇文成都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其结果只可能有两个:逃走,亦或者凶多吉少。
“童环,是洛阳人。
他本是洛阳天牢的狱吏,当年为救鱼老柱国一家,离开了洛阳……小弟,也只是运气好,与偶然间得知了消息。”
莫不是,天亡夫君?
宇文凤这心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如果李言庆说童环是他早就安排在邕州的人,亦或者重金收买,她尚能够接受。
可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意外。
而就是这么一个意外,给宇文凤带来的打击,难以估量。
为什么自家没有遇到过这种意外,为什么大隋朝没有出现过这种意外?
也许,真的如李言庆所说的那样,李唐是天命所归吗?
如果李唐真的是天命所归,麦子仲,还有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嫂嫂,莫再犹豫了!”
虽说宇文凤看上去很平静,可李言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迷茫。
“你就算不顾虑自己,也要顾虑你的儿女不是?
当年子仲离开荥阳郡时,我就听说你怀了身孕……想想子仲,想想你们的孩子。这种全无半点意义的抵抗,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血流成河……到时候的话……”
到时候如何?
李言庆没有再说下去。
可宇文凤却非常明白,一时间心思更乱。
“你……可否保证,不伤子仲的姓命?”
李言庆大笑,“嫂嫂,子仲与我有袍泽之情,当年更一同在高句丽出生入死。
嫂嫂饱读诗书,也当知《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我又岂能坏了这袍泽之情呢?子仲有大才,文武双全。这一点从他治理邕州的种种手段就能看出端倪。我虽不才,窃据安南大都督,五州经抚史,正需子仲这等贤才,安能坏他姓命?”
李言庆说的是情真意切,而宇文凤也不禁怦然心动。
说实话,谁又真的愿意慨然赴死?若能好好的活着,她自然愿意选择后者。李言庆说的倒也不错,李唐乃天命所归,隋杨早已灭亡。至于钱塘县的隋室朝廷……那已经变了味道!
李言庆贵为李唐宗室,又是当今名士。
他和麦子仲之间并没什么仇恨,此前更一起并肩作战。
有他护持,子仲曰后东山再起,重振麦家、宇文家,都不是没有可能。一时间,宇文凤那仅存的一点信念,也渐渐淡薄了……她苦笑一声,抬头道:“此事事关重大,容妾身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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