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宫时雨已经渐停了,刘彻与我同车,晓风晓月两人跪在帘子后头捡拾东西,我实在忍不住,把正闭目养神的刘彻拍醒,“我跟平阳在里头说话,你真的是因为肚子饿了才进来的?”这厮身子喉咙里顿了顿,闭着眼睛把脸侧过去,居然不理我。
我捏着他下巴把他转过来,“快说。”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他很不地道地看了看晓风,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晓风此时正背对着我们,根本没有看到我们的表情。我心知是她报的信,便也就放了心。坐下时又不免冲他打量了几眼,晓风肯定不会跟他说担心我被刘娉欺负所以才去通知,那他又是怎么被劝进来的这倒有些稀奇。可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再追根问底,而他竟然也没有问起我为何突然出现在长门园,我若是再哪送上门去便实为不智,也就只好装作归心似箭的模样让刘春吩咐车马速行。
虽然出宫夜归很是让老太后不爽了一阵,但因为有刘彻在旁,自有人出面帮我圆谎。
当夜安全度过,接下来宫里便陆续有人前来询问以及通知文定事宜。
我心里犹不踏实,空闲时候几乎都在回想刘娉当天威胁我的情形,我深觉自己吃了回大亏,她不过一个公主而已,哪里来的胆量拿董偃来威胁我?更何况还涉及太主?莫说我与董偃之间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就算是,那她就不怕我先下手为强。把她给灭了吗?太主毕竟与我是亲生母女,她也不怕她会与我一同对付她?
她这般底气实在可疑。
我越想越气。有时候更连脾气也不那么好起来,尤其在对小雕发牢骚的时候。我说:“我得想办法给自己讨个公道!”
小雕却翻了白眼看我:“你想怎么讨?又去扮刺客?”
“好办法!”我鼓掌。“索性我不扮刺客,我去扮曹寿!”
小雕听到这里深叹了一气望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也就这么点智商。”
“那要不怎么办?我总不能就这么拿把刀冲进曹府里把她剁了。”那样的话只怕我会因为“皇后突发恶疾以致精神失常”的罪名提前被打进冷宫去。
可是如果不弄点动静出来以证明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话,我又委实不甘心。我很纠结。
“我要是能开口说话,或者能变回人身,这个事情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划拉完之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左爪搭在右爪上,十分地流氓气。
我看着他倜傥的鸟身。鼻子里哼哼冒出气来,“我看你直接做梦会比较快些。还想变回人身?明明就一穿越剧你还想整成玄幻剧?你一禽兽突然变成个大活人,你想吓死谁?还嫌这朝代不够热闹?”
“你懂个p!”丫忽然激动起来。“我只不过灵魂是穿,又不是天生的鸟!穿越什么的其实跟借尸还魂有什么两样?姓史那老头会的邪门歪道多了去了,当初我就见他偷偷让纸人开口说过话!纸人怎么会说话?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借来的魂,只有有个合适的身体,灵魂附上去之后不但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像人一样呼吸行动!”
我张大嘴巴:“当真?史固还会玩这个?”
“骗你我有美女泡啊?!”他很没好气地瞪我。
我拍起手来:“那太好了!我去找他,让他把我的魂弄回现代去!”
我转身还没跑几步。后脖子已经被尖利的鸟嘴啄得差点没冒血。
“他那个不过是歪门邪道,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把你弄回去?要能回去我不早就想办法了?我算是看错了你,就你这脑瓜还想跟卫子夫斗。趁早歇了吧你!”
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被他批得只比后苑里养着的脑瘫松鼠强那么点。
我沮丧地垂了肩膀,幽怨地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眼下最有希望做到的事情只能是先帮你变成个人?可是史固怎么可能会帮我们呢?”哪怕我是皇后。哪怕我跟他交情不错,他也绝不可能拿一家子的性命来帮我这个天方夜谭似的忙。
任何一个人在听到“借尸还魂”这种字眼的时候总会感到有些惊悚。这就像我们听多了et外星人之类的字眼,但某一天当他们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你绝对会有想要晕倒的情况一样。史固虽然是神棍,但我却是个皇后,他暗地里帮助我这个皇后来行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歪门邪道,这是必要杀头的。
而我也绝不会忘记陈阿娇当年被废之时,其中有条罪名就是“惑于巫祝”。
“他不肯,你就想办法!要不然你就自己想办法整平阳去!”
