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这就是战争
四川绿营中军大帐旁边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帐篷里,围着一个小木圆桌子旁边站满了人,高矮胖瘦各自不一,只不过都是挂着深浅各异的甲胄,唯有安逸一人是一身的素色锦袍,
这一帐子人,算是把大夏蜀地的兵马全都攥在手里了。
“不好意思各位,来晚了。”
林牧之钻进这小营帐的时候,算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安逸看到林牧之后面还拉这个高慈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说了孟崎和阿懿两个人受了伤,暂时不参与么,你怎么又把他拉来了。”
林牧之藏在后背的手不着痕迹的朝着身后的高慈懿动了动,高慈懿立马会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道:“那个......抱歉抱歉,刚刚在茅房里碰到的,是我主动要跟来看看......”
安逸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瞟了他一样,像是要堵住高慈懿的嘴一样,故意打断他道:“主动跟来的也不能参与,你就旁边看着好了。”
林牧之忽然哂笑着挠了挠头,插嘴说道:“要不我看这样吧,正好让阿懿做个裁判,公平起见,就让阿懿来洗阄筹吧。”
安逸没作声,朝着两个人狐疑地看了看,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林牧之见到安逸同意,忙朝着圆桌上不知道谁叠的粗粗拉拉一对小纸团一指,“那就麻烦阿懿帮我们好好的洗洗了。”
“好。”
高慈懿答应完之后,故意向着安逸那边看了一眼,但是发现跟安逸的眼神对碰之后,并没有那种互相会意的感觉,只是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疑惑,
但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得等完事儿再说了。
反正高慈懿当时是这样想的,他一把把桌上的这些大小不一的阄筹都是又重新捏了捏,有的看起来太皱了,又展开来重新叠了叠,弄成起码看上去般大的样子,然后将那一口大海碗倒扣住了这些阄筹,
路上的时候高慈懿也跟林牧之说了,我也不是神仙,你这一股脑那么多阄筹下去,就算是自己知道了哪个是画着红勾的纸,也没法保证一定在林牧之的手里啊,
就好比说赵双一手伸过去要抓,你高慈懿还能一把拍在人家手背上让他重选选个别的?
不过林牧之倒是先把办法给他想好了,他让高慈懿不用管谁抓哪个,到时候找个机会把那个带红勾的纸拿出来就行了,
这下子高慈懿更不明白了,你把这纸拿出来了,这不就更扯不清到底谁去了吗?
却不知道这林牧之是不是跟安逸学的这脾气,只顾让他照自己的话做便好,旁的莫问。
高慈懿这手法还是很快的,刚才借着重新叠阄筹的机会,看清了那张带红勾的纸,等再扣到海碗底下的时候,那纸已经悄无声息啊的塞到自己袖口里了,替换出了另外一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塞进袖口里的空纸团,
而且就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
“好了,你们抽吧。”
高慈懿感觉自己就跟那赌场里面的小二一样,把筛盅一开,吆喝一声来来来,买定离手啦!
不过他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些“赌客”一个个都可没有那么欢脱,都是低沉个脸,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先是姜尚,抽完打开看了之后,将那空无一物的白纸展开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紧接着每个人似乎都在效而仿之一样,挨个的全都把自己抽到的纸张展开来放倒面前。
高慈懿心里是知道的,压根儿里面这些个阄筹就全部都是空的,他倒是真想看看林牧之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想到了个什么办法,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在所有的人都毫无例外的把自己抽到的一张白纸摊在桌面上的时候,唯有林牧之手里的那团纸团还没有被打开,
而且高慈懿看他脸上略微带笑意的表情,好像并没有打算要打开的样子,而只是把手里的纸团朝着众人扬了扬,
“呦呵,看来是我的手慢了些,老天爷开始眷顾到我了。”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所有人手里的纸团都是空的,那剩下一个在林牧之手里的根本不用打开,肯定就是带红勾的了呀!
但是一旁的高慈懿心里明镜儿似的恍然大悟,心道好小子,这办法还真是够刁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还是安伯爷教的。
“牧之,你!”
现在无论安逸的脸上涂抹了多少惊错而又掺杂这些悔意的表情,看在高慈懿的眼里可都像是配合林牧之演戏了,他索性默不作声的把双臂一抱,当起了观众。
林牧之倒是脸上仍然笑盈盈的,朝着安逸摆了摆手,“伯爷,之前说好的,这是陕地,廖将军那边两人,咱们蜀地一个,谁抽中就是谁的,可不要坏了规矩。”
说完,他便将手里的纸团丢在圆桌上,然后快步转身走去了营帐。
“林兄!”
安逸当然在营中待不住,两步就小跑着追了出去,只是等他追出来的时候,林牧之已经骑上了看似早就备下的战马,一骑绝尘朝着营外的方向而去了。
高慈懿反应倒是快,看着安逸出去了,自己也紧跟着一步追出了营帐,见到安逸地盯着林牧之远去背影的模样啊,不由脸上发笑的凑过去低声道:“哥,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安逸心里因为柳思意的事儿本来就焦躁的很,现在林牧之又这么走了,心里更郁气难舒,哪想到转头看到高慈懿居然还一脸笑盈盈,不由得心中冒起三丈无名火,斥他道:
“你很得意是么?你很高兴自己受伤了不要去送死是吗?”
说完,他显得很是愠怒的转身欲要回营帐里去,
只是后面的高慈懿被他呛了这两句,心里也满是疑惑,脱口而出的就问道:“弄个粮草怎么叫送死呢?不还是你让他做的空纸团吗?”
“空纸团?”
