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么晚了这里竟还有人?”
仆妇在距离我约还有三五步时吃惊大叫,手里的灯笼也跟着有节奏地颤抖起来。(看到网)她的叫声立即引来了车马旁所有人的目光,平阳蹙眉望向这边,“什么事?”
我瞧这情景不出声已是不行的了,便装成百姓们见到权贵时的样子往灯光下站了站,哑声说:“小的无家可归,想依侯府的墙根过一宿,打扰了公主殿下,真是罪该万死。请公主恕罪,小的这便且走。”
“站住。”
我刚转了身她便沉声道。于是我只好站住,听着她衣袂挪动的悉梭声由远而近到了背后,顿了顿,又慢步挪到了我面前,令我即使垂着眼也能瞧见她金丝海棠的绣花鞋,以及闭着眼也能闻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微带着丝暖意的馨香。
如果说十八瓣的牡丹是窦太主所特有的标志物的话,那么面前这腥红的海棠便就代表了当今这位长公主的身份。这个虽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自她及笄时景帝赐与她的服饰上绣有这海棠,便就与诰告天下无异了。
“抬起头来我瞧瞧。”
她如此说。声音里带着股贵族式的慵懒,这让我瞬时想起了母亲。
我踟踟蹰蹰地抬了头,从乱发底下与她对视。
她长得很像太后王娡,但气质却与她全然不同。我在心里暗叹多时未见,这位大姑子竟然又美艳了好几分。
“身上乱糟糟的,眼睛倒是十分澄静清亮。身量虽是矮了些,却也颇有倾城之姿。”
她扬起唇来笑了笑,与生俱来的一股媚态于言笑间尽露无遗。我被她如此称赞,脸上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谢公主谬赞,小的觉得公主才堪称美艳无双。”这句话我说的绝对有诚意,但可惜说完之后我才恍然懊悔自己竟没有半分女扮男装的自觉,殊不知这话从个男人口里说出来已经很是轻薄。
我惴惴瞄了她一眼,生怕她立即喊人来拖我下去棍杖伺侯。她唇角微扬目光莫明,却是紧盯着我而迟迟未有出声。
怔忡之时,她忽而伸手来拂我额前的头发,我慌忙低着头退后两步,哆嗦转过了脸。
——开玩笑,相隔这么近,若被她认出我来岂非后患无穷。
她笑了笑,收了手,顺势交叠在腹前,“你既然无家可归,到了我这门前也算是缘份,瞧着你倒也不像别的人般小家子气,想来也见过些世面。我身边正好缺个小厮,你可愿留下来伺侯我?”
我顿时哑然。
留下来伺侯你,我想退一万步说即使是我同意,你弟弟会同意么?我可还管着他这几个月的食宿呢,我收了他的钱却跑来伺侯你,他岂不跟我拼命。于是我讪讪笑道:“谢公主厚爱,只是小的已经自由散漫惯了,怕是做不好伺候公主的差事。若是不经意冒犯了公主反为不好,倒不如……”
“没有什么不如不如。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不可改变的?”她浅笑,左手十分撩人地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我步向大门。
我被她弄得失措了片刻,等回过神时已然被她牵着走到了门槛。我此时已十分明白她此时已经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因汉服的特征,宽阔的袍袖已把我十指蔻丹遮住,又把我的腰掐得细细,加上我五官尚算过得去,于是在眼下看来我还真像个无助且迷茫的小白脸。
“那个,”我慌神地攀住门框不肯再走了,“公主殿下,您还是放了我吧,进这么大的宅子我会害怕的,何况还有侯爷在。”
“侯爷?”她懒洋洋挑了眉,轻捏着我手心嗤道:“有我在,你怕他做什么?”而后便又一笑,从容拉着我进了门。
我无语良久。怔忡中跟着她顺着长廊迈进。我忽地想起了母亲与董偃,她当初在劝他留下的时候是否也如眼前平阳这般霸道,而董偃是否也曾有过抗拒和不甘,我竟然十分之不愿想象。
拉着我进了内府后她便放了手,大约是猜着木已成舟,我必不会提出要走了,而要走也不会那般容易,于是冲着我笑了笑,而后又示意我跟进靠西首的房内。
从飘着荷香的空气中看来,此院必是靠近府里的湖泊。屋里陈设十分华丽,但比起堂邑侯府来仍是不及。即便是出嫁前我的房内,也比这还要奢华上许多。想来即便都是长公主,若是权势不大后台不硬,当中待遇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婢女们前来奉茶上点心,前后左右纷纷上来与平阳说起府上琐事。我既来之则安之,正好跑了这半夜也又饿又渴,想我堂堂皇后走到哪里皆有专人专食,现如今莅临你一个公主的府上,吃你点东西应该也不算占你便宜,于是也懒得装假斯文了,伸手拿来便吃。
咬了两口之后,才刚在腹诽府里的厨子手艺不行,婢女便喝斥我:“住手,公主还没享用呢,你倒先用上了?”
我举着半块糖酥愣在那里。平阳挥手唤止了婢女,探究地瞧了我几眼,问道:“你出身如何?祖上可做过什么官?”
我放了点心,十分凄惨地叹息:“小的从小就被人拐带了出来,只记得家里数代贫寒,往上数十代都无人做官。”
她颌首,安静片刻,而后踱到我身边跪坐下,伸手抚我的下颌,看着我耳朵浅笑道:“你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子弟,食用饮茶的仪态居然做得如此得体,就连盘坐的姿势,虽然懒散,却也透着股优雅,当真是难得。”
我脸上顿时发热,也不知作何回答,于是尴尬笑了两声,挪开了下巴。
我被母亲所诟病不止的仪态问题居然在面前这位公主口里得到了肯定,这真是匪夷所思。不知道究竟是爱乌及乌设或是我真的已经功力大增,渐渐在向标准的淑女靠进,这实在没法分辩。
她见我不答,居然又捏着我的耳廓**起来,我赶忙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她进一步的搔扰。所幸这年头男子穿耳洞的潮流也很盛行,室内烛光也偏幽暗,被她这么细瞧之下倒也不见得会穿帮。但是老天的思维真的很难捉摸,我万万没想到我陈阿娇居然也有被人吃豆腐的一天,而且对方竟然还是个女的!
我现在十分理解韩嫣在被我吃豆腐时的心情。想来每当那时候,他必定也像此时的我一样极端之恨不得将那双摸向自己的淫爪剁掉拿去喂狗。
“公主,侯爷来了。”
婢女不安地走进来禀报,并把满含担忧的目光落定在我身上。做妻子的回府后明知夫婿在等她,却避而不见,只捏着个小白脸的下巴在闺房里展现柔情蜜意,这目光当中的含意已不需多说。
我却像得了救命草似的赶紧爬起退开几步。
平阳蹙眉,寒声道:“来了便来了,又当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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