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一个掌盘,对于营地来说,算不上什么,无非每个月几两银子的事。
但是,变成真正的掌盘,那就不一样了。
靠着已经送到营地的三千石粮食,还有后续的七千石粮食,头生带着弟兄护送种光道从西安府带回来的三千两银子。
营地的底蕴充气球一样的扩大了。
跟随头生吃饭的人马,有五十余人,加上在蒲城的滚地虫那一帮子,小一百人了。
除了几位管队每月还另外补贴几钱银子,其余大多都是直接发放的口粮。
银子是值钱的,但是买不到东西。
老一辈的人说了,他们那一代,一贯铜钱还能买两百多斗粮食,前些年,就只能买一百多斗粮食了。
而现在,一百斗粮食也买不到。
最重要的是,连年干旱的陕西无粮可买。
商行从各地运来的粮食,并不是要在陕西发卖的,而是高价走私出关,这种走私粮食的价格,对于百姓们来说是天价。
营地用南方的粮食价格,买了一万石粮食,放在陕西流民个体,那是天方夜谭。
所以,营地有差事的兄弟们,都是每个月发放口粮,而为了节约粮食,直接在火头营按顿吃饭划算。
头生有功,手下的弟兄又多在外奔波,所以除了公费,每月都有七八斗到十一二斗的口粮。
每个月五六十石的口粮,小一百人的用度,在营地里已经算的上拔尖的了。
大当家的亲卫也不过如此。
一斤的粮食,一个大汉敞开肚子吃不饱,如果饿着肚子吃,还能捎带上老婆孩子。
一家人半死不活的吊一口气。
那么每日两斤的口粮,一户人家在灾年已经可以度日了。
三个族群,两三百人热火朝天的在内营划得一块空地上搭建着棚屋,为过冬做准备。
人们枯黄瘦弱的脸上,神采奕奕,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头生从容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忙活着,一边思量着营地的进账,以及每月的出账。
最初从澄城粮仓的收获,这几个月从周边大户手里强要的粮食和银子,然后商行购买的一万石粮食。
好比一个公司,营地这几个月每个月都在上升。
进项远远超过了支出,所以大当家才大手一挥,给了自己每月五十石粮饷的用度。
营地想要驻扎一方,那么就必须有自己的产出。
只靠着劫掠,不是长久之地,明年开年,周边的大户是拿不出粮食了的。
前几日陈字营的人马,已经跑去马莲滩那么远的地方,并没有带回多少粮食。
这表示大户们,已经开始抗拒了。
大户们一定还有粮食,只是这些粮食,是大户们的底线,营地想要粮食,那就只有完全撕破脸皮,双方打个你死我活。
如果大户们团结起来,不顾后果的与营地打起来,头生觉得,可能大户们组织的力量,比卫所官兵还要厉害。
他可还记得蒲城乡间的那个员外,和大和尚跑了几个乡而已,轻易的组织起来上千民壮。
大冬天的修建九层石塔,这个能力,营地都办不到。
那么,明年开年,营地的进账会下行,开拔黄龙,开支不但不会缩减,反而会增大。
头生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眯着眼睛。
营地几万人的用度,他也没办法解决,不过,他手下人马的用度,已经有了着落了。
“生哥儿,你找咱?”李老柴一身脏兮兮的,双手全是泥巴,头顶还冒着热汗。
“找几个弟兄,跟我去一趟蒲城。”
听到头生的话,李老柴点点头,一点也不担心修建棚屋的进度,他分得清急重轻缓。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人情社会。
从出生开始,就是人情不断,这都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知道这个人的实力。
老掌柜辛辛苦苦的在李记做了一辈子,帮着老东家把李记的规模翻了十几翻,他对李记是有感情的。
从一个学徒,到现在李记的总掌柜,自己也有了一间宅子,十几口家人。
他本来是很满意的。
但是,人是禁不起诱惑的。
董卓,他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要独揽朝纲,曹操,刘备,孙权他们都是如此。
没有人能禁得起诱惑,能面对诱惑面不改色的人,那是因为诱饵不对,或者这个人的要求更高。
整个李记,一半的掌柜的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一大半的人都是他提拔的。
南方的,北方的,朝廷上的,合作商行的,马帮,脚行,关口的总兵们,蒙古的台吉们等等。
所有的关系他都有交情,大人们也给他脸面。
年轻的东家,是一个讨厌铜臭的读书人,和种光道,李信他们这种读书人是不一样的。
内心,一条贪吃蛇每天都在咬噬他的心。
他唯一下不了决心的,就是李记背后的李氏族人,他下不了手,也没有这股力量。
一个年轻的后生走了进来,低着头,十分恭敬。
老掌柜满意的点点头。
这是个懂分寸的后生,并没有仗着背后反贼的实力,以为手里有刀就目空一切。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小狐狸。
叹了一口气。
这小狐狸不知道要如何狮子大张开,希望他也像他的这位手下,懂分寸吧。
不要被这些日子的势头,迷住了他的眼睛才好。
一辆马车从蒲城里出来,滚地虫亲自驾着马车,警惕的看着周围,并没有人发现这辆马车有什么不同。
就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而已,只不过上面坐了一个老人。
看着老人被滚地虫扶着准备下马车,头生露出笑脸,大步上前,从滚地虫手里接过,亲自搀扶老人下马车。
老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好,这孩子还没有迷失在权力里头。
“老掌柜,一段日子不见,小子甚是想念。”
“是想念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是想念李记啊?”
无人的乡野,一个破败的石亭,石凳子早就碎成了几瓣无法坐人,李老柴找出两块可以坐的石墩。
把上面擦拭的干净。
扶着老人坐在这头,头生正对着老人坐下。
“当让是想李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