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下来看着陆青璃,陆青璃微笑对张仑一福道:“张公爷,是不是这一炮的威力不足,还需要轰击数炮方可?您只需点点头或者摇摇头便可。◇↓”
张仑点点头。
“既如此,我和蔻儿再去开几炮便是,这铁战车的操作你们都不懂,火药的比例也只有我们知道,而且我也不能随便说出来,所有兵工厂秘方都是秘密,那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更重要的是……我和蔻儿……都已经聋了,刚才随我们一起的那些工匠们怕是也都聋了,这反而成了好事,任它再大的声响也别想让我们聋第二次了,所以,我和蔻儿决定再去发炮,请张公爷做好进攻的准备便是。”
叶芳姑大叫道:“不可,耳朵或许只是损伤,你们再去岂不伤上加伤,以后若无法医治,那可如何是好?”
戴素儿低声道:“姐姐,她们听不清楚。”
朱凤桐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表达了叶芳姑的担心,陆青璃和杨蔻儿看明白之后杨蔻儿笑道:“之前是没有防备,再去的话肯定要裹好头脸的,烦请几位姐姐取棉布毛巾来,我们裹个严实不就成了?替那些工匠和帮手们月寻些防护,他们若是全部也聋了,生计将成问题,希望姐姐们能帮他们解决后顾之忧。”
朱凤桐叹道:“好善良的妮子,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
众人尚自踌躇,陆青璃指着天色道:“天已经黑了,难道我们要等到大哥的噩耗传来再做决定么?”
众人看向小郡主,小郡主看向叶芳姑,毕竟青璃是芳姑的表妹,小郡主也不好自己做决定,叶芳姑双目湿润,将陆青璃和杨蔻儿搂在怀里抱了抱,朝她们点点头。
围巾棉布迅速的拿来一推,十几名工匠操作手也被拉过来裹上头脸耳朵,陆青璃和杨蔻儿更是被在耳朵上裹了好几层,一个个臃肿的像是大头娃娃一般,张仑派人掩护他们回到铁战车旁,城墙上方的兵马正在惊慌之中,也并没有发炮轰击过来。
陆青璃打着手势示意几名工匠检查了前方炮管的支撑以及瞄准的方向,方才那一次射击的震动很有可能导致松动和偏移,再发射前必须检查固定瞄准到位,一切就绪之后,炮弹上镗,引线点燃。
“轰”“轰”“轰”间隔盏茶时间便是一次地震般的轰鸣,连发三炮过后,黑漆漆的城头上已经看不清任何人影和画面,深蓝色的暮色天空完全被黑云笼罩,完全处于一片混沌状态。
张仑派十几名士兵冲入烟雾中查看,一直走到和城墙脸贴脸,城头也无一只箭射下来,这十几名士兵居然直接爬上烫手的废墟,待他们爬下废墟的时候,豁然发现已经置身在正阳门城墙之内的广场上。
这一喜非同小可,原来城墙早已被贯通了一个大豁口,城墙塌了。
城上城下的火把照耀之下,渐渐散去的烟雾将一个宽约五六丈的大豁口显露在众人面前,虽然倒塌的土石堆积有丈许高,但这已经不足以成为屏障,也无法阻止正阳门外大军的进攻。
在得知城墙倒塌之后,城头上的杨廷和梁储以及张伟等人都傻了眼,杨廷和的耳边尚自萦绕着刚才那巨无霸大炮的轰鸣声,脸色白的吓人,面对豁口,他一时无法开口说话。
梁储大叫道:“张侯爷,赶紧命人堵住豁口,用沙包,用石块,哪怕是用尸首也要堵上这里才是。”
张伟长叹摇头道:“没用了,用什么也堵不住了,就算在他们攻上来之前勉强堵住这里,那城下的大炮只需一炮便可轰开,那是不成的。”
“你是何意?难道你是要告诉我们,挡不住张仑的兵马么?内城也有两万多兵马,张仑手头不过万余人,咱们还有一拼之力。”梁储气急败坏的道。
张伟看向杨廷和,杨廷和沉默不语。
费宏低声道:“杨公,最后一条路,孤注一掷立刻进攻皇宫活捉宋楠,若能得手,我们尚有谈判的资本。张侯爷在此带兵抵挡一阵,我去大明门前和谭侯爷一起攻打皇宫,看看是否有转机。”
杨廷和喟然一叹,摇头道:“我们已经错了,再造杀戮便是错上加错,莫如就此罢手,我等也是朝廷重臣,当事无可为,当为大明大局着想,否则我们便沦为大明罪人了。”
梁储怒火中烧,毫不客气的道:“杨公,到这个时候,你岂能说这样的话?当初定计的是你,如今打退堂鼓的也是你,你还打着宋楠会放咱们一马的如意算盘么?此事可由不得你不为,此刻放弃,咱们便要统统死在宋楠手里,今日之事便是破釜沉舟鱼死网破,况且胜负未料,输赢未定,怎能如此丧气?”
