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大侠魂 > 第 42 部分阅读
    华云龙勃然大怒,喝道:“梅素若,你真要胡作非为到底?”

    梅素若冷声道:“是又如何?”

    华云龙怒气横生,转念一想,随又心平气和,将头一点,道:“好,华某即至。”

    梅素若默默有顷,道:“恭候大驾。”身形一转,倏与谷世表消失崖上。

    忽听曹天化声音说道:“元清,老夫亟思与你再度较量,不妨同来,华家小辈,你够资格同老夫交手了,最好连你老子一道来。”声音愈去愈远,以他功力,这几句话工夫,怕不已去数里。

    元清大师也以千里传音道:“敬如所命。”

    华云龙转过身来,朝众人抱拳道:“诸位,魔教虽不可不防其食言,已可无虑,谷世表言辞闪烁,不过攘外者,必先安内,他去追杀任玄,想非虚语,在下必须立刻赶去,诸位如无要事,不妨归去,谷世表所言或是虚声恫吓,但也请诸位与蔡大侠等,互相呼应,察看各地玄冥教分坛。”语罢,团团一揖。

    场中却无一人肯走,那赵震东高声道:“降魔卫道,人人有责,谷世表及梅素若,既无悔改之意,咱们自当追击围歼。”

    查幽昌叫道:“不错,树倒猢狲散,杀了谷世表,那些分坛,也自然冰消瓦解。”一时间,场中七嘴八舌,皆主追歼两教,以攻代守,擒贼擒王,射人射马,免得落入被动。

    华云龙当下正色道:“诸位慨然鼎助,华某感激万分,在下拟分为二路,一路由燕云,一路渡海,最后交会于……”倏然顿住,转目一瞥元清大师。

    元清大师沉吟道:“老衲曾出关一趟,那里最大的算是定辽中卫。”

    华云龙面庞一转,朗声道:“就在定辽中卫会师,海道一路,舟楫觅之不易,且风险较大,走这一路的,最好是有潜泅十里,或登萍渡水之能的。”场中千余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来自江南滨海的甚少,水性称得高强二字的人,尤属稀罕,能登萍渡水,那是一等一高手。二百人手,也难找出一人。

    忽听高泰道:“龙儿,你敢确定谷世表不是声东击西?”

    他平日沉默寡言,可是足智多谋,言必有中,既作此言,华云龙顿时将前后情形,重新思量一遍,抬头道:“小侄想谷世表多半是要在海上与咱们一战,若他声东击西,中原有奶奶及父亲在,父亲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以他老人家谨慎智谋,必是早有安排,谅谷世表难有作为,咱们顶多白跑一趟。”

    高泰点一点头,道:“你要大伙聚会辽东,那是相信谷世表的话,任玄遁于此。”

    华云龙沉吟道:“这个小侄仔细考虑过,觉得谷世表所说可信。”

    高泰浓眉一轩,道:“何以见得?”

    华云龙朗声道:“第一,任玄想要逃遁,只有两条路好走,而无论走哪一条路,最后必经过辽东。”

    场中,一个名叫杨基和的,忍不住道:“华公子见识远大,自然非在下所可望企,不过由燕赵北上,可至辽东,亦可至大漠。”

    华云龙目光一转,摆手道:“杨兄所见自是,可是任玄由海道走,仓猝之中,舟楫难得,属下自不能尽由海道,则必聚于辽东,再定行止,况异域大漠,皆非存身善地,自只有遁人白山黑水之间了。”

    杨基和抱拳道:“承教了。”

    高泰却道:“自作聪明,你怎知任玄必由海道,风云会都是北地称雄。”

    华云龙道:“小侄是以为,谷世表熟知任玄习性,他所料多半不谬,而谷世表既欲诱我等至海上求胜,又决放不过任玄,任玄走海道,或是有水面高手的手下。”

    高泰晒然道:“凭空揣测,差误必大。”

    忽听一个宏亮的嗓音道:“华公子,那七个与公子在突崖搏战的老者,其中有号称「北海三雄」的在内,这三个人行齐、冀、辽海面,达数十年。”

    华云龙转目一望,见是黄河下游第一条好汉,人称“黄河蛟”的林瑞祥,昔年华天虹奉母还山,在黄河曾与九荫教一搏,林瑞祥曾出过力,以后华天虹也指点过他武功,与华家算有一段交情。

    华云龙双拳一供,道:“多谢林老前辈赐告。”

    林瑞祥连忙还礼,道:“那里那里。”

    高泰笑道:“算你有理,可是依你所说,我方高手,全聚于由海一路,你敢断定,敌方无高手走陆路?”

    华云龙暗暗一怔,道:“小侄断定彼等精锐必走海道,却不敢断定无高手行走陆路。”

    高泰面色一沉,道:“可见你年轻识浅,思虑未周,依然难当重任,同道信你调遣,因此出了差错,你能安心?”往日,高泰亦喜如此,事事窃诘华云龙见解,不过从未如此责斤,尤其当着天下英雄,无疑他是意在儆戒。华云龙心中明白,唯唯受教。在场的都是江湖豪客,行事决不拖泥带水,自度能为不够,及厌恶舟船的,群皆动身。

    华云龙忽见长恨道姑与方紫玉,率倩女教下,夹在人中悄然离去,贾嫣追随在后,暗中回头朝他一打眼色。他心中大急,幌身已至长恨道姑面前,陪笑道:“顾姨,龙儿正亟待您匡助,您走不得。”

    长恨道姑说道:“贫道等武功低微,留此无益。”

    华云龙心念电转,口中急道:“顾姨,请问你各位姊姊水性如何?”

    贾嫣突地插口道:“咱们不是自夸,水里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师父,师伯,那更不用说了。”

    长恨道姑怫然道:“嫣儿不许多说。”贾嫣微微一笑,闭口不语。

    华云龙急道:“顾姨您明白,到了水上,那就是九荫教的天下了,谁也不是彼等敌手。”

    长恨道姑道:“倩女教也不行啊。”

    华云龙笑道:“顾姨别瞒我,您与方姨是有心人,这些年来苦修苦练,训练弟子,早有打算。”

    方紫玉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精灵,什么事都瞒你不过。”

    华云龙听出方紫玉有心相助,连忙施礼道:“方姨过奖了。”顿了一顿,接道:“谷世表露出形迹,诱人追踪,梅素若掳走薛灵琼主仆,逼我赶去。彼等用意,不外半途截杀小侄。”

    长恨道姑不待他说完,笑道:“我看那丫头不忍心如此。”

    华云龙脸上一红,岔口道:“您想,他们追杀任玄的事,那是愈隐愈好,我追去,诸位长辈朋友,自不能坐视,必随同相助,谷世表与梅素若之意,必是陆上不敌,想转移阵地,海上取胜,据我猜测,梅素若不但欲收拾咱们与任玄,连谷世表也计算在内,不是龙儿狂妄,这三方人一网打尽,武林也去了近半,若能生擒咱们,她更可和父亲谈条件,那更不堪设想。龙儿因有您在,所以不放心上,您假如不闻不问,那龙儿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方紫玉噗嗤一笑,转面说道:“姑……道长,看他说得可怜,帮他一个忙如何?”

