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多山,为数不多的平地应该感谢白龙江的恩赐。
一江流过,在两岸冲积出为数不多的平地,成为农耕放牧,部落集镇聚集的宝地。尤其是两河口这种要冲之地,则成为远近闻名的商贸中心。
不过白龙江江面有宽有窄,有两河口这种水流平缓,平地广阔的地方,也有两山夹一江的险要所在。
来的时候,孟韬已经领教过一次。
虽说不至于像后世纪录片里茶马古道上,迎面相遇无法避让,需要比价之后将牲畜推下江河那般严酷。
但有的地方确实很狭窄,只有一条贴着山崖的小路可以通过,另一边便是水流湍急的白龙江,一旦掉下去,凶多吉少是必然的。
一路上,孟家商队都很小心,加之初春少雨,并无山石坠落等灾害,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顺利通过。
如今沿江返回,途中少不得又要经过这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处。所有打起精神,小心翼翼是必然的,但除了地势崎岖,可能的天灾之外,更需要小心的是人祸。
小小的两河口风云际会,却也是尔虞我诈,几乎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想要孟韬性命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倒不是一个个野心家有多看中孟韬,为除掉将来的潜在威胁而动手,只因为他是宋人,大宋朝廷委派而来,所以他身上多了很多政治意味,他的死也会有很多政治后果出现。
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
走到董家峡,看到湍急的江流边狭窄的道路,以及长约两三里峭壁耸立的峡谷,孟韬挥手阻止商队前进,不敢再轻易前行。
自古以来,有太多的例子,这样险要的地势最适合埋伏。轻易进去,只需要从山野上扔下几块石头,便能把人砸的稀烂。即便侥幸太过一劫,只需要守住两边的进出口,便能瓮中捉鳖。
唯一能逃生的恐怕只有跳入白龙江,但是如此湍急的水流,依旧寒冷的季节,跳江又有几分生机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是必须的,谨慎起见,商队停了下来。不过停的还算巧妙,一桩车辆碰撞堵塞道路的戏码上演,避免让人觉得自己有所提防。
有侦查经验的猎户已经派出了,先探查江边的通道,结果并无异常。这是意料之中的,即便有问题,肯定在上面。
孟韬抬头看着低沉的天空,以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崖,露出担忧神色。探查是必须的,但贸然上去恐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这样肯定不好,因为这条蛇已经惦记上自己,为了防止它在后面的路上躲藏在草木间偷袭,还是引蛇出洞,直接打起七寸,将其制服为妙。
很幸运,泽让在这时候回来了,他很擅长这方面的事情,行事让人非常放心。同时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如果山崖之上真有动静,这次无疑是个很好的捕蛇、打蛇的好机会。
……
野利翰朵就在山崖顶上,他和邵冲带着随行的党项部署,先一步赶来此处,在这里设伏。
他们的人数有限,正面和护卫众多的孟家商队交战,肯定占不到便宜,想要对付收拾宋朝人,设伏偷袭是最好的办法。
说到偷袭,方圆数百里内,没有再比董家峡更好的地方了。
在此处守株待兔,当宋人经过时,只需要往下扔石头,便能够置人于死地,绝对轻松便捷。
对于这样不费力气,效果可能很好的办法,野利翰朵很是满意,对邵冲更是赞不绝口。
只身前来两河口,如今灰溜溜地离开,等若是一事无成,回到兴庆府实在脸上无光。哪怕国主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不怪罪,但野利家还是会颜面尽失,自己也很难抬起头来。
邵冲说的一点不错,唯有想办法杀了宋人,将罪责推卸给木征,让陇南事件的后续按照西夏人的预期发展。
如此方能掩盖自己的罪责,将功补过,重新走活两河口这盘棋。对西夏上下都有个交代,挽回颜面,挽回野利家兴复的机会。
想法一点都不错,计策实施也一切顺利,但是……如果失败了呢?野利翰朵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邵冲也没想过,如此周密的安排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白龙江是孟韬的必经之地,他是绕不开的。此刻木征已经率部杀入白龙江流域,发现孟韬逃走,会是什么反应?
孟韬既然匆匆逃走,那么两人之间并不如外界猜想的那样亲密,其中只怕也多有龌龊。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活命,孟韬不可能逗留很长时间,他必须尽可能快的远离两河口,甚至彻底离开陇南,回到宋境。
那么他就必须要经过董家峡,而自己已经在此处为他设下天罗地网,踏进去便是鬼门关。
可是……
偏生在即将进入董家峡的时候,孟家商队停了下来。
“邵冲,莫不是宋人发现我们了?”野利翰朵对此很是担心。
“探子得到的消息,说是宋人车马碰撞损坏,延误了行程……”邵冲低声道:“兴许只是演戏……不过孟韬此子有些能耐,遇到这等险要地势,出于谨慎,暂停探查也在情理之中,不必担心。”
野利翰朵忧心忡忡道:“那他会不会查到我们……?”
“他现在肯定会怀疑崖顶可能有人,但无法确定身份……想上来探查需要绕道上来,耗费时间……但木征应该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何况我们藏匿的很隐蔽。”
邵冲信誓旦旦道:“最坏的结果,便是他和木征一起演戏,发现异常,退回两河口……但想要确定我们的身份并非容易事,追击更不可能,所以安全不必担心。您放心好了,在下受皇后所托,一定会平安护卫您回到兴庆府。”
“那就好,有劳了!”野利翰朵悠悠道:“这样还不够,这次你帮我干掉宋国商队,回去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那是自然!”邵冲心头拂过强烈的恨意,看着山谷下的马车,咬牙切齿,几乎银牙咬碎。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孟韬死了,自打兴元府城外惨败之后,这便是他最大的愿望。今日……马上就要实现了。
但世事总是无常,人生每多无奈,总有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讽刺突如其来。
就在邵冲握紧石块,准备随时扔下去报仇之时,就在野利翰朵想着将功赎罪,风光荣归之时,一群不速之客已经悄然出现在山崖上,出现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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