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的性情最是爽直尚武。
猛然里撞出了一位仪表出众的青年英雄仗义相助,威风凛凛的场面儿,本就让她对华安邦有些感激欣赏,见他还逼着那群无赖来讨好自己一笑,少女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越发儿好感倍生。而当华安邦深深一躬地请教芳名的时候,凌波毕竟是渐渐萌发中的花蕾儿,只羞得面如火烧,心似鹿撞,缩到楚瑜的肩后虽没应答,却不时抬起密如青帘的眼睫去看那华安邦几眼。豆蔻女儿娇羞之态,在曾受过瘦马训练的凌波身上表现出来,更勾人几分,吸得那华安邦情不自禁地歪着头追着看,直到他一头撞在了楚瑜的肩头上。
楚瑜早就心火控得恨不得淌出鼻血来,拉着凌波转身就走。
抛开自尊心略略受损不谈,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楚瑜,从来就坚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美则美矣,但无数现代社会的例子告诉他,一见钟情的这种美,绝大部分的结局只是仅仅剩下了“凄美”而已。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可不希望只是简单的接触,就任由凌波对华安邦一见倾心,最后落得个伤心欲绝。
更何况,楚瑜是满腔保护凌波的考虑。五六年后那魏忠贤一上台来,牛皮哄哄的汪文言都只有死路一条,就勿论他的马仔华安邦了,难道让年纪轻轻的凌波儿当寡妇或者尼姑去?!!
但华安邦是个非常主动的人。楚瑜二人走到哪里,他带着一帮小弟就跟到哪里,一路上还腆着脸问楚瑜的近况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导致如此痴傻之态。楚瑜气得到了极点,走得更快。好啊,原来你本就认得老子,只是一直把咱当空气罢了?!
等跟到嫡宗府门前,楚瑜满肚子都觉得华安邦不合适,终于发作了。他再也顾不得装傻,更顾不得早间发的那个宏愿,怒道,“她叫凌波,是本少爷的妹子。自今往后你想再接近她,也行,但有三个条件:一,你得当场能说出凌波二字的出处。二,离开汪文言你自立门户。三,你必须身有七品以上官职或者三万两以上的家财!”
所谓长兄如父,抛开恩情不说,楚瑜完全有资格帮凌波决定终身。他的一番为难人的话出口,别说凌波羞得拧腰跑进了府门,便是那华安邦听了,也只能心里暗骂他是在卖妹子,却越发地恬着脸赔笑,“哥,容华某想想。”
嘿,恁不要脸,明明比老子年纪大,还跟着凌波叫哥?
“第一,凌波二字出自于曹植的《洛神赋》。第二,我已经离开了汪爷。。。。。。”
“你说什么?你已经离开汪文言自立门户?扯淡。”
华安邦急了,拍胸解释道,“真的!汪爷上次和你接触之后,从你的身上悟出了一个道理,说他如果上京去混官场理国务,就必须洗去一身的茅厕砖头味道,想来想去,他便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条件,把五湖四海的草莽班底都托付给了华某,专心走他的经国济世路去啦。”
楚瑜大吃一惊,瞪着眼前这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江湖一哥的身份联系起来。老半天,楚瑜才品味出来“茅厕砖头”的意思,不由恨得慌,死汪文言,你说老子身上也有茅厕砖头味道?胡说八道!越发心头不爽,楚瑜毫不犹豫地挑拨了一句,道,“既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你只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
华安邦怔了怔,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显然,别人说这种挑拨之言,他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但楚瑜是凌波的长兄身份,他可不能让这种负面评价传入凌波的耳中。因高声争辩道,“华某不是傀儡!汪爷早就当着众多兄弟的面有言在先,所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条件,不过是日后当他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要按照他的意思办五件事罢了。。。。这怎么能说华某是傀儡呢!”
原来是这样。楚瑜终于解开了一个总也想不通的问题:老子还纳闷呢,想那汪文言背靠东林大政党,手拥江湖众好汉,怎么就会被魏忠贤给轻轻易易地弄到监狱里玩死了,原来却是这厮自己犯蠢,玩清高,耍文雅,求大志,想融入所谓的上流社会洗身份,竟然尖牙利齿的草莽势力给甩掉了,最后沦落得连个劫狱的兄弟都没有来的!
靠,臭砖就臭砖吧,老子不学你。
楚瑜这时已经彻底无所谓了,只要凌波真的喜欢华安邦,多个黑道一哥做妹夫,也没什么丢人的是吧。却还是没有完全消气,他一摊手,“就算汪先生北上给你留了人手和地位,也不可能给你留下大笔钱财吧,不然他赤条条地去了京师,鬼才给他进身之阶。第三个条件,你有官吗?你有钱啊?”
华安邦见没落得傀儡名声,哈哈大笑道,“目前是没有官也没有钱。不过哥你放心,汪先生已经令我们去做第一件事情,事成之后汪先生只要一半的利益,剩下的全归我们。哈哈,哥你等着,最多一个月,我们起码有五万两白银呢!”
真会有三千万人民币?