杨廷和摇头道:“叫张侯爷说说,他的两万多兵马是否是张仑奋武营神机营以及数千锦衣卫的对手?宋楠手中握着数千条火铳,光是锦衣卫配备的火铳旗校,便在近战之中抵上上万兵马了。皇宫中你又不是没见到数千叉刀手和带刀官连一千大汉将军都打不过,照面即溃,还用我多说么?”
张伟叹道:“确然如此。”
梁储挥手吼道:“那也不能放手,对了,不是还有六只团营兵马在外城么?若他们肯出手,形势立即逆转,你是内阁首辅,为何不能下令他们出兵清君侧剿权臣?你倒是下令啊。”
杨廷和看向梁储的目光带着些许的可怜,缓缓道:“梁大人,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该知道那六团营侯爷们的心思,他们若肯帮忙早就动手了,他们是绝对不肯的,他们只想保存自己的地位,两不得罪才是他们的想法。”
梁储跺脚道:“不成,我要去找他们出兵,这里你们先服一些。
主意打定,梁储拍马往西走,沿着空荡荡的大街直奔宣北坊西北角的军营驻地,行至宣北坊大街西北,正要拐入通向军营的大道的时候,猛听得前方兵马杂沓之声纷扰,梁储长了个心眼,命随行之人上前窥探情形,那随从片刻之后拍马而回,禀报道:“好像是团营的兵马整队出营,正朝此处行来。”
梁储又惊又喜又疑,惊得是团营兵马居然出动了,喜的是若出动的目的是去帮助外军的,那么形势便可立刻扭转,也省的自己多费唇舌,疑的是,无人下令,这两营团营怎会主动出兵?
梁储躲在小胡同里暗中窥伺着,不久后果见大批兵马小跑着从胡同外的大街上经过,方向正是去往内城方向,参与京中争斗再无怀疑。在人群中,梁储也看到了马万勋和周良坐在马上的身影。梁储想了想一咬牙便要出来跟两位团营侯爷招呼,猛然间他如被电击一般,扭动身子迅速的缩回了阴影里,差点把自己的老腰给扭断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在此处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骑马跟在两位侯爷身后的那人正好转过脸来,被街边昏暗的灯火照到了脸庞。
梁储看的清清楚楚,那张着清瘦的长脸,黑髯飘飘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杨一清,此人在此地出现,梁储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这两只团营兵马不是去帮己方的,而是被杨一清带着去攻打外军的。
梁储躲在黑暗的胡同里,看着眼前源源不断走过的兵马,腿脚一丝力气也没有,心脏扑扑的跳动,浑身上下满是冷汗。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街上的兵马才尽数走过去,梁储兀自发愣,两名随从中的一个上前低低道:“大人,大人?”
梁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哑声道:“什么?”
“兵马都过去啦,大人,咱们回内城么?”
梁储探头探脑缓步走出黑暗的胡同,站在黑乎乎空荡荡的大街上,风呼呼吹过汗湿的身体,让他感到全身上下寒意凛然;但身上的寒冷他还能抵抗的住,心中的冰寒才是他最大的恐惧。
杨一清显然已经说服了果勇敢勇两营兵马参与行动,这两营兵马本事最不可能参与其中的,一旦他们加入宋楠一方,其余的团营兵马定会闻风而动加入进来,梁储很清楚这些人的作风,那一方占据优势,他们便偏向那一方以求分一杯胜利之羹。
然则,本来外军的那点兵马光是对付张仑的奋武营和神机营和宋楠手下的数千锦衣卫亲军便已经吃力的很了,否则杨廷和又何至于丧失信心,自己又何至于来搬救兵?现在团营一加入,败局立成,再无挽回的机会了;这一回是真的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输的一无所有了。
梁储飞速的盘算着,现在去寻其他团营的帮助已经是徒劳了,再回到内城战场也是自寻死路,必须要趁着宋楠下令封锁全城之前赶紧离开京城,逃得越远越好。虽然从此之后大明天下自己便很难容身了,但哪怕是存于山林之间隐居,僻于荒野之地老死,也比被宋楠擒获羞辱最后被砍头示众要好的多。
“你二人急速去内城禀报杨首辅和张谭二位侯爷,便说果勇敢勇两营兵马已然出动,要他们做好准备。”梁储侧头对两名随从轻语道。
“那大人您呢?”