安逸再转回头来的时候,眉宇之间已经是跟桌上的纸团一样皱皱巴巴的了,约莫愣了片刻,才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冲回营帐去,
看到安逸冲进来,营帐里的将领们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不管不顾的直冲到那小圆桌前,找到了林牧之走之前丢下的那一团纸,再展开来看的时候,哪有什么他们以为的红勾?不过跟其他人一样都是白纸一张。
“这......”
安逸这才明白过来林牧之为什么要忽然把高慈懿带进营帐里来做什么公平的裁判,因为高慈懿是会变戏法儿的嘛!
他“嚯”的转过身,拈着手里空白且褶皱的纸团,质问刚刚走进来的高慈懿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一开始就都知道?”
高慈懿更是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原原本本的把林牧之一路上跟他说的统统倒了出来,
安逸听完之后把眼一闭,身子往后面的圆桌上一倚,重重的出了口气,嘴里还喃喃的念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就该想到的。”
“这......这有没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高慈懿却还一直蒙在鼓里,
一旁的姜尚轻轻地拍了拍安逸的肩膀,然后对着高慈懿解释道:“兰州城里情况危急,陕地兵马的在城中的防线也都已经支撑不住了,伯爷想了个声东击西的办法,让三个将领分别各带三千骑兵,朝着兰州的东、西、北三个门攻过去,以迷惑辽人让他们以为我们还要重新反攻,实际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南门,跟赵凌风里应外合破门而出。老将军廖瑛说这里是陕西地界,他们理应做表率,就独立揽下了东门和北门,由他们的将领带着去佯攻。刚才这抓阄抓的,就是咱们这边第三个去佯攻的名额。”
“那林牧之他.......都是骗我的?”高慈懿听完之后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的,没来由的总有一种负罪感在心头,像是抱着一丝侥幸一样又转而问姜尚:“姜将军,那......这去了就没有办法撤回来了吗?”
姜尚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他们能够安然撤回来,说明辽人被牵制的兵力不多,那我们不就出不去了么?”
姜尚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了,他知道高慈懿心中的那种像是出卖了朋友一样的感觉,好言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多想,这些都是林牧之自己决定的,就算是没有你,林牧之也一定会想其他的办法的。”
“唉,我就知道,之前商讨完战术的时候,他就私下里问我记不记得他欠我一条命,我当是心里烦乱的很,根本就没有在意,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就想好了的。”
心爱之人生死不明,朋友兄弟九死一生,这滋味放在谁这儿,谁都不好受。
“伯爷,有些话听起来无情,但姜尚还是该跟你说一句,咱们这边无论是谁,这种事但凡遇到了,都是要有牺牲的,这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战争。”
相比较安逸而言,姜尚才真的是为了袍泽早已经是眼泪都流干了的人,当年从山海关一路杀到沈阳,杀过赫图阿拉,再杀到建州城下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身边已经有多少昨夜还在酒肉欢歌的弟兄,今天就已经是冷冰冰的尸体了。
安逸听完姜尚的话,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口中轻轻的出了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稍有些沮丧的脸,又重新把依靠在圆桌上的身体站直了起来,
“你说得对,这就是战争。”
转而他又朝着高慈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然道:“对不住了,刚才火气有些大。”
高慈懿倒也没甚么可在意的,他知道安逸这回自打进了兰州城就没碰到一件好事儿,宽慰一样的也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不妨事,倒是你,得振作起来了,这兰州城里面还有咱们小十万的兵马等着你带他们逃出生天呢。”
安逸脸上苦笑了笑,嘴角勉强的往上一挑,不重不轻的吐了个“好”字出来,然后招招手把周围这些将领全都聚了过来,开始吩咐道:“现在趁着夜色,廖将军那边想必已经把佯攻的人马都派出去了,咱们这儿也不能耽误,我看陕地的防线基本已经是被攻破了,咱们也必须再重新拦一道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把桌旁的茶水端了过来,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大体的画了个简图,然后对着江云道:“江将军,你带着火器营还在加上一千步卒,在南城这边拉出来一道防线,无论辽人的攻势有多凶猛,就是拿人往里填,你这五千人也要给我把辽人挡到天亮。你要是一溃败,身后这小十万人就算是全部交代了。”
“明白!”
安逸紧接着又敲了敲姜尚前面的桌面,“姜将军,你和廖瑛一起,带着所有撤下来的蜀、陕两地兵马全力配合赵凌风,把南门打通,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打穿南门之后你就不要管了,跟廖瑛带着所有人马直奔潼关,中间不要停歇,进了关才算安全。”
“好!”
“赵双。”
“伯爷吩咐。”
“你着剩下的轻骑兵跟孟崎和阿懿他们两个,带着我的家眷跟在姜尚他们大军的后面一起出城,一样头也不要回的往潼关去。”
“是!”
“好!”
安逸两只手往这小木桌子上一拍,“所有人,各自去执行吧。”
随着众将一拱手纷纷鱼贯而出之后,安逸一把又把走在最后面的高慈懿给留了下来,
“慈懿。”
“怎么了?”
安逸跟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嘱咐他道:“你出了兰州之后,第一时间去找金铭尹,他应该就在兰州南城门外的石桥那边,你告诉他,只要太阳一升起来,不要看谁过河没过河,一律把桥断掉,只看时间不看人,哪怕是我也没过去,桥,也得给我断了!”
“那可是......”
安逸冲着他摆了摆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都应该能够过去,最差也能让姜尚和廖瑛带着的蜀、陕两地人马通过,保住了他们,辽人就进不了潼关。”
吩咐完他之后,安逸自己偏过头,眼神怔怔的瞧着小圆桌面,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姜尚说的对,这,就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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