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三层楼,依然能够听见女人与校方言辞激烈的争吵。
李江陵神色凝重,勉强提起笑将父母送进校长办公室,而后在这四下无人却喧嚷地叫人感到烦躁的走廊里,从口袋掏出烟盒,默默点燃一根香烟。
窗外微风悄无声息地卷走男人唇间叹出的薄雾,四散的烟尘染灰了头顶那片暗色天空,乌云沉重低垂,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地面。
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游刃有余,不想后来却张皇无措地发现,自己脚下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校长办公室的门“咔嗒”一声被拉开,他下意识回头:“这么快?”
出来的却不是他父母。
李江陵向窗外弹弹快要燃到指尖的烟灰,看着眼前望着他明显愣神的长发少女,轻声道:“是你啊。”
一个反复出现在他微信通讯录又被他反复拉黑的小姑娘。
“学校禁止抽烟。”莫安说。
李江陵十分寡淡地笑了一下,徒手掐灭手里快要燃尽的香烟,眼睛眨也不眨将烟蒂扔到窗外。
莫安顿了顿:“也禁止乱扔垃圾。”
她几乎要认为自己是一个遵守校规校纪的好学生了。
李江陵睨她一眼:“学校还禁止染发烫发——你之前那一头粉毛大波浪算怎么回事?”
“……”
他终于肯正过身子看她,看她长发修饰下令人惊艳的脸蛋,微微拧起的眉以及紧绷的唇角。
啊,她好像有些气恼?
但是却并没有就此离开。
有点儿意思。
这个两月前误打误撞上错车把他当滴滴司机的小女孩——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跟他磕上瘾了。
楼下争吵声刚刚还在持续回响,现在陡然安静下来,一时竟然让人有些不习惯。
听到办公室内隐隐传出的谈话声,李江陵重新望向窗外,忽地再没有跟女孩开玩笑的兴致。
“去上课吧。”他说。
“这件事并没有波及到李轻舟。”莫安问,“你们为什么要让她转学?”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跟着瞎掺和。”
“你们问过她的意思吗?——没有,对吧。”莫安扯了个冷笑,“不觉得你们这些大人挺混蛋的吗?”
李江陵皱起了眉。
“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莫安眼神晦暗了几分,淡声道,“但却霸道地要求我们对你们强行给予的东西感恩戴德。
☆、第六十八章
山间寒风烈烈,脚下是数百米悬崖。
李轻舟紧紧抓着栏杆的手早已汗湿,风一吹,掌心凉得透彻心扉。
怎么也没想到,慕朝辞会带她穿过大半个城市爬了大半座山来蹦极。
“敢不敢跳?”慕朝辞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问她,看笑话一样。
李轻舟:“……”
说实话,她不敢。
不然怎么会杵在这里半天下不了决心。
工作日,来爬山的人不多,敢上蹦极台的就更少。哪怕她已经在台子上站了十几分钟,也没见有第二波游客上来。
大抵也是因为人少,工作人员并没有催促,反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着天,耐心地陪她磨时间。
“怎么不敢。”她嘴硬。
瞥见男生面上的笑,她咽了下喉咙,吐出一口气,镇定道:“我就是还需要准备一下。”
“喔好的,”慕朝辞正经八百地点点头,一副无理由相信她这蹩脚理由的样子,“那你再准备十分钟。”
旁边工作人员忍不住笑起来:“小姑娘怕高的吧?不行就算啦,我们这儿上来没蹦就下去的人有的是呢。”
“上周六也是有一对情侣过来,不过他们选的是单人跳——那姑娘还没靠近跳台就哭得稀里哗啦,到最后让她男朋友给一脚踢下去啦!”
“踢……?”李轻舟不禁错愕。
“那可不?后来两人还在下头吵架呢!”
“那嗓门儿可大了,我们在上头都听得见。”
李轻舟原本瞪着下方碧水微波一条长河的眼睛,慢吞吞挪到了慕朝辞脸上。她眼神自带钩爪似的,阴森森透着股凉意,好像警告——你要是敢这么对我你试试。
慕朝辞十分无辜地举起双手——我不敢我不敢你尽管放心。
很好。她舌尖舔过有些干涸的下唇,闭了闭眼,深呼吸。
“这是双人跳啊宝宝,”慕朝辞手肘撑在栏杆上,偏过头看她垂眸微微颤动的睫毛,不由觉得好笑,“你要是害怕完全可以抱住我把脸埋进我怀里,这样你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李轻舟闻言抬眸狠狠瞪他一眼——这家伙该不是为了让她主动投怀送抱才选择双人跳的吧!?
“哎哟你看这天阴的——快要下来雪了吧?”
“城里已经下开啦,估计快到咱们这边了。”
“小姑娘你可得赶紧的哟,等会儿雪下起来车可就不往山上跑喽!”
她回头应了一声。
风逐渐大了,吹得男生额前发梢纷飞,侧脸是丝毫不输于正脸的丰神俊朗。
此时他正出神望着上方这片灰暗的天空——阴云层层叠叠堆积在天幕之上,薄处隐隐露出些许明亮天光。
下方山川拥着河流,裹着冬天特有的衰败之色与天空遥遥相望。
“很漂亮啊。”慕朝辞忽然说,“等明年开春我们再来一次,那个时候景色要比现在更漂亮。”
李轻舟歪着脑袋。
漂亮吗?
什么漂亮呢?
凋零的山川?涌动的河流?
或者,是哪照破乌云的光亮?
……
不,她不这么觉得。
她冰凉的手指攥上他的,与他一起站到蹦极台前。
他才是最漂亮的那道光啊。
照进她生命里的那道光。
李轻舟最后一次深呼吸。
工作人员上前来检查一遍他们早就穿戴好的设备,让他们对着一边的录制镜头打个招呼。
慕朝辞抓着李轻舟的手摇了摇:“嗳,先看这边——我们一起比个v?还是——”
还是——还是——
怀里蓦然闯进一具软玉温香,他微瞠双眸,直接忘记自己后半句话本来要讲什么。
拥抱来得太突然了,以致于他还半张着口,任凭骤起的风往嘴巴里灌。
风很大啊,吹得他有些冷了。
但耳边的气息是无比火热的、令人沸腾的,如同星火燎原。
“慕朝辞你,”她顿了一下,听声音大抵是笑了,而后轻轻一声,“你可要抱紧我啊。”
慕朝辞:“……”
她是故意的吧?
他想。
故意挑在这种时刻用羽毛一样轻却又十足动人的声音来撩拨他的吧?——明明知道他一定会抱紧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