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诸位官员会意地一笑。
为了这五支船队,曾经引起一系列的政局动荡。自西北回来第一年,郑朗平安无事,这一战胜得无比辉煌,但用了很多钱帛。不但将王韶在秦凤路准备的私货用之一空,战前物资粮草武器,战后奖励抚恤,以及安置,朝廷前后拨款达到三千多万缗,赵顼从内藏库又拨出一千多万缗,再加上救灾,赵顼内藏库准备了数年私货也用之一空。
这个不要紧,赵匡胤设内藏库用意一是分制皇权后,为皇室留下那么一点儿财政,以免为权臣架空,但主要还是用作救灾或者军事用途,其中军事用途占了大头。收复河湟与兰州,不动用内藏库什么时候动用?难道象赵祯那样用内藏库的钱奖励士大夫吗?
在赵顼朝是不可能了,赵祯吝,赵顼也吝,不过赵顼的钱是用来恢复汉家荣光,放在军事上,吝的范围将士大夫的待遇包括在内。不然士大夫们也不会痛恨赵顼,给他放一个神的谥号。何谓神,神经病!
同时慈善会前后捐款达到八百多万缗,投放到前线。
再加上其他隐形的支出,费用高达七千万缗,几乎与澶渊之战相提并论,但澶渊之战虽持续时间短,却造成多大的破坏,动用了多少军队?这证明了用兵成本在增加,当然,国家承平已久,物价上涨是重要的因素。能理解,可是它却带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
若是五谷丰登之年不害怕,关健这一年旱灾在延续,没有熙年七年严重,可是京东等地区旱灾没有结束,一直持续到秋后,不仅北方,甚至南方的吴越地区居然也遭到旱灾危胁。
郑朗想到一件事,宋史上的记载,赵抃,连忙将赵抃调到东南主持救灾事宜。到了第二年,吴越大旱结束,瘟疫开始流行。幸好有赵抃打理,才未出大事,就是如此,还死了许多百姓。
以至赵抃因功调回京城,再度为相时,郑朗亲自迎到城门口,向他施了一个重礼。在这种背景下,谁接手中书,谁都会头痛。于是没有人敢找郑朗麻烦。
熙宁九年,国家渐渐恢复了太平辰光,开始有人找事了。
七年初,派了五支船队,一万兵士,以及其他的人手,计达一万多人,去了大洋的彼岸。
但在这之前,朝廷拨下许多款项,给了这些兵士水手的家属,即便这两年朝廷财政最困难的时候,还陆续的拨出一些钱帛,进行安抚。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买命钱。然而两年多一点音讯都没有,有些家属开始闹事。
因此刘挚与梁焘、吴岩叟联名上书弹劾郑朗,隐晦的说郑朗草率,仅凭一个不知来历海客的话,就动用了两百多万缗钱帛,让一万多人生死不明。特别是刘挚,他举了一个例子,宋朝不象明朝那样,让郑和下西洋,但实际宋朝的海上贸易同样到达了东非一些国家。不同的是一个是官方组织,一个民间自发的贸易。
若如同郑朗所说的那样,两边的距离相差不大,以前宋朝商人去东非一来一去是一年半时间,实际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一半时间用在停在各个港口,等候季风上了。这个等候不是白等候的,在等候的过程中也在交易。自从朝廷鼓励船坞研发先进的船只技术,郑朗还拿出部分资料供他们参考,若抢时间,正好又抢到了季风,快者一年就能实现一个来回。这个刘挚不会说的,只说快一年就可以回来了。但过了两年多,音讯皆无,估计这些人全部凶多吉少。
多数官员对刘挚的话,没有多大反对声音的。
郑朗所得到的消息来源确实是来历不明,,也鼓励只要不闭眼瞎说,对他政务处理上的错误进行批评,提出意见。因为这个做法,赢得了许多士大夫的心,也缓冲了改革所带来的矛盾。
现在冒出这句重语,明着是很生气,实际是指刘王二人连做士大夫的资格也没有了。
大多数人也认为刘王二人做法是太过份,即便一万人下落不明,当初郑朗也说了利害关系,现在一部分家属闹事,一个首相贬到江宁,一个首相贬为辅相,而且还是两个有功的首相重贬,也足够了,刘王二人做法过于凶残。
事实是郑朗已经准备痛打刘王。
他脑海里还有一本厚厚的宋史,宋史上将刘王夸得天花乱坠,但事实呢?根本就不是。王安石专权、固执、怮、狂妄自大,虽说是为了迅速使改革落实,但他这些做无疑激怒了许多人,甚至将他的新学当成科举题目,这分明将自己摆在亚圣的地位上,这成了党争的导火索。司马光推倒再推倒,不问对错,更是一种自私的做法。
但这二人仅对事,不对人。即便李定打压苏东坡,王安石与苏东坡还有书信往来。
然而正是刘挚、王岩叟、梁焘与司马光学生刘安世推出元丰榜,从对事转移到对人上。政治诬蔑陷害就是从他们手上开始的,包括蔡确之死。
刘王二人还不知道危机来临,听了郑朗在朝会上口出粗语,十分愕然,梁焘立即弹劾郑朗失去朝仪,应当重重处理。赵顼一言不发,宣布退朝。随后诏书下达,刘王梁三人全部贬放,接着再贬。
但动荡没有结束。
