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暗流涌动
深夜
兰州青城行宫
虽说崇正早早的就进了寝殿躺在了御塌上,但是脑海中的思绪仍旧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两日之前,徐亮独自一人到他面前禀报说王三欲图谋不轨的时候,崇正还不怎么相信,觉得他是捕风捉影,毕竟这王三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服侍自己那也是无不尽心的,又是徐亮自己的徒弟,怎么就是意图弑君了呢?
但是徐亮却几个响头磕在地上,口口声声的咬死了王三的罪行,并将王三的计划以及时间都说了个清楚,
崇正见他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便答应他说那咱们就等等看,如果果真如此,你必然是护驾有勇大功一件,如果你所说皆是虚的,我一定要知你个诽谤传讹之罪。
徐良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主仆二人就做了个小局,崇正也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直到昨天晚上,人赃并获......
其实崇正如此的生气,并不是因为王三,就算他每每服侍的再好那也是个下人,若是有罪一刀杀了便是,
而让崇正真正怒发冲冠的是因为他知道,这王三绝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灵机一动打算给皇上下毒,肯定是幕后有人。
弑君之案无论大小,从来都不是个小事儿,这当中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崇正这两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苦思冥想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害自己,
虽说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大夏朝在自己的治下没复有太宗、睿宗时的荣光,但是他一向都是自诩仁义之君,严于律己谈不上,宽以待人肯定是有了,四十多年来大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乱党专权、也没有大灾大荒,那到底是谁想对自己下手?
崇正本来打算着说等徐亮问出个究竟来,把这些个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好睡个安稳觉,哪知道徐亮把那王三画押的招供呈上来的时候,他差点没背过去气去。
“这......这全都是那贼子招出来的?”
崇正捏着这份带着血手印的招供状纸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徐亮,
站在一旁的徐亮赶紧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回皇上的话,王三本是我的徒弟,所以对他的软肋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几句要害的话点到了,加上死牢里的刑罚走上那么一遭,没有不开口的。嗯,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崇正愤怒地用手砸的御塌都摇晃了起来,
“那贼子还说,是当今贵妃娘娘给他的亲笔信,要他如此做来的。”
徐亮说话,还从怀里把之前给王三看的那封贵妃娘娘的信掏了出来,双手呈给了崇正。
崇正一把就把那封信夺了过去,宫里身边儿这几个近人的字他还是能认得清楚的,贵妃娘娘这信中短短的几行字就像是一把把的锋利的短刀子,一根根的插在他的心坎儿上,
“毒妇!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怒气攻心的崇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上登时之间就染上的一片潮红,
下面跪着的徐亮赶忙躬身溜到床榻旁,将床头桌案上早就准备好的温茶端给了崇正,手上还不断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嘴里担忧的念叨着:“皇上,您别生气,您可千万注意龙体啊!”
崇正接过温茶虹吸了一大口,清热祛痰的茶贴顿时让他的胸口中清爽了不少,但是肺里燎出的火气却不是一盏茶能够浇灭的,他阴着个脸,沉声的问身后的徐亮:“这件事儿,德王知道吗?”
徐亮听得这话好像是被那九天惊雷震慑到一般,一脸骇然的表情又赶紧跪回到了崇正的面前,双手哆哆嗦嗦的支撑着身体跪俯在地上,
“小臣......小臣不敢言。”
他越这样说,崇正脸上的阴霾就越来越重,宽大的龙袍朝着徐亮一挥,“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王三......王三亲口招供,此时事情的始末就是德王殿下和贵妃娘娘一手谋划,他说他还见到了的王府的管家,那管家是受了德王府的指派特地来兰州的。说是要在事成之后,用皇上的遗诏和玉玺拥立的王登基。”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暗黄色的玉佩,这镂空玉佩中间清清楚楚的刻着个苍劲有力的“德”字,
“王三招供之后,我让将士们前往他所说的地点捉拿那王府管家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不过却在住处搜查到了此等玉佩。”
徐亮把玉佩呈给崇正之后,回跪到他的面前,头,叩的更深了。
崇正摩挲着这个暗黄色的镂空玉佩,上面的那个“德”字还能记得是勋儿出生的时候,他亲自提的字,让造办处模样刻出来的,
一直以来,德王府的人都以自己身上挂的玉佩是圣上亲笔而感到无比荣耀,但是谁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这个“德”字会让崇正觉得如此刺眼。
这个前些时候自己还盘算着怎么为他的登基之路铺平荆棘的儿子,现在居然要伙同他的母后置自己于死地,他,就已经这么等不及了吗?
崇正缓缓地闭上了那双已经被岁月斑驳的有些浑浊的双眼,一种无助而绝望的孤独感向他周身袭来,他仿佛想起了自己父皇弥留之际跟自己说的话:
帝王,注定是一生孤独。
“大都督和静远伯,他们两个......可有参与?”
崇正问这话的声音很低沉,如果跪在下面的徐亮不仔细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或者说崇正就是希望徐亮听不到,又或者说他多么想听徐亮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徐亮终究没能让他如愿。
只不过徐亮给崇正的供词上面是没有提孙德璋和安逸的,所以他很是聪明的答崇正了句:“皇上,王三,他不肯说。”
“明白了......”