    长恨道姑如何不知华云龙意思,但见方紫玉以下,无不赞同,众意难违,对华家诸人诚意,也不能说一无所感,黛眉深蹙,久久始道:“好吧。”

    华云龙欣喜无限,兜头一揖,道:“多谢顾姨。”华云龙转身向余昭南笑道:“昭南兄,你也当去洛阳,辽东的事,不能参加了。”

    余昭南微微一怔,道:“为什么?降魔卫道,人人有责。”

    华云龙哈哈笑道:“伯父母现在洛阳,你身为人子,父母刚脱樊笼,自应速去相晤。”余昭南闻言,欣喜过度,他近年来都是为父母安危忧心,骤闻此讯,一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华云龙微微一笑,截口道:“余伯父母早因魔教炼制「毒龙丸」,由玄冥教转送魔教,若非余伯父佯允炼制,暗施手脚,晚辈还不能那么容易救出被制高手,说不定玄冥教开坛大典也赶不上。”余昭南忽然一声不响,转身狂奔而去。

    这一日,渤海之上,风平浪静,一眼望去,海天一色,蔚蓝可喜,帆影数点,缓缓在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移动。华云龙与众人祭奠天乙子后,首途北航,即在为首一艘艟艟巨舰上。每条船的主桅上都有一面黑旗,迎风招展,亮出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这正是纵横长江口以北,黄海、北海等处的一个海面上人物,「四海游龙」孟崇信的船舰。

    这「四海游龙」孟崇信,论来是半个强盗,他对沿海渔民船只,徽收规费,不过渔民有事,竭力帮助,兼为保护渔民者,那规费由沿海渔民均摊,为数不算太高,尚属公道,另外黑道抢劫,他来个黑吃黑,一口吞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人经过,他也打劫,不过恪守夺财不害命之规,律下严,并无伤天害理的事发生,因之侠义道中人,也就不加闻问。

    这次华云龙请他帮忙,华家声威远播,孟崇信在沿海炙手可热,却还够不上一流高手,骤然来了如此多顶尖高手,华家二爷亲请,受宠若惊之下,他一拍胸脯,立刻允诺,不但拨出五条最佳战船,且亲自奉陪,华云龙原仅要他借船及熟悉北海一带的人,不必与谷世表、梅素若、任玄等,挑明了做对。

    孟崇信表面慷慨义助,其实也暗存私心,任玄手下那「北海三雄」,在北海横行,从不卖他的帐,他属下遇见,总被打得落花流水,孟崇信自知武功远逊,忍气吞声,而今有了报复机会,焉能放过?再说随同华家的人闯过,自己声望,必可陡增,与华家有一段香火姻缘,危急时可以求助,另结后援,何乐不为,这也无可厚非。

    海上航行,全仗风势,偏这几天风势甚微,船行缓慢,华云龙暗暗焦急,后悔海道追赶,欲速不达,早知由陆上绕道,必能抢在敌人之前,先至辽东布置。孟崇信力加劝慰,说是任玄与两教人马,也比他们早不到那里,决可无虞。

    追了一个时辰,华云龙等人,复见九曲教船前,约二三十里,另有船队,想必是任玄那一伙了。午时方过,华云龙的船,距九荫教的,已不过十一二里,那任玄那一方,更离九荫教为首大船,不及十里。极目远眺,那遥遥的北面,可见青绿一抹,原来这三方数日追逐,距辽东已是不远。海面辽阔,三方高手,已可观视敌人行动。

    孟崇信这五条大船,均配有大炮,主船四尊,余船两尊,以巨缆移动,这时各移半数于船首,十余个赤膊壮汉,擦炮身、搬火药、运炮弹,忙的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华云龙忽见九荫教每船艄后,各有一尊巨炮,两名手执火把的黑衣大汉,肃立地旁,看来镇定之极,那炮也似较己方的高大,心中一动,暗道:不对,瞧光景,九荫教胸有成竹,不比咱们临时匆忙碌碌。心念一转,倏朝孟崇信道:“孟当家的炮,不知可及多远?”

    孟崇信不假思索,道:“大约三里,最远可达四里。”

    华云龙道:“九荫教的炮,可及几里,孟当家的能否估出?”

    孟崇信拿起于千里镜,望了一望,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却道:“在下船炮,俱是第一等的,想九荫教未必比得上。”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宜用火炮硬拼,还是另寻他法,与对方一决雌雄,孟当家的以为如何?”

    孟崇信傲然道:“不必了,拚死一战,在下不信会输给对方。”

    本来三方的船,是舢舻相接,迤逦而航,自发现敌踪后,都下令后船追上,改成齐头并进。华云龙遥瞻任玄那一方,已见任玄走出舱中,却不见梅素若、谷世表出现船板,心中暗道:九荫教在此情况,势必两面作战,梅素若如此托大,未免不智。

    转念间,忽见九荫教正中一船艄尾,出现一名手执鬼杖的冷艳少女,正是那九荫教主梅素若,温永超、葛天都等人,随侍左右,谷世表、曹天化、吴东川等玄冥教人马,也在隔船现身。但见梅素若秋波微转,向华云龙这边略一打量,冷冷一笑,扬声道:“华云龙,你自己来也罢,何苦拖上多人陪葬。”

    华云龙淡然道:“胜败难分,你先别高兴。”微微一顿,道:“薛灵琼主仆如何了?”

    梅素若芳心突然妒念暗起,冷声道:“这丫头太倔强,不听话,我一时火起,将她抛入大海喂鱼了。”

    华云龙虽是不信,仍不由心头一震,峻声道:“此言当真?”

    梅素若冷冷道:“自然不假。”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丫头愈来愈嚣张,早该把她教训一顿,可恶。”

    忽听谷世表敞声笑道:“梅教主,何必与这批将死的人废话,快快将彼等送上西天,岂不甘脆。”

    孟崇信高声道:“怕没有如此容易。”

    这时,双方的船,乘风鼓浪,仍距五六里。在华云龙、谷世表这等高手,区区距离,对语与面谈不差多少,可是孟崇信说话,则要费上很大的劲,那声音被风一吹,且散去一半,显得不甚分明。梅、谷两人,一瞬即估出他的份量,冷然一晒,不屑答理。

    九荫教下,那厉九疑倏地荫声道:“孟崇信,你不过一个小小海盗,仗着华家之势,狐假虎威,胆敢妄发狂言,稍时将你擒下,本殿主必教你见识见识本教三大奇刑滋味如何,也让天下的人知道,与九荫教作对,后果如何?”

