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水珠儿的表演在她唱完了‘地主嚣’这一段,与渔翁父子接上头之后,再度被李龟年叫停了。
“还是那句话,正确的分析人物心理变化,刘三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一个不畏强权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受了迫害,她不是像普通女子一样,委屈巴巴的,用歌声来找人诉苦。
她是要用歌声向所有老百姓宣扬地主老财的丑恶嘴脸,让老百姓与自己一起,和地主老财做斗争,反对压迫和剥削。
所以,你的歌声要中气十足,要理直气壮,身子骨要挺直,硬朗一些,不要把女子柔弱的一面表现出来,在渔翁老汉拦住了你的船之后,你要表现出诧异,因为正常人走在道路上,突然被陌生人拦住,都会有这样的表情和反应。
而在他道出你的身份的时候,你用歌唱述说自己的经历的时候,也不要悲凉,要给人一种身在黑暗,心中却很光明的感觉,如何表现出这种感觉来,你要不断的试验,琢磨,因为,这种个感觉,会贯穿整个剧。”
李龟年说完水珠儿的问题之后,又转向饰演渔翁老汉和阿牛哥的两人道,“至于你们两个,问题那就太多了。
在你们两人面前,是听闻已久,却并未见过面的刘三姐,而不是你们以往所熟悉的水珠儿,你们要用久违了,终于见到她本人的表情眼神看着她,而不是像刚才那种习以为常,像见到了熟人的表情。
在听她用歌声表述自己的经历的时候,你们也不能只是做倾听状,要表现出同情,同仇敌忾,并且准备出手,坚决与之一起抗争的气势,这个气势也是要贯穿整个剧的。
另外,阿牛哥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在看到了心目中的偶像,还长的这么漂亮的时候,应该是什么反应呢?
爱慕中带着几分羞涩,还要带着几分殷勤,想要将自己的本领全部展现给她看,以此来换得她的心仪,这些,都需要用一些实际的表演体现出来。
比如,将船上的东西收拾好,给刘三姐腾出坐下来歇息的位置,最好用抹布将船板都擦拭干净。
至于稍后化作分水龙,下河捞鱼,也需要提前做舞台设计,比如,从舞台上跳下去,在舞台下准备好的鱼篓子里,拿出活鱼,举着鱼边唱边上台。
这些表演动作,你不先设计好,到时候给关中的感觉,就容易出戏,就是一团糟。”
他这一通讲解下来,大家又是一阵恍然大悟,原来,话剧里面的所有细节,都有这么多的讲究,同时,大家心里对这么精细的舞台表演,又多了几分期待。
果然,在一番设计调整之后,短短一刻钟的见面过程,居然都让大家感觉到精彩,惊艳,新奇,恨不得一直把整个故事看完。
“夫君刚才训斥他们的样子好吓人。”
一段在舞台上绝对不需要半个时辰的表演,硬是磕磕巴巴的在李龟年的讲解下,表演了整个下午,才算断断续续演完,进了饭厅之后,裴思雨给李龟年递过来一杯胖大海道。
“玉不琢不成器,他们的底子都不错,人又年轻,不下狠力气训练,琢磨反思,可成不了才。”李龟年吸溜了一口茶水道。
而这时,饭厅外,传来了杨三胖的歌声。
“诶,太极功夫做馒头嘞,惊天动地。
让人看了又饿又想吃嘞,谁都想吃。只见阿妹双臂好力,只叫阿哥我五体投地!”
“诶呀,你别抢,这是端上去给主家公子和夫人吃的,他们忙了一下午,可都饿坏了。”饭厅外传来了厨娘的声音道。
原来,是杨三胖在门口抢劫了她端上来的食物。
见到这副情景,李龟年便扬声朝屋外道,“在这里,蓝田县候才是真正的主人,咱们其实都算是客居,他饿了就让他先吃。”
那原本是在春香楼做事的厨娘闻言,这才知道,在舞台上调皮捣蛋玩了一下午的这个大傻子,竟然就是蓝田县候本人,忙躬身朝他赔礼道歉,又向屋内的李龟年道,“主家公子,我这就给您再端食物上来。”
杨三胖此刻只顾着吃,哪里还会理会那厨娘的道歉动作,待得那厨娘走后,李龟年笑了笑道,“三胖今日的食量终于恢复如常了,看来还是要在外面多多玩耍,他才更加舒坦,对了,思雨,咱们刚才讲到哪了?”
裴思雨笑了笑道,“讲到玉不琢不成器。”
李龟年点了点头道,“对,玉不琢不成器,他们要是哪天不在这么低眉顺眼的喊我主家公子,才算完成蜕变。”
“呵呵,妾身今日方知,夫君竟然是如此特立独行之人。”裴思雨呵呵一笑道。
说完,她又眼神示意董薇儿,赵贞儿,林巧儿三女也一起去厨房帮忙拿食物。
而李龟年,也在这时,反应过来她要说的是什么。
按说,自己也算是北方士族出身的公子哥了,可每天所思所想的,却是为穷人老百姓,为地位低贱的乐籍艺人谋出路,反而对于士族阶级没有什么好态度,这简直是太反常了。
屁股完全没有决定他的脑袋啊!
不多时,面色一正道,“不特立独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不特立独行,百十年后,就没有人记得我,就像歌仙刘三姐,她虽然早已经仙去,但是她唱的山歌,她所经历的故事,却被人广为传颂,她的形象,一直活在人们的心中,可能会历经千年不朽,这才是真正的长生。”
闻言,裴思雨有些诧异道,“夫君怎么又扯到长生上面去了?”
“呃,一时有感而发而已,你故意支开她们三个,是有事情跟我说?”李龟年昨天一整晚都在思考琉璃宝珠,穿越回去,或者涅槃重生,甚至永生的事情,对于自己刚才的用词,也感觉颇为不妥,又不能跟裴思雨讲真话,便岔开话题道。
“还是这话剧的事情,虽然妾身是零零碎碎的看了一小部分,但是总觉得,它一旦开始在舞台上演出,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届时,您会得罪天下所有的地主乡绅乃至世家,这样会对夫君非常不利。”裴思雨正色道。
“那么,你怕么?”李龟年看向裴思雨的眼睛问道。
“妾身不怕,而且,妾身觉得夫君做的对,不管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妾身都会在夫君身边支持夫君,只是提醒夫君,要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被小人所害。”
闻言,李龟年很是感动,将裴思雨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掌中,甚至,将琉璃宝珠勾起来的一丝回归后世的幻想,也都暂时抛开了。
在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可没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