楚瑜彻底无语,一摆手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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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楚瑜无语,还有好些人家都不想活了呢。
阴历二月初八是春分,江南大地虽然没有到繁花似锦的阳春三月,却也有着新草柳枝抽嫩芽,遍地金黄铺菜花的盎然春意。蜂蝶花丛舞,风筝满天飞,雅人俏婢美妓对酒当歌,粗人呼朋唤友狂饮野欢,踏春的人们,只把那金陵城的郊外都逛了个遍,直到夕阳西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城内。
就在这个鼾声如雷的晚上,骆养性出手了。
锦衣卫千户一声令下,他手下三十余位蒙了面的缇骑心腹分做五拨,乘着夜色潜入到应天府衙、夫子庙、南礼部等要紧之处附近街巷,火箭点燃了就往人家衙门里面射去,引来四处一片的锣响惊呼。火本不大,但没多久,应天府衙役捕快、五城兵马司巡卒、守备府水龙兵丁,但凡是夜间还在城中巡夜的公门之人,全都云集这几处紧要衙门救火稽贼。而完成纵火任务的缇骑心腹,早已经换了公服,或舟或马地转移阵地,一路上无人过问地到了城东南鑫丰钱铺的银库所在。
所谓京师帝辇之地治安森严,又有着藩库兵丁参与守护,有明一代也只出过劫掠钱铺铺面的小厄,从未曾出过钱铺银库被抢劫的大案,因此,那鑫丰钱铺的东家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会有悍匪来袭这一茬,把个银库设在了秦淮东关北的河边街区上,这里都是大片的商栈库房,只以为公私护卫多了会更好。殊不知,库房区居民不多空旷宽敞,交通颇为便利等特点正是不利之处。
唉,没人干过的事,防的人也必然疏忽:缇骑们干多了秘密差事,在骆养性的亲自领军之下,蒙面潜入进去的时候,那真是易如反掌。而肥肠灌脑的守卒们日常只顾得拿钱铺的孝敬,毫无兢兢业业的提防之心,没盏茶功夫,竟被锦衣卫缇骑们围住了两支巡夜小旗,一律儿刀架脖子箭顶胸口,连惊锣都没敢敲响,没口子交代了密钥口令,端地是落草无声。紧接着,十多人剥衣裳换装诈门,十多人缘壁攀窗箭指厅内,齐齐堵得那银库正厅内另俩小旗的守卒们懵头懵脑,很多人在睡梦中俯首就擒。
至于内库中钱铺聘请的私卫,在瞧见缇骑们手提着火油罐子和公家守卒都没被杀之后,他们怏怏畏死地打开了内裤。。。。。都是混口饭吃而已,东家们要怪,就先怪你们的薪资给得还没到让我们自甘被焚烧致死的地步,再怪那个开天辟地地想出劫掠大号银库主意的悍匪吧!
十万两白银的钱铺准备金,不过只有区区六千多斤重量而已,论体积也只有十来个石碾子大小罢了,一艘三十板游河的灯船便能运走,次日凌晨等那东河关一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运出去埋在隐秘处。而那些被俘的守卫,骆养性见没出什么纰漏,也就没有大开杀戒,一律绑锁在内库之中,留下一半的心腹看守着他们直到鸡叫两遍的时分,这才悄然离去。
总之,整个悍匪行动,锦衣卫们做得完美,现场没有一丝的血腥味。但每一两银子都是血汗钱,在那些拥有这些钱财的人看来,血腥味重得他们都不想活了呢。
等到辰时左右,银库换班守卫到了之后,见库房内夜班守卫一律紧绑封口,银架上灰印凌乱空空如也,顿时全都大惊失色,惊锣敲得山响,急忙飞报鑫丰钱铺、应天府和布政司衙门等各方知晓,闹得是天翻地覆。一时间,南京陪都全城闭门如临大敌,衙役捕快疾走街巷,京卫军兵布控要害,秦淮河畔侦骑四出,把这银库遭劫案当开国以来第一要案来办。
楚瑜笑说,“察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哲人啊。”听说街上气氛有变,便知道骆养性已经得手。他是一点都不慌,痴痴然,带着凌波故意在几个衙门前的街道上晃悠。
鑫丰东家哭,“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都好愚昧啊。”钱铺可惨了,尽管东家一再声明说被劫银数只占钱铺的四成箱底,却仍然引发了城内商户的挤兑狂潮。生怕惹出大乱子的陪都各衙门,一声令下,逼得那鑫丰钱铺兑还所有存银,有多少兑多少,兑了再说!
而阎敢尽,则只能恼火地咆哮,“本公只想找出那个在苏州贴《再续忧危竑议》的混账王八蛋,剁死他全家!”
《忧危竑议》和《续忧危竑议》,是明朝万历年间揭发郑贵妃和福王谋夺太子位的揭帖,号称妖书案,曾经引发过两次百官愤愤的汹汹大狱,害得郑贵妃十分被动恼怒。再来一个《再续忧危竑议》,而且是出在身边的苏州,急得阎敢尽闻讯之后马上就带着郎讯赶去了苏州查案。。。。。骆养性果真是地道的明朝特务,楚瑜之前只提了提大概的思路,他便很快伪造一份妖书,轻轻松松调虎离了山。
因此,很不幸的是,金陵城里的挤兑狂潮,阎敢尽没有能够赶上。等他拿着十万两鑫丰钱铺开出的票贴赶回金陵的时候,“不好意思,案破之前,这是废纸一张!”
更不幸的是,这案子尽管阎敢尽很想亲自来破,但他却不得不回苏州,那是他主子郑贵妃的案子,比他的银子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呢。
欲哭无泪的滋味,阎敢尽这回算是尝到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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