    华云龙孟当家的慨然出船,出于华某所求,九荫教与玄冥教是英雄,就当不加为难,华家尚存,贵教就不能动孟当家一根汗毛,厉殿主有话,请冲着在下来说。”孟崇信闻言,感激地一瞥华云龙。

    谷世表冷笑道:“姓华的,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情管他人的闲帐。”说话中,双方又逼近了一里。

    忽见梅素若朱唇泛起一线冷笑,纤手一挥。她身旁一个壮汉,立刻将手中海螺,鼓气吹起。只听一声沉郁苍凉的长鸣,蓦地响起,划破长空,直抵霄汉。一声未落,忽见九荫教船上,闪起了耀眼火光,同时耳中闻得轰隆隆之声。

    众人方自暗叫不好,忽听炸声四起,坠海炮弹,炸得水花冲天,一那些水柱高的,至四五丈,不少溅到众人身上。西首一船,一桅中了炮弹,顿时樯摧帆燎,火焰飞腾,船上众人,喧哗高呼,泼水抢救,好不容易扑灭,但主桅已毁,船只渐渐缓下,尚幸波及的仅是舱房、桅帆,犹无大碍。

    孟崇信勃然大怒,一声令下,炮火齐发,无奈相隔在四里以上,炮弹距敌船尚有数十丈,已自落下,空自击得海面之上,水柱冲天,蔚为奇观。九荫教重新上药发炮,这次孟崇信左翼一船,船上中了一弹,轰然一响,船壳裂开了一个巨洞,海水顿时进人舱底,船上的人急忙抢救,只是破洞大大,那些棉被、破巾等的一堵上去,立刻被水冲掉。

    孟崇信怒发如狂,枪过一支火把,亲自点烧火绳,一弹落在九荫教一船近侧,那船壳震裂一缝,但立刻堵住,照常行驶。华云龙剑眉一蹙,知道再打下去,纵能坏得对方几只船,自己这方,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武功高的尚可逃生,差的十九丧命,况将沉一船,亟待救援,忙叫道:“降主帆,减速前进。”

    孟崇信早已吩咐手下,华云龙的话,就同他本人下令,不可稍违,不从者以逆命处分,各船水手闻言,立即旋转辘轳,落下主帆。四条船只,航速顿时大减。九荫教发炮不休,弹如陨星,呼啸飞行,水柱四起,轰隆震耳,声势惊人。忽见一枚炮弹,面对华云龙等存身船首击来。

    那炮弹来势快得令人连念头也转不过来,华云龙何等功力,抖手之下,一锭银子霍地击出,于七丈外,正中那炮弹。一声石破天惊巨响,震得人耳鼓欲裂,那些水手,纷纷仆倒,那炮弹虽中途受阻,碎片四散,依然挟着锐啸击至。

    说时迟,那时快,元清大师袖袍一拂,瞿天浩、慈云大师、朱侗,齐声暴喝,六掌挥出,汇为一股排山倒海的劲气,将击来碎片,尽行震飞,竟无一片漏过。孟崇信手下,哪见过如此武功,痛定思痛,惊悸犹存,一个个都将华云龙等人,视若神明。

    谷世表见了,暗叫可惜,曹天化却哈哈大笑,道:“华家小辈、元清,老夫总算未少掉两对手。”

    梅素若暗中惊出一阵冷汗,芳心愠怒,暗道:“我仅令他们射击左右四船,何人大胆?竟敢违令?”口齿一启,欲待喝问,突又想道:“海上发炮,本也难免误差,既未出事,声张反而不美。”当下强自忍住。

    展眼间,两方船舰,又拖至五六里外,炮火难及。那船舷下中弹的大船,这时已下沉过半,没没完了,只是船上的人,视船如命,未得孟崇信弃船之令,可不敢自行放弃,仍在手忙脚乱,竭力抢救。华云龙见状,蹙然道:“孟当家可以下令了吧?”

    孟崇信见已无法可想,当下敞声喊道:“诸大头,快弃船,乘舢板过去,告诉李忠,他们的船,在后慢慢行驶,没有关系。”

    那艘船上,有人遥遥应声,随即放下舢板,纷纷由绳梯攀落小舟,各事就竣,那桅舷已离水不及三尺。待他们划开小舟,那艘巨舰,忽然迅速沉没,带起了一个巨大旋涡,若是晚了半刻,非得人舟俱遭卷沉海中不可,端的凶险,旁观众人,不由代捏一把冷汗。

    同时间,前面炮声大作,火光闪烁,浓烟四冒,显然风云会已与九荫教,接战起来。各小舟分别向三船划去,孟崇信急令抛下绳梯,让小舟诸人攀上大船,有人则迳自纵上。众人游目四顾,但见出海五舟,已一沉入海底,其余则七零八落,远坠在后,孟崇信见状,恨声不绝。

    华云龙安慰道:“孟当家的何须生气,第一回合让他们占了上风,以下犹未知鹿死谁手,所有损失,在下负责赔偿。”

    孟崇信哈哈一笑,道:“华公子太小看在下了,孟某虽非豪富,区区数舟,尚不放在眼下,而是这口鸟气,不甘就此咽下。”

    朱侗道:“咱们不能等着九荫教来攻。”

    华云龙含笑道:“自然另寻他法,以晚辈意思,请各位长辈尊长,两人驾一舢板,明攻敌人,小侄则潜泅奇袭,各位前辈尊长,以为可否?”

    蔡薇薇道:“龙哥有把握潜泅那么远?”

    华云龙笑道:“大概不成问题。”众人略一商议,觉得这个暗渡陈仓,明修栈道,不失为一可行之法,当下不再迟疑,依言照办。

    海上炮战,分判胜负,也不过片刻时光。此际,炮声疏疏落落,海面上却是火光冲天,映海生红,风云会六条海船,这时已三条中炮,熊熊火起,船上人群哗然大叫,抢登小舟,有的慌乱之下,被挤落海中,危急中,谁也顾不了谁了。

    九荫教也有二艘中炮,缓缓下沉,但九荫教徒,熟谙海战,依次离船,不见其嘈杂,乱哄哄的情形。风云会与九荫教一仗下来,以三换二,吃亏不大,论来要比侠义道好多了,但任玄生恐敌人追上,曹天化无人可敌。两教高手如云,远胜己方,侠义道虎视于后,故不管那待援属下,迳自扬帆而去。

    梅素若见状,冷然一晒,竟不追赶,右手一挥,顿时响起三短二长海螺鸣号,余下六船,听了俱缓缓掉转船头,但见船行之处,分波破浪,海面激成一弧形波浪。谷世表不禁一怔,扬声道:“梅教主,何不尽歼任玄等人,始回头对付华家死党?”

