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国朝制度,监生经过在衙门历事,才能正式获得出身,具备选官资格。历事事务,自然是由吏部负责。
虽然历事按惯例是在两京衙门里,但如果吏部以衙门满额为理由,分发若干监生去李佑这个私人办的报纸历事,也勉强能说得通。只要吏部承认这种出身,别人也没什么插嘴的余地。
尤少卿捏着皱巴巴的纸张,这可是吏部的传告揭帖。在石祭酒和孙御史的注目下发呆半晌,他才颤声道:“这,这绝非我之本意。”
六部之首吏部的脸,阁老都不敢轻易去打。一个鸿胪寺少卿这样罪证确凿的、在公事程序上打吏部的脸,特别是这吏部号称李佑娘家,其后果可想而知。无论本心如何,吏部公文确实被揉碎了扔在地上。
又是一出活生生被李佑坑害的惨剧啊,石祭酒暗中摇摇头。
本来他对朝廷硬行安插进来两个副总裁官很不待见,但现在反而对尤少卿产生了些许同情。尤大人等于是替他吸引了李佑的攻击,应该同情一下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个副总裁官确实有作用…故而石大人不由得为尤少卿感到惋惜和着急。这李佑前脚扬长而去,少不得添油加醋的向吏部传话,你尤大人还不迅速跟上去吏部救场,只在这里说废话有什么用?脑子这般不灵光,袁阁老是怎么挑的人?
殊不知就因为尤大人做事死脑筋,才来了这里。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直面怒火状态李佑的第一线,还非得脑子不灵光之人才能来。何况脑子太灵光的人,袁阁老也不放心派来。
总裁官石祭酒是四品,那副总裁必须要四品以下,但四品以下里,敢与李佑直接对抗的人屈指可数。看来看去,袁阁老也就觉得鸿胪寺尤少卿有这个蛮劲,不求他能压过李佑,只求他能死死要亲自把守字库,以防宵小。”
“脑子有病罢,怎么做到鸿胪寺少卿的?”李佑摇摇头道。
气得尤大人险些站起来找李佑去理论,但是刚起身时,便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又重新坐下,心里默念万万不可因小失大,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李佑又看了一眼尤少卿,对老工匠道:“今曰傍晚左右,将有一批活字运到我那报坊。如果老人家今夜有空,烦请去看看,酬劳不会少的。”
只是晚上看看去,这不算正式被聘请,只是业余时间捞外快而已,老工匠没有多想,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李佑与老工匠的对答,一字不差的听在了尤大人耳朵中。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信息,若李佑能搞到活字,说明袁阁老的封锁措施彻底失败了!
想到这里,尤少卿将长随叫来,悄悄吩咐了几句,之后那长随便拔腿飞快的走了。
天色将近傍晚时,在朝阳门内大街与崇文门内大街交叉路口附近,出现了十几个衙役,分头在四周来回巡视,不知寻找些什么。
又没过多久,从北边出现几辆马车。车辆不大,但目测货物却很沉重,压得马匹极其吃力。
带队的班头拦住首辆马车,探头朝车上检查了几眼,对车夫喝问道:“你运的是活字?”
车夫惴惴的答道:“正是,我们这几辆都是铜活字。”
见他示弱,班头大喝道:“你不知道今曰起,京城内各大书坊禁止售卖、移动活字吗!你们是哪家书坊的?应该收到了官府法令,但你们竟敢违抗禁令!”
那车夫大呼小叫道:“冤枉!小的也是受雇于人!请差爷明察。”
放在地方,衙役办这事肯定连人带车先扣住,再审理情况。但此处是京城,水太深了,所以衙役班头没有动粗,只问道:“你们是受雇于哪家书坊的?”
“雇主不许小的说。”车夫答道。
“不许说?那就是企图打马虎眼,逃过禁令?”班头听到这里就断定没什么背景。若有背景,这时候就该报上名号了,这是京城的惯例,遇事先报背景,然后再“讲道理”。
既然不肯说出来历,那就可以开始处置了,无论对方是不是扮猪吃虎。就算真是扮猪吃虎,对方不自报家门,吃了亏也怪不得别人。
那班头便对着手下发令道:“连人带车押走并送到县衙!”
“慢!”忽然有人喝道,从后面马车上跳下来一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神态傲慢的对着班头道:“这些活字是有来历的,你动它不得。”
班头笑了几声,“在下倒要听听,是什么来历敢公然违抗官府禁令?”
“这些活字,来自于大内经厂。”押运的中年男子淡淡的说。
听到这个地方,班头笑容戛然而止。脸色彻底僵住了。大内经厂隶属于内宦二十四衙门里的司礼监,主要职责就是为皇宫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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