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闹得似乎颇为尽兴,我回宫的时候仍听到隔院有鼓瑟声传来。wenxue。晓风晓雪搀着我从花荫底下穿过,望着隔墙衣香鬓影,恍惚中我竟觉相隔有如千里之远。
我想我骨子里仍然还在向往原来的生活,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自由自在,而是那种平凡家庭里每个人彼此都很贴心的温暖。但是在宫廷里,这又怎么可能被我拥有。
于是我有时候又想,也许我天性之中也有与陈阿娇相通之处,至少到如今,还没有人怀疑过我与原来的她竟不是同一个人。我比她活得明白,但却比她活得要小心得多。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哪一天就步向式微之路,而我的退路实质上只是很消极的一种自我保护,一旦有了意外,我也许真将一无所有。
我不知道别的穿越者会不会与我一样有这样莫明其妙的孤独感,但是偶尔,我会这样不经意地忧伤一下。
这种掩盖在繁华荣宠之下的忧心感在我面对董偃时犹为强烈,我总觉得,尽管他与我身处的位置不同,但在对于未来生活的未知与不可预期之上,他理应与我有着相同的困惑,——诚然,如今我已经无力再去纠结过去他是否辜负了我的问题,而只是很自然地产生些惺惺相惜感。
然我却不知他是否也有类似感觉,也许他根本认为我不可能与他站在同一阵线,所以只一味地回避我,这令我十分地无奈。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去向他示好,哪怕我只是为了能在这莫大的天地里找到些无害的慰籍。
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释放这份郁闷,他自小便被我认识,又不同刘彻般有众多人撑腰,只好倒霉些。
是夜也不记得喝了多少,因回宫后又撞上韩嫣,后来刘彻又来了,便拉着他们同在紫仪殿里喝第二轮。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时候,颓废和纸醉金迷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太后派人来请我去说话是在相隔了两日后,我在殿前殿后逛了两日,带着小雕将四处景致尽皆温习了一遍,正想着好好来写写我的,永福宫的女官便就来了。
“公主与田蚡田大人已经到了甘泉宫,现如今正在老太**里说话。太后请皇后娘娘这会且去去永福宫,说是有事与娘娘商量。”
我手里狼毫停在半空,讷讷看了这姑娘半晌,“公主”自然指的是刘姈,太后召我为了什么我自然心知肚明,但她如此心急却在我意料之外。
“太后还说什么不曾?”我心中万分不愿意去,端起茶来故意拖延。
女官道:“太后说,回头公主与田大人还会往紫仪殿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所以不会耽搁娘娘很久。”
这下我倒是有些挂不住,听这意思太后像是预见我不愿意去似的,这样可不太好。我当即起身,边走边道:“都是自家人,请安什么的我们面前就免了。我不会介意,皇上也不会介意的。”
我琢磨着的工夫,便就到了永福宫门前,门口已经停了两辆大马车,马已经卸了,几个太监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我略望了望,迈步进门。
太后坐在大殿内喝茶,太监通报后,她便笑吟吟抬头与我招手。
我亦笑道:“刘姈妹妹出去这三月,今儿归来,阿娇给太后道喜了。”
太后拉着我坐下,拍着我手背道:“这孩子从小跟在她父皇身边,心也走野了。我如今正是想把她心给收一收,你们这做哥哥嫂嫂的,往后也帮着管教管教。不然哪天走在京城,人家还当如今这宫里的金枝玉叶都跟她似的不成体统。”
我天生对于麻烦一类的事情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刘家的事我哪里碰得?我可没有母亲那样的手腕,更别说我现在与她们家还有段官案在身未了。于是便笑道:“太后这话莫不是说我?若论起不成体统,谁还争得过我阿娇?妹妹心虽是野,但气质仪态乃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太后让我来管教她,岂不是说笑。”
王太后敛了欢色,忽然面向门口微叹了一气,“我知道你在宽慰我。我们家的儿女承袭了刘家的血统,身份自是不消说。但是若论起真正的金枝玉叶,有几个又称得上名符其实?先帝在位时连年征战,为了对抗匈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送去给人当了礼物。余下的,也未见得拥有十分威望。刘家的女儿,从高祖算起至现在,也就你的母亲方称得上真正的金枝玉叶。”
我听着她感慨,答不上话,便只有端坐着不语。
她接而又含笑道:“也就只有你母亲那样的人物,方才教养得出你们这样聪明不俗的儿女。我前日见着隆虑侯年纪虽小,却着实俊秀端方,你如今成了彻儿的皇后,已然是天下女子之第一等,但现又有件堪称锦上添花的事,不知你这做长嫂的意下如何。”
卿本愚昧,奈何人谬赞之。我竟不知自己几时已变得“聪明不俗”,当下背冒细汗,十分无地自容。“不知太后说得是哪一件?若果真是锦上添花,我自然乐观其成。”我眨巴着眼睛与她装糊涂,试除以实际行动消除她对我的误解。
她浅抿了半口茶,拿了帕子印了印唇,方才浅笑着将手放下,略向我这边偏了头道:“你觉得你弟弟陈桥跟刘姈这一对,配是不配?”
我果然“惊讶”地捧着杯子怔在那里,很意外地道:“陈桥跟刘姈?”
她点头,“不错。我日前听你母亲说陈桥尚未婚配,正巧的是刘姈也未有合适的人家。如今朝廷并不甚安定,几位股肱老臣仗着皇上年轻,仍在暗中与他较劲。你已经是彻儿的妻子,将来定是要与他百年到老的,眼下我也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门亲事若能够结下来,将来两家都有好处,”她望着我,“你觉得呢?”
且不论她对于我与刘彻未来是否能共度百年的假设成不成立,首先我便很纳闷成日只陪在老太后身边逗笑取乐的她竟然对朝政之事瞧得如此分明,朝庭内政治婚姻其来有自,我自己就是个例子,本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以我与她的交情(如果这也可以称得上是交情的话)来看,她如此明摆地跟我说出这是桩政治交易却是令我有几分措手不及。
我默了半刻,问她:“太后为何不直接与母亲说?”
她甚和气笑了笑,复又拉起我手拍了拍:“我不说了么,我们是一家人,这样的事自然是先与自家人商量了再好去往外说。再说了,哪里有双方长辈直接对口的呢?”
我甚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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