    梅素若淡然道:“姓任的决难逃走,神君大可放心。”

    谷世表心机似海,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梅素若敢出此言,前面必有埋伏,说不定连本教也计算在内,哼,终日打雁,岂能教雁啄了眼睛?忽听吴东川暗以传音入密道:“神君可发现梅素若似另藏机心?”

    谷世表点一点头,也传音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吴副教主也觉出了,不过陆上九荫教远非本教敌手,海上却是讨厌。”

    吴东川一瞥旁边对立的教徒,道:“咱们一见不对,立刻下手制住梅素若,就不惧九荫教捣鬼了。”

    谷世表颔首道:“话是不错,不过不必太急,在收拾华家党羽之后,不管她存了歹心没有,咱们也要下手。”

    忽听九荫教炮声再起,两人中止密谈,转面望去,只见海面上水柱如林,炮弹分落,却有十余只小舟,在其中纵横驰骋,毫无伤损。玄冥教与九荫教众人,瞿然一惊,定睛望去,却见每艘小舟,皆是乘坐二人,一人掌舵,一人划桨,轻轻一拨,小舟即冲出数丈,其疾如矢,直驶而来。

    原来小舟上的,俱为尖顶高手,经验丰富,目力敏锐,知道九荫教大炮,非同小可,行舟中,留意炮口方向,那大炮转动不易,常料中大半,那小舟驱使灵活,闪躲方便,竟令九荫教炮火,无用武之地。舟行奇速,展眼间,距离已不过数十丈。

    梅素若见炮火无法攻击,秀眉一蹙,喝道:“放箭。”声落,万箭齐发,飕飕连声,飞蝗般射向小舟上群侠。

    舟上诸人,何等身法,掌舵者腿压舵柄,双掌回飞,来箭尽遭拨落,划桨的视若无睹,迳自运桨,简直视九荫教袭击,如同无物。曹天化睹状之下,不觉技痒,瞥见身旁即有一只舢板,双手举起。抛入海中,身如电射,同时落足舟上,哈哈一笑,双袖后拂,那小舟去如激箭,直冲群侠众舟。

    迎面一舟,正是华五及单世民共驾,曹天化敞声一笑,一拂挥出。曹天化武功之高,众人有目共睹,单世民何等精灵,自不至硬拚,出掌之际,脚下用力,小舟倏往后退。饶是如此,掌力一接,蓬然一声大震,海水激荡,两人小舟猛地左倾,海浪一打,翻了过去,两人登时落水。

    元清大师双桨一摆,顿时逼向曹天化。曹天化呵呵一笑,右袖一拂,直迎上去。九荫教见射箭无效,早已停止,二殿三堂高手,玄冥教下会水高手,抛下小舟,纷纷拦向侠义道。临到近处,九荫教下,一个个跃入水中,显然是想由水里攻击,打着凿船主意

    展眼间,海上一场激战展开,呼喝兵刃出声,传出老远。元清大师,与曹天化连交十余招,两人都觉水面上搏斗,束手束脚,难展全力,足下小舟,颠簸不已,交手过招,就渐离渐远。侠义道这边,人数虽少,全是一等一高手,且多明水性,战了半晌,依然相持不下。

    九荫教想要凿船的,群侠一闻动静,即以暗器去袭,九荫教徒,鲜有能免,加上侠义道相互呼应,舟一凿沉,即跃至他船,一时之间,无以得逞。

    梅素若美眸流盼,不见华云龙在内,微觉讶异,正转念问,忽听哗啦水声,一条人影,电闪扑至。她芳心一惊,未及闪避,皓腕已被华云龙扣住。九荫四绝,随侍梅素若左近,但华云龙出手,其快无比,变生肘腋,四人不及出手,梅素若已被制住。

    温永超立身最近,厉啸一声,猛地扑上,手中金丝软鞭,夭矫如灵蛇腾空,霍然袭了过去。华云龙身形一旋,带着梅素若,转了半圈,任那金丝软鞭由耳边击过,右掌疾伸,一把抓住鞭梢,倏地一扯。温永超大惊失色,猛力回拉,只觉一股大力,软鞭立时脱手,身躯也不由一个跟跄。

    但听风声一响,石万铨那紫金点穴镢,霍然袭到。康云荫沉沉一笑,一招「五雷轰顶」,势若奔雷掣电,由背攻至,杜子宇长剑一振,挽起五六朵剑光,直向华云龙的要害罩去。九荫四绝,数十年并肩作战,彼此心意相同,这一动上手,招式配合得极为严密,无隙可乘,三人也知华云龙厉害,但估量纵伤他不得,至低限度,可逼他放开梅素若。

    华云龙敞声一笑,「刷」的一鞭,倏地卷向石万铨点穴镢,鞭柄脱手,掷向杜子宇。石万铨见那来势,知道招架不得,匆匆一跃,疾退五尺。杜子宇冷冷一哼,一剑挑向来鞭,忽觉鞭上力道,其重如山,呛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软鞭呼啸而至,他亡瑰旨冒,身躯一倒,一个铁板桥,险险避开,软鞭击到船舷,劈拍作响,船舷竟硬被袭裂。

    华云龙软鞭出手,身形疾转,一掌拍去。他这一掌简简单单,康云却是闪躲不开,牙关一咬,双掌齐出,只听蓬地一声,他与血翻腾,连退四五步,脚下过处,拍拍数声,舱板已被踩碎几块。这交手数招,乃指顾间事,四外九荫教徒,早知他厉害无比,但教主在人手中,焉容坐视,暴喝连声,群涌而至。

    华云龙双眉一蹙,道:“梅素若,快令你属下停手。”身形一侧避开温永超一掌,右手一探,抓住一个九荫教徒脖子,挥臂摔入海中。梅素若听若无闻,挣动不已。华云龙怒气上涌,左掌微一用力,她顿觉腕痛如折,动弹不得,银牙一咬,依然不语。

    杜子宇抢过属下一柄剑,一剑刺出,口中喝道:“华云龙,有种的放下咱们教主,决一死战。”华云龙冷笑一声,倏将梅素若移至身前。杜子宇大吃一惊,剑势一偏,由梅素若身侧掠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华云龙怒声道:“我是不愿多杀,你若再不下令,别怪我心辣手狠。”梅素若咬牙不语,华云龙无可奈何,挥掌拒敌。