第二年郑朗七娘病逝,回家丁忧,刘梁王三人平时与司马光关系默契,与王珪、吴充关系也不算太恶,在司马光运作下,居然三人悄无声息再度出现在朝堂上。
章惇不服气,递了一个折子。
赵顼大怒,再度将三人贬下去,成了三个普通的监各州监司,王珪变成枢密使,从东府首相变成西府首相,等于是重贬了。司马光贬判西京洛阳。韩绛变成东府首相,仅有吴充职位未动。
司马光懂的,这是皇上对老师的弥补,但在去洛阳的路上刻意去郑家拜访,说了一句:“郑公,以前你也用政敌对朝堂进行掣肘,以防后人开权臣,刘挚、梁焘与王岩叟皆是耿直敢言之臣,朝廷打压过重。”
心中不服气啊。
郑朗轻叹一声,道:“君实,以前是如此,那时候我才五十出头,能有很长的时间对政局进行掌控平衡。现在我六十岁了,精力不大如初,而且没几年,我就要离开朝堂再去西北。他们三人深得北方大臣的心,若是象吕公著等人那样正直光明倒也罢了,却不是,他们非是敢言,而是敢于对人身攻击与诬陷。我害怕以后离开朝堂,三人上位,影响国家的未来。我知道你与他们关系不错,这个我不反对,千万不能将私情带到公务上。以前我教过你们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中公私分明是重中之重。君实,望三思。”
崔娴在边上微笑一句:“君实,若论私交,谁能与官人与你的私交深。”
她说的私交非是私交,而是指恩情,包括司马光仕途平步青云,从枢密副使到枢密使到平章事,皆是郑朗大力推荐的,更不用说是师徒之情。实际拉三人上位,司马光有一些私心的,这个崔娴不大好说出口。
司马光叹了一口气,离开郑家庄,去洛阳赴任,开始埋头修资治通鉴。
接着张方平从三司使调为参知政事,赵抃从参知政事调为枢密使,王安石赴京担任三司使,因为银行要准备扩股,国家也需要一个善长理财的大臣。随后赵抃与王安石发生冲突,又因年老多病,请求致仕,朝廷以张方平为枢密使,吕公弼为参知政事。
就是这五支船队,居然涉及到那么多的大佬变动。
郑朗丁忧一年,朝廷夺情,调回京城,郑朗拒绝了首相之位,仍然担任参知政事。
然而这五支船队始终成为郑朗政治上的污点。
郑朗说春天来了,大家皆以为郑朗是为抹出这个污点而高兴。实际不是,熙宁大旱,随后多年天气很不正常,这是小冰河来临前的结果。但这个小冰河没有明末严重,只要这些杂粮种子出现,就会将未来天气带来的恶劣结果弥补起来。
郑朗一直说二百年的平安。
二百年很难很难的,二百年至少在六到十位君主更替,不可能保证所有君主都是明君,但在宋朝伪**体系下,那怕就是宋真宗的中庸之主,宋朝都不会败坏,其实就是宋徽宗的那样人物,若没有外敌入侵,宋朝也不会灭亡。只要二百年宋朝不灭亡,科学就能进化到十九世纪初的水平,各种热武器会陆续出现,就是出现成吉思汗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危害中国,世界格局也因此而改变。
但很难很难的,若是出现了一个比赵佶更恶劣的人君呢?还有,就是未来小冰河与女真人的崛起,这是宋朝能不能存在的第一道难关。
一个杂粮,就能将这道难关渡过去。
而且它带来的意义,只要朝廷采取正当的措施普及推广,更是难以想像。
郑朗继续看着奏折,这支船队虽回来,损失却很惨重,上了岸后与美洲的土著人发生了多起冲突,这是无奈之,因为郑朗要求的作物太多,必须大范围地寻打,言语不通,必然有冲突。往返时又损失了一些船只,只回来了九百余人,部分作物种子幼苗或死或失。但是土豆、红薯、玉米、橡胶树、金鸡纳树、细绒棉这六样必不可少的植物带了回来。
同时还有一些水果蔬菜花卉,包括辣椒、花生、地瓜、菜豆、腰果等等。
其中橡胶树想要得利,时间很慢,只带回四千余株幼苗,路上还损失了大半,载培下去还要有些树苗会死,再加上成长期与普及期,最少要两百年后才能普及推广得利,但这个不急,想要得橡胶的利,技术上也要过一百年后。最无奈的就是金鸡纳树,这个没多久就要用上,肯定等不上普及推广的时候了。
让郑朗感到意外的是还带回一样事物,烟草,这些兵士去了彼岸,看到土著人抽烟草,一个个做了尝试,一半人上了烟瘾,于是将这种作物也带了回来。
烟草让郑朗感到为难与头痛了。
挟着这篇奏折,于都堂议会。
东府是韩绛、吴充、郑朗、吕公弼、吕大防,西府是王珪、张方平、章惇、曾公亮的儿子曾孝宽,还有王安石。
郑朗将奏折递给赵顼,赵顼看完递向西府几个大佬,东府大佬全部知道了,没有必要再看。郑朗道:“陛下,宜下诏让快马将这些作物带到京城。”
赵顼点头。
郑朗对这件事十分重视,朝廷也花了许多钱帛下去,引起许多风波,赵顼同样重视之。郑朗又说道:“同时,派使借贺契丹元旦时,也通报此事,若我朝培育成功,后年或大后年带去部分种子,资助契丹载培。”
过了很久,这些作物才带回来,只要心中没有鬼,都很高兴。然而郑朗这一句,却让所有人一起听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