崇正缓缓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高高的举起手里的那块玉佩,重重的朝着地上“啪”的摔了过去,
那块镂空玉佩饶是再上好不过的质地,也是经不住崇正如此大的力气带来的冲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崩了个粉碎之后,带着崇正的未消的怒气四分五裂而去。
“传朕的旨意,皇贵妃孙氏品行不端、心术不正、妇行有亏,着剥去皇贵妃服制,禁足翊坤宫。德王高慈勋,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恣取国帑、纠党结社,即日起停止其监国之职,由内阁首辅代之,德王自行于府中反省悔过。”
崇正说完了之后,像是被泄了气一般往床榻上靠了靠,然后朝着徐亮摆了摆手,
“下去吧,朕累了。”
可是徐亮却仍旧意犹未尽的叩拜道:“皇上,对大都督和静远伯可有旨......”
“朕让你下去!”
徐亮话还没说完,崇正那雄厚且充满的威严的声音仿佛愣头就砸了下来,压的他大气都没敢多喘,赶紧拜了两拜,躬身欲要退出殿外,
但是就当他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退到门口打算转身而去的时候,崇正却出乎意料的又开口了:“孙德璋、安逸,不再担任一切军中职务,由......兰州威武大将军柳彪代之。”
“是,小臣领旨。”
徐亮应了一声,然后从外面把殿门轻轻掩上,刚才卑躬屈膝的身子也慢慢的直了起来,
如他所愿,崇正对孙贵妃、德王、大都督乃至静远伯安逸是贬斥的贬斥,罢免的罢免,但是徐亮的脸色却和这西北的天一样,一点点色彩都看不到,尽是些个灰黑色的阴霾,
因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如此欺君罔上的谋逆大罪,崇正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意。
为什么这样讲?
多年服侍御前的徐亮知道,崇正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确实头一遭,他真的满以为崇正会将德王一党一网打到底,可最后却是个雷声大雨点儿小的结局,
圣意听起来是够威慑,又是品行不端,又是不法组训,可是最重要的谋逆、篡政呢?只字未提,
而且就算是这些看起来一堆的罪状,也不过就是两个禁足,另外两个根本连贬斥都不能算,孙氏仍然是不穿贵妃服、住在贵妃宫里的皇贵妃,高慈勋仍旧是不再监国的德王,孙德璋和安逸呢?
一个太子太保,一个静远伯,丝毫未动,唯一的军权,还交给了一个跟几个皇子没有任何一丝瓜葛干系的柳彪。
所以徐亮品得出个中味道,崇正,心中的继承人仍然是德王高慈勋,并没有因为这次事件而有任何的改变,
徐亮甚至可以肯定,其他的几个皇子,甚至根本都没有进入到崇正选择的视野中去。
“公公,孙公公在北巷等您。”
徐亮背着手刚刚缓步踱出请城行宫的时候,就被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拱手拦住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那牢里的王三.......”
“杀了他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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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
安逸接到崇正圣旨和柳思意来信的时候,基本上手里和谈的事儿已经接近尾声了,他用一张治疗隐性疫病的药方,堵住了萧燕儿要岁供的“血盆大口”,而且以另外一张可以治愈一般病患的子虚乌有的药方,又换得萧燕儿止住了打算索要粮饷的打算,
不过萧燕儿也不是可以随意糊弄蒙骗过去的,因为安逸所说根据汉人和契丹人不同的体质,现有的药方要进行调配,还要从王京里调用药材等等,所以她给安逸了个为期两月的期限,两月之内用药方来折算大夏所欠粮饷的本息。
安逸倒没觉得怎么样,按照现在太医院的进度,两个月的时间肯定是够了的,到时候药方在手,再谈什么利息的事情,就好说的多,便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和谈的事儿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安逸一没有割地、二没有赔款、三没纳岁供,可以说是不辱使命,相当完美了,
只不过,现在该让他头疼的,就是崇正被行刺这事儿了。
毫无疑问,这件事儿最憋屈的要数安逸了,活生生的被打成德王一党,而且还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只能连带着一起交了兵权,
不过他和徐亮一样,敏锐的从崇正圣旨里面看出来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德王,看来在崇正的心中有着相当重的地位,这也相当于崇正给了全天下一个信号,大夏朝的皇位,必然是要落在德王府了,
这样一来,朝中的群臣势必趋之若鹜,恐怕之前很多摇摆不定甚至跟雍王站在一起的朝臣,现在都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了。
崇正,真的老糊涂了吗?
安逸觉得他一点都不糊涂,明明是一场关于德王的谋逆事件,硬生生地就被崇正借势变成了给他二儿子扯大旗的动员令了。
只是这事儿真的是让安逸有些匪夷所思,从古至今,作为帝王最忌讳的事情,崇正居然没有表现出哪怕任何一点应有的态度,几板子打下去全都是空心儿的,光听响不见血,
他真的就是个帝王家里罕见的慈父?
安逸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提起桌案上的笔,填饱了墨,游龙走蛇的写了两封信,一份寄给了成都的江如月,
另一份,写给了现在兰州掌握军队实权的柳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