    以华云龙武功,虽是单掌对付九荫教众弟子,其中尚有九荫四绝,掌出之下,九荫教众人如滚汤泼雪,碰上不是摔下海,即被点中穴道,若非华云龙碍在梅素若面上,不愿多杀,九荫教早已死伤累累。谷世表等,也发现这边事情,他是巴不得华云龙毁了梅素若性命,借口相距太远,小舟又尽出动,无法援救,隔岸观火。

    这时,那些海面上与侠义道鏖战的九荫教二殿三堂高手,发现船上有变,突然大惊,急忙赶回。厉九疑率先登舟,抖手之间,一根透骨钉向华云龙背后袭去,华云龙随手一抄,握在掌中,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厉九疑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杀司马叔爷凶手,有他一个,再让他活下去,真无天理。他杀心陡炽,反臂一挥,一根透骨打直掷厉九疑。

    厉九疑自不会遭自己暗器击中,仓猝右闪,避了开去。但听华云龙大喝一声,纵身飞射,扑上猛地一掌。但听厉九疑惨叫一声,身躯直摔船外,噗通落海,再也不见浮起。九荫教徒,个个胆寒,无奈形势不容罢手,依旧猛攻不休。

    华云龙忽然想道:梅素若身为一教之主,当着属下,自必硬撑到底,我不让她颜面有损。他骨髓之中,好似潜伏了风流天性,总替女子设想周到,立时松手,道:“你叫他们住手,咱们舱中讲话。”

    梅素若略揉被握右腕,忽然喝道:“统统住手。”九荫教的人,早已心怯,她一下令,顿时停手。

    谷世表见状暗道:早闻梅素若与这小子,有一段搞不清关系,看这情形,不要与华家化敌为友,心中暗虑,但想梅素若果真如此,她属下多半抗命,且形势发展,也不容他阻止。但见梅素若美眸一瞪华云龙,玉掌一摆,突地回身走向舱口,华云龙暗道:她这意思,是要我入舱说话了。恐她怨己伤她教主尊严,心中也有歉疚。

    九荫四绝放心不下,默随在后,梅素若玉面一转,怫然道:“你们也保不住本座,不必跟来了。”九荫四绝愧然垂首,停住脚步。

    进入船舱小厅,华云龙闪目打量,但见壁挂名家字画,纤尘不染,布置雅致,不象船上,也不带半分江湖气息,迎面一个一脸慧黠的小婢,裣衽娇声道:“爷台好,您可知咱们姑娘……”

    梅素若忽然截口道:“废话,滚出去。”

    华云龙见那小婢,正是小娟,看她楞住,满脸茫然,连忙将手一摆,示意免礼,笑道:“你家姑娘不舒服,心情不好,你先出去也罢。”小娟瞧出情形有异,不敢再说,嘟哝着退出。

    梅素若玉面含霜,迳自落坐,华云龙微微一笑,也自行坐下,两人俱不开口,一时之间,室中气氛沉闷异常。须臾,小玫悄悄送茶退出,梅素若始终不开口,华云龙暗道:这样不成,是好是歹,总要弄个明白,当下道:“你让我见见薛家主仆。”

    梅素若见他如此关心薛灵琼,芳心一酸,急忙转面,强忍珠泪,口中却冷冰冰道:“我早说过,死了。”

    华云龙心头暗怒,想了一想,沉声道:“你直到此刻,仍不觉悟,还想同玄冥教胡来,当谷世表是好相与的。”

    梅素若晒然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不劳关照。”

    华云龙剑眉一轩,道:“你是执迷不悟,不听别人好心劝告是吗?”

    梅素若愠道:“你是我什么人?配教训我么?”

    华云龙正容道:“这不是教训,而是忠告。”

    梅素若不待他说完,站了起来,冷然道:“那是无味的话,告退了。”弯腰一扭,转身行去。

    华云龙见她如此倔强,忍不住心头火起,幌身扑上,纵声一笑,道:“梅姑娘请暂留一步。”

    梅素若早已有备,也是不服适时一照面便遭擒住,反手一指点出,同时莲步暗踩「乱五行迷遁法」。只是身形方动,忽觉纤腰一紧,已被华云龙抱住。她生性冷傲孤僻,这一生来,别说肌肤从未被男子碰过,连相对面谈,也是少有,这下遭华云龙搂住纤腰,娇躯几乎靠在华云龙胸上,一股男子气息,薰得她芳心无主,定了定神,心中忽然涌上一股羞怒之感,尖声叫道:“撒手。”

    华云龙放开了手,沉声说道:“你这事我管定了。”

    梅素若芳心幽怨,掩遏不住,陡地一个念头升起,恨道:“我看你如何管?”回手一指,直点自己结喉穴。

    华云龙骇然大惊,疾地攫住她右腕,喟然叹道:“素若,你何以定要误会我的好意?”

    梅素若娇躯一颤,突然泪如泉涌,转身扑入华云龙怀中,断断续续道:“我恨你……你一向毫不经心……我……我所以不敢吐露心意。”但觉悲从中来,倏地顿住,哀哀痛哭不已。

    华云龙手抚着梅素若的秀发,柔声道:“就算这样,你也不必如此啊。”

    梅素若泪承眉睫,道:“我要你伤心痛苦,负疚一辈子……”

    华云龙心内泛起无比怜惜之情,叹道:“唉,你这傻丫头……”忽听舱廊有脚步声传来,华云龙双眉一蹙,忖道:大概又是温永超等,不放心来看。忖念中,轻轻扶起梅素若,低声道:“有人来了。”

    梅素若连忙站稳娇躯,举袖拭泪,尚未拭净,一名美艳少女倏地走进,却是薛灵琼,不由一怔,脱口道:“你没事么?”

    薛灵琼秋波一转,已看出梅素若玉颊泪痕,讶然道:“素若姊姊,你哭了?”

    梅素若玉靥一红,忙道:“别胡说。”

    薛灵琼面庞一转,埋怨道:“龙哥,我听小娟说你们闹得不愉快,急忙赶来,你为何欺负素若姊姊?”华云龙苦笑一声,不好分辩,心中暗暗忖道:奇了,灵琼说话,都偏向她,两人似已好得蜜里调油。只听薛灵琼道:“我知道,大不了素若姊姊几句别扭话,就惹火你了。”

    语音一顿,盈盈一笑,道:“素若姊姊待我好极了,咱们结拜成异姓姊妹,无话不谈,我知素若姊姊心中唯有一人,只是那人对她所行所为,用心之苦,从未体味,她的委屈,毫不谅解,龙哥,你说这种人,可恶不可恶,是否令人心寒?”