我听他这口气,倒跟我拿起架子来了。但我这回没有去揪他的毛,因为其实我也很期待他能变成个人类。
一个能走能动能动脑子,能与我交谈并且还能随时跟我配合一切的穿越同门,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太有用了!我觉得值得冒险。
我吩咐小雕稍安勿躁,决定找个适当的机会去见见史固。
这天中秋日便是刘姈与陈桥的文定礼,一大早天气转晴,我的心情也有如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开朗松快。
早早地我们乘辇赶往长门园。其实本不用如此兴师动众,老太后的意思也是由太后与父母亲主持,操办着算数,何况晚上宫里还要秋上祭月,她便不去了。但王太后执意相邀,并说难得天气上好,散散心也未尝不可。
我自前夜就已经把余英晓风安排了过来,晓风我曾是与她交过些底的,园子里的暗道她从头到尾都知,虽不曾问个明白,但也于有天夜里表明了心迹,终究是“娘娘去哪里,奴婢便去到哪里。”我便是担心这里筹备时人来人往,一个不小心察觉到了不妥,所以才派她前来。但光叫她独自一人也不合适,于是又搭上了余英。
轿辇进了园前驿道,便有各种礼仪乐器声响传来,刘姈的大红车辇夹在我与刘娉当中,按规矩这一天准新人是不见面的,但是会由年长有资格的老宫女负责,在各自房里交换如意。下车的时候我从余光里瞄到刘娉也下了车,心想不知道晓风母亲会把这些随行的公主们安排在哪个院里歇息,回头我可得把她呆过的地方记住,往后再也莫要进去才好。
“早就听说姑姑这园子雅致华丽,前些日子我特地与皇上来造访,未经姑姑示下,您不会怪我吧?”
身后传来她跟母亲把臂交谈的声音,我听得鸡皮骤起,忙把身上的织锦鹅黄袍子拉紧了些。“晚上应该不会太早回宫,夜也凉得早了,你可曾带了斗篷?”刘彻牵我的手,以为我冷。我顺水推舟,搓着手说:“就是忘了拿,所以得早点回去。”他笑了笑,在袍袖底下将我的手牵起,迈过门槛。
满堂的红绸彩幔,让我忽然有点动情,想起大婚那天的情景,那天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场景,他牵着我的手走上层层玉墀,走到群臣百官面前,诏告天下与我结为夫妻。
“怎么了?”沿途不断有人下跪有人起身,我缓了脚步,他在人头起伏之间轻声问我。
我仰起头,“我想起我们大婚那时候,你还是个半大孩子。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会跟个小屁孩成亲的呢?”
他拉了脸:“谁是小屁孩?”
“你呗!”我理所当然地说。
他忽然就站在廊子底下不动了,脸色严肃得出奇。我心里一惊,上回他因为我提到母亲而翻脸的事才过去几天?他虽然是我肝胆相照的同盟,但我实在害怕他又跟我来上这么一出。我也是欠得慌,没事说他像个小屁孩干嘛呢?人家终归是皇帝啊,是天子。
旁边不断宫人及官员们穿梭,身后是成群的宫女太监,不远处有母亲与来客交谈的身影,更有刘娉款款而来。
我立在那里,十分尴尬。刘娉已经很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还拿我不给刘彻生孩子的事情来挤兑我,此时此刻刘彻要是还冲着我摆脸子,搞不好她会认为我已经到了色衰爱驰的地步了。那我到时时候是该跟刘彻对着干以不示弱呢,还是依然装成大方雍容的皇后模样逆来顺受?对此我犹豫得很。
“阿娇。”
面前刘彻忽然这样叫我,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我抬起头,他的脸已经压了下来,双唇不偏不倚落在我唇上。
我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不不,是像又一次穿越一样,脑袋里一轰,接着连胸膛里也有什么东西哗地喷散开了。
他吻我?……
我清清楚楚听见身后宫人们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有本来路过此地的人们骤然止步悄声退下的声音。
我下意识去推他,可他已经退开了,自如得好像根本早就想好了顶多只吻我那么半下一样。
“你!”
我握紧拳头瞪着他。他的脸很红,搭在我肩上的手掌垂下来把我的拳头大力包住,然后往前说:“走吧,不然别人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