“老夫去城东一趟,耀武营驻扎在城东,老夫要去劝说于侯爷出兵。”
“那……大人小心啊。”
“莫担心我,十万火急,你二人速回。”
两名随从立刻上马,打马飞驰而去,蹄声得得,不久后街道上只余风吹树叶的哗哗之声。梁储吃力的爬上马儿,却并未朝城东而去,而是一头扎进了小胡同,沿着蛛网般的坊间小道一路往南行去。梁储想的很清楚,西便门和广安门是绝对出不去的,因为果勇敢勇二营既然已经决意加入宋楠阵营,那外城西边的两座城门必会首先被控制住。东边的东便门广渠门情形虽然未知,但现在跑去那两处城门中的一座,则必须要绕个大圈子,那会耽搁大量的时间,一旦东城驻扎的团营兵马得到消息也选择出兵协助宋楠,等自己赶到那里,也是自投罗网。
现在唯一能走的便是南边的永定门,离得又不甚远,而且驻扎于天地坛东边的奋武营和神机营已经倾巢出动正在打恶战,永定门尚在外军手中,自己定能安然通过。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梁储像一只钻迷宫的老鼠迅速的在街巷中疾走,幸而他已经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角角落落都熟悉的很,当他再次冒出头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永定门不远处的街道上;远看城门高大的黑影矗立,回望内城中喊杀之声剧烈,梁储一咬牙,纵马奔向城门后的广场。
“站住,城门重地禁止驻足,来者退后。”城头上有士兵发出叫喊。
梁储整整衣衫挺起胸膛,咳嗽一声威严道:“放肆,本官乃内阁大学士梁储,要连夜出城公干,还不快快开城门让老夫出城?”
“梁储?”城头上有人惊讶的叫了一声,便忽然没有声音了。
梁储静静坐在马上盯着城头上几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忙乱奔走的身影,心中稍微有些安慰,虽然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丧家之犬,这内阁大学士的名号也将再无作用,但此刻这最后关头,还是有威慑之用,起码能让城头的外军兵马惊慌失措。
脚步声踏踏作响,七八条人影从城门上迅速下了城墙阶梯朝自己这便赶来,梁储知道他们是来告罪并立刻打开城门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告诉这些士兵不用多礼,抓紧开城门便是,甚至还打算勉励他们几句,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那几人跑的飞快,手中兵刃寒光闪闪,虽看不清他们的装束,但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梁储就像一只处于危险中的兔子,对危险的气息极为敏感,本能的叫道:“不要过来,去开了城门便是。”
对方有人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咱们兄弟守着城门还能捞到大鱼,哈哈哈,梁大人,咱们宋大人见到你一定会很欢喜,你把这份功劳送给咱们兄弟,咱们兄弟可是感激不尽呐。”
梁储心胆剧烈,听这口气,守门的不是外军,而是宋楠麾下的人手,什么时候永定门已经落入宋楠的手中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梁储迅速拨转马头便要逃跑,后方传来连续的咔哒咔哒的声响。
“梁大人,立刻停步,否则后果自负。”后方的士兵大喊道。
梁储哪里管他的话,扬鞭在马臀上抽打数下,马儿吃惊嘶鸣窜出,梁储心道:你们能追上马儿么?
“死的也是功劳,跑了不是功劳,兄弟们,动手吧。”
“轰,轰,轰。”火铳连发之声在静夜里甚是刺耳,周围街巷中大树上的鸟儿刚刚能安稳的栖息一会,此刻再次被惊的冲天飞起。马背上的梁储只觉得后背,手臂,大腿上一阵密集的疼痛,座下的马儿也一个趔趄即将翻滚,在神智清醒的最后一刻,梁储突然响起刚才背后咔哒咔哒的声响是什么。
“那是锦衣卫的火铳上火药的声音啊,自己怎么居然忘了这个茬了,蠢啊,蠢不可及。”
梁储便在这最后的自责之中翻滚落地,身子若布娃娃一般在僵硬的砖地上乱滚十几圈,重重撞到路边一块青石上匍匐不动,后背腿弯胳膊上数十处血洞汩汩流血,片刻后便成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