    梅素若闻言,触动情怀,热泪盈眼,道:“好妹妹,他为何必须知道,谁叫我自作自受。”

    薛灵琼这一番话,大出华云龙意料之外,他心中歉疚,油然而生,望着梅素若,口齿启动,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薛灵琼也不禁默然,泪光浮动,厅内忽然静下。

    突地,厅外有人高声道:“禀教主,前代教主已率人赶至。”华云龙心中暗惊,忖道:“如此看来,九荫教主引退,传位梅素若,分明暗存荫谋。”

    只见梅素若怔了一怔,随即凄然低声自语道:“该来的总逃不掉,我又何苦畏避?”一定心神,朝外喝道:“本座就上去迎接她老人家,汝等速作准备。”须臾,三人都上了船板。

    但见一轮红日,已半没西海,彩霞漫天,金波鳞鳞,将天际的白云,渲染得或红或紫,气象万千。暮霭沉沉中,北面海上,一片帆影,战舰艨艟,一眼望去,声势无比浩大,直驶而来,旗帜飞扬,在夕阳余辉映照之下,看得分明,正是九荫教那鬼头标帜,任玄余下三船,却是不见踪影。

    华云龙心头一震,暗暗想道:“九荫教原来始终隐藏住实力,眼前情况,或许尚是九荫教主暗暗促成,想在海上,大会群雄,这些魔头,当真一个比一个心机深沉,老奸巨猾。”

    此际,九荫教主左手,一位面目清瘦的老者,朝此不断打量,宏声道:“琼儿,你在何处?”

    薛灵琼闻那声音,几疑梦中,怔了一怔,欣喜欲狂,欢呼道:“爹,琼儿在这里。”玄冥教众人,突然起了一阵轻微骚动。

    谷世表眼见九荫教似已临阵倒戈,再见薛成德出现,属下不安情形,内心之震惊,无以言喻,忽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玄冥教徒闻得暗号,顿时齐声呐喊,向九荫教猝施袭击。这八条船上,除了梅素若的船,余船大半是玄冥教属下,谷世表早存荫谋,把高手妥为布置,九荫教虽亦有备,骤遭攻击,岂是敌手,展眼间,有的受袭而死,有的负伤坠海,去了一大半。玄荫教急抢舵转帆,想掉转船头。

    只听九荫教主喝道:“谷世表,你好不自量力,再不住手,老身让你玄冥教走脱一人,立刻自绝,海面辽阔,你逃不走的。”

    谷世表嘿嘿冷笑道:“反正一样,拼就拼了。”

    九荫教主沉声道:“不然,老身无意在海上歼灭尔等,至陆上由华公子等与你们自行解决,本教退出此事。”

    谷世表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知她是侠义道与己方一战,无论如何,于九荫教有利无损,但海面动手,九荫教与侠义道联手,玄冥教必是全军覆灭,虽有曹天化,独木难支大厦,也不济事,舍此再无他路,想了又想,只得高声喝道:“玄冥教下,全部住手。”

    玄冥教众人,闻声只有停止攻击,任九荫教,将船驶向九荫教主率领船队。两方的船,相对而驶,更形快速,只是亲人久睽者,却恨船行太缓,心头狂跳,焦灼无比,好不容易,双方的船,始靠近互拢。只听谷世表冷笑道:“九荫教主,贵教虎头蛇尾,半途寒盟,竟与敌妥协,传出不怕江湖朋齿冷?”

    九荫教主冷然一晒,道:“阁下心怀叵测,樊彤为你派来,暗通消息,老身岂能不知,因他平日尚属恭顺,姑且放过,东郭寿暗存荫谋,偷袭各门派,已然一败涂地,老身也飘然引退,另有布置,今日情况,本为老身促成,欲得一举消灭群豪,连你也逃不过,不料华夫人,棋高一着,事先找到,一席话让老身心服口服,打消原意,这也毋须多说,彼心中雪亮,争执徒贻笑柄。”

    这一番话,大出众人意外,三教实力之强,首脑心机之深,实在令人心凉,闹将起来,怕不血光翻天,流毒遍地,华家料敌机先,弭祸无形,更令人佩服,先头暗怨华天虹坐视之人,无不惭愧万分,自责不已。忽见那樊彤幌身逃入海中,温永超怒喝一声,欲待追去,九荫教主将手一挥,道:“温护法,不必了,自有人收拾他。”

    谷世表脸色铁青,道:“好,好,本神君不信你有什么好下场,咱们等着瞧。”说话中,对航诸船,相错而过,元清大师、蔡家的人、薛灵琼、梅素若、华云龙等,顿时纵至九荫教主座船,驾船的人,不待吩咐,帆蓬一转,重新向来路驶回。

    薛家父女,相拥而泣,薛成德轻抚爱女满头青丝,激愧无限地道:“琼儿,为父太对不起你。”

    梅素若却跪在九荫教主前,捧上鬼头杖,幽幽说道:“若儿才疏力薄,处事每偾,祈恩师收回成命,治以重罪,另选贤能。”

    九荫教主微微一怔,笑道:“若儿,你之所为,为师尽晓,做得很好,为师正庆幸得人,可以放心退隐。”

    梅素若坚请道:“恩师明鉴,若儿却不足肩此重担。”

    九荫教主眉头一蹙,沉吟有顷,倏地点了点头,将鬼头杖取在手中,蔼然道:“你的心事,为师不是懵懂,但教主一位,授受隆重,不容轻换,你也只有勉为其难,承当下去,这样吧,为师先代你处理一些时候,你可潜修苦练,隐居一段时间,待心情平静,始再行接理教主之位,若儿,你看如何?”梅素若明知所讲,绝难获准,师父如此安排,已是体谅之极,再求未免过分,这一生也只有硬撑下去,花容黯淡,低声谢恩,起身至九荫教主身后站定。

    第卅九章道长魔消江湖平

    夜晚海风,吹往陆上,航行轻快,趁着潮涨,下碇一处海湾中,岸上早有黑压压一群人,先行赶去,众人一下船,立即汇合一起。

    谷世表等船一靠岸,即行离去,另起炉灶,以报今日之恨,讵料,这海湾乃九荫教一处秘密分坛,三面环山,一港通海,形势隐蔽险要,隘口均有人把守,九荫教徒上岸,顿时分堵去路,谷世表一瞧这情形,顿时洞悉九荫教主毒谋,己方就此遁走,侠义道或许尚无斩草除根之心,九荫教主却不容放虎归山,另遗后患,趁着侠义道诸人在此,想尽歼玄冥教。他心头怨极,恨得咬牙切齿,嘿嘿一阵森冷笑声,道:“九荫教主,你好计较,大概又想鹬蚌相争,收渔翁之利。”

    九荫教主哈哈一笑,道:“老身何等样人,随你怎么讲,反正玄冥教在世,于江湖终是大害。”

    逍遥仙朱侗冷冷道:“龙儿,走了谷世表,我唯你是问。”此老当年,是最厌恶谷世表之人。谷世表眼见如此,知道安然脱身,决不可能,将心一横,也只有负隅顽抗,背水一战。

    华云龙冷笑一声,倏向薛成德一拱手,薛成德点一点头,走出人群,高声道:“谷世表,你尚妄心不死,薛某即是前鉴。”

    谷世表见他一眼,冷笑道:“你自己不够机警,焉能与我相比,如今依附华家,是报仇来了?”

    薛成德淡淡一笑,道:“说了你却不信,薛某倒要感激你,不遭此挫,薛某恐尚至死不悟。”

    谷世表冷笑不置,薛成德淡然道:“你既无悔意,薛某也就不多讲了。”目光扫视,敞声道:“玄冥教中,想必有薛某昔日兄弟,若是略念香火之情,请来—叙。”

    华云龙突然朗声道:“玄冥教的朋友请了,眼下形势,不必在下多说,诸位谅已明白。咱们并无赶尽杀绝意图,愿与华家做朋友的,在下无任欢迎,不愿的尽管离去,决无阻拦,但望此后,诸位作些锄强扶弱,仗义除奸的事,华某就感激不尽了。”

    薛成德一出面,他当年属下,见了故主,早想奔去,只因玄冥教规甚酷,稍有异动,立是死数,故虽脸色激动,无人敢开口出声,吴东川一走,华熙话说得及时,彼等也不能不心动,早已战志皆无,人心浮动。

    谷世表眼见军心动摇,暗道:只要有人带头,大变即生,本教毁于一旦,使用高压手段,镇得住一时,只是战火一燃,亦防不住有人叛教。心念电转,竭尽智计,始终想不出防止方法,正在心焦如焚,忽听左侧山峰,传来一阵金铁交鸣声,一个娇脆口音叫道:“师父。”众人闻声,群皆转面望去。

    这时,三更时分,月上中天,清辉四洒,照得山谷明亮,高手都看得清楚,一名雪衣少女,率着十余紫衣壮汉,正欲冲过无尘道人师兄弟及九荫教拦阻,抢路下峰。华云龙一眼看出是谷忆白,双眉微皱,忖道:“唉,你来干么?”

    谷世表惊怒交迸,喝道:“忆白,你怎地不听话?是要本派绝传?”

    谷忆白宝剑挥动,毅然道:“有诸位师兄在,九曲一脉,无虑绝传,徒儿愿与师父共生死。”群侠闻言,对她事师忠义,倒也暗暗佩服,却惋惜她明珠暗投。这关口左为绝壁,右临深涧,仅一条数尺小径,形势奇险,谷忆白连冲数次,均被阻住,她芳心急怒,「唰唰唰」一连三剑,诡奥辛辣,一名九荫教弟子,中了一剑,惨叫一声,跌入那深不可测山峦,看来必死无疑。

    忽听天乙子弟子无尘道人沉声道:“谷姑娘,贫道是为你好,你师父今日必死,你年纪轻轻,何苦陪葬,快走了吧。”

    谷忆白咬牙不语,一招「腾龙九折」,剑闪九点白虹,盘旋伸缩,凌厉惊人,一名道人本无伤她之意,不料她如此厉害,一个疏神,肩上中了一剑,血流如注。无尘道人暗状之下,怒如山涌,厉声道:“你既不知好歹,休怪贫道辣手。”剑势一紧,猛攻不已。谷忆白宝剑挥拒,脚下却逼得连连后退。

    忽听华云龙惊声道:“小心脚下。”

    白素仪亦高声叫道:“道长手下留情。”无尘道人听得呼声,手下一缓。然而,迟了一步,谷记白忽觉足下一虚,促减半声,娇躯已飞坠那无底深涧,一代红颜,香消玉殒。

    华云龙面色大变,白素仪脸容黯然,众人惊叹出声,谷世表呆了一瞬,却忽然发出一阵哀天狂笑,笑声集有凄惊、怨毒之意,竟然还有一种掩抑不住的得意和意味,声震云霄,四山齐应,大有鬼哭神嚎,惊天动地之势。

    无尘道人呆呆望着那黑黝黝深涧,心中无比痛悔,听得谷世表狂笑,突然转身,恨声道:“谷世表,你失了如此忠义弟子,尚在得意么?”星飞丸跳,纵下峰来。

    但听谷世表狂笑道:“正是,老夫怎能不得意?老夫怎能不得意?”

    侠义道、九荫教,乃至玄冥教,俱是一怔,无尘道人适时仅愤极而言,闻言也不由楞住,细看谷世表又不似神志不清,华云龙聪明绝顶,暗道:“不好,莫非真是这般……”猛地一打寒战,大声道:“谷世表,你得意为何?”

    谷世表笑声倏歇,荫沉沉说道:“你不问,老夫也要说出,嘿嘿,谷某人总算看到尔等假冒伪善的东西,有遭报的一日了。”他乃盖代枭雄,口中说着,灵机一动,忽然得计,冷冷一笑,道:“姓华的,在沂山,你曾闻任玄言他多年所思的,其实,不值一晒,你可想听听我这些年苦思为何?”

    华云龙微微一怔,知他言出有因,捺住悲怒,道:“你既有此兴致,华某洗耳恭听。”

    谷世表发出一阵慑人心魄的嘿嘿低笑,道:“真论起来,这不当说焦心苦虑,该说这多年来,老夫如何活下去才对。”

    九荫教主哈哈笑道:“想必十分辛苦。”事不关己,九荫教显得最是悠闲。

    谷世表理也不理,道:“姓华的,你一定不知那是什么滋味,为了练成绝世武功,老夫在烈火中熏,在冰雪中冻,忍了无数非人堪忍的境遇,屡败屡挫,绝望至极,万念俱灰,几欲自戕之际,你可知道,是何力量支撑下去?”他语音激顿,双眼之内倏地血丝密布,厉声接道:“那就是仇恨,唯有仇恨,始能让老夫重获生望,老夫这一切,不都是拜尔等这批绝清寡义,假仁伪善的东西所赐?老夫决不能放过尔等,凌迟细剐,分筋错骨,那是太便宜了,应令尔等做下背信失义,滔天大错,子子孙孙,永劫沉沦。”

    蓦地,一块乌云掠过,蔽住月亮,天地骤变一片荫暗,一阵森森杀机,似弥漫了整个大地。所有的人,听他怨毒至极的语声,都不由浑身汗毛一竖,知他既胸蕴无比怨恨,必另有毒谋,有人隐隐猜出,却盼并非事实,华云龙也不由心旌动摇,暗暗忖道:“想不到他怀了偌大仇恨,毋怪恨咱们华家入骨了。”

    忽听曹天化道:“师弟何必因此伤怀,愚兄必助你报仇。”

    岭南一奇接口说道:“老朽誓死,助神君雪恨。”

    谷世表双手抱拳,诚然说道:“多谢隆情。”突然目射冷电,扫视所有玄冥教属,亢声道:“本教上下,曾属薛兄的,请即返彼处,薛兄下令为敌,本神君决不怪罪,余人愿走,尽可离去,本神君决不追究他下落,至于本神君,仅剩一人,亦必与敌死战。”

    此言一出,侠义道、九荫教,乃至玄冥教,皆是太感意外,寂然片刻,玄冥教天机坛主孟为谦,突然朝谷世表抱拳道:“神君之命,为谦不敢不从,况不忠故主,亦难忠新主,为谦等就此退走,至于为敌,万万不敢。”

    谷世表淡淡一笑,道:“如此即见盛意,日后相晤,咱们仍是好朋友。”

    孟为谦躬身一礼,转身而去,那批薛成德旧属,也纷纷向谷世表抱拳行礼,随之而去,前前后后,一百余人,直至薛成德身前二丈,排成五列,作礼齐道:“参见故主。”

    薛成德将手一挥,道:“汝等总算未曾忘掉我,好,退候一旁,待命动手。”

    孟为谦面有难色,顿了一顿,躬身道:“主公令我等赴汤蹈火,属下万死不辞,只是实不便对付玄冥教。”

    薛成德竟然大怒,面色一沉,犹未开口,华云龙抢先道:“理当如此,孟老英雄等,请旁观便是。”

    孟为谦向华云龙一揖,感激地道:“多谢华公子缓颊。”率人退至一旁站定。

    忽听谷世表扬声道:“还有离去的人么?”

    皮自良钢拐一顿,厉喝道:“贪生怕死的快滚。”

    玄冥教受谷世表一番话感动,士气陡昂,齐声喊道:“我等愿同神君共生死。”

    众人见玄冥教,明明本是人心浮动,崩溃在即,经谷世表一来,土气鼓舞,战志激烈,遣开薛家旧属,既除肘腋之患,又可笼络人心,群侠虽不齿其为人,对他心机气魄,倒也暗赞,觉得玄冥教一出江湖,震惊天下,确非偶然的事。

    华云龙双眉耸动,道:“谷世表,你尚有何事?”

    谷世表嘿嘿冷笑道:“你既心急,本神君这就说了。”他一字一顿,荫恻恻道:“实告尔等,谷忆白即彭拜与白素仪之女。”

    话声未落,白素仪悲恸一声,几乎晕倒,被蔡夫人抱住,满面戚容,朝谷世表恨声道:“谷世表,你要报仇找我夫妇也罢,弱女何事?”

    谷世表狞声道:“老夫对她爱护备至,害她的人,可是尔等的人。”

    无尘道人浩叹一声,道:“彭夫人,贫僧罪该万死。”突然回手一掌,向自己天灵盖击下。

    华云龙自不容他自尽,闪身托住无尘道人手肘,沉声道:“此事不能怪罪道长,找的该是谷世表才是。”

    众人本有不少,已推测谷忆白与彭拜夫妇有关,但见谷忆白既有父母,毫无破绽可寻,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渐也释去疑心。讵料,事却属实,想谷忆白既是谷世表之徒,群侠虽有所疑,无法证实,也是徒然,谷世表无论胜负,她与侠义道,皆属生死大敌,不管谁杀了的,都是天下至不幸的事,对谷世表心机之深沉毒辣,俱感既是惊凛,又是愤怒。

    单世民与姚宗恩,按捺不住,猛地扑向谷世表,黄遐龄及董鹏亮,闪上接住,四人两起,顿时激战起来。华云龙义愤填膺,方待向谷世表问罪。忽见华云龙面庞一转,沉声道:“谷世表,你心智之深,人中罕见,华某倒也佩服,向你讨教几手如何?”

    谷世表心神一凛,情知自己不敌,当着手下,又不甘示怯,心念电转,犹疑难决,曹天化见他进退维谷,敞声一笑,迈步向华云龙走去,道:“华家小儿,元清说你可与老夫抗手,老夫倒想一试,那小和尚有否夸口?”

    华云龙淡然道:“华某不会让你失望。”

    霎时,场中鸦雀无声,人人屏息以待,单世民等四人,也暂行罢手,想一睹这场必是惊大动地的大战,只有司马琼与樊彤,兀是激战不休。自沂山一战,谁都知道华云龙武功盖世,只是曹天化修为在二甲子上,寿高无两,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这两个绝世高手,未交手前,谁也不敢轻言胜负,只是有人私心中总以为华云龙可以得胜。

    曹天化心中转念,哈哈一笑,大踏步行走向北方,似待上峰一战,才走出几丈,观准梅素若与薛灵琼站立不远,身形一动,闪电般抓向两人,以他武功,二女决难逃过,转瞬间,曹天化已将扣上两人手腕。忽听华云龙冷哼一声,曹天化已觉一股重逾山岳的劲气,猝尔袭至,换上他人,曹天化根本不惧挨上一掌,只是华云龙就不同了。

    危急中,放弃擒人打算,身形倏尔拔起,那股如山劲力,直奔两女,眼看击上,两女必死无疑,曹天化笑声未出,却见华云龙反掌一挥,那股劲气霍然消逝,这一手若非功力出神,无法办到,饶他盖世魔头,也不由心头一震。

    只听华云龙冷然道:“曹天化,你我虽处敌对,华某以往,却始终以为你不失一代高人。”

    曹天化老脸一红,不待他说完,扬声道:“华云龙你等着,老夫就来。”身形一展,倏地无影无踪。千余人中,除了华云龙与元清大师,竟无人看出他如何走法,众人也暗惊他武功之高。谷世表见曹天化偷袭擒人失败,愧然而去,已知今日之局有死无生,牙关一挫,正待下令全体作殊死战。

    忽听一个清脆口音说道:“谷世表,你还执迷不悟?”

    谷世表抬目望去,心头大震,全场的人,俱皆惊哦出声,但见场中突来三人,两位神情雍穆,气派清贵的中年妇人,一是秦畹凤,另一位是白君仪,随后的雪衣少女,赫然是谷忆白。白素仪惊喜欲狂,飞奔过去,抱住谷忆白,叫道:“忆儿,你总算回到为娘的怀里了。”

    谷忆白喊了一声「娘」,伏在白素仪怀内,恸哭不已。这时,除了谷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