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闯入,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整个村子瞬间安静了不少,本来在那里捧着燕麦喂马的年轻人拉住有些惊慌的牲口,用有些惶恐的眼神望着前面的父亲。
那个拾掇木犁的老农依旧在那里拾掇着他的木犁,浑然没有把闯进来的骑士放在眼里。
“喂,这个村子是谁的名下?”
米哈伊勒住战马,低下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农,那身上衣衫褴褛,腰间别着一把短斧,脸上纵横的沟壑让米哈伊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老农没有回话,他只是继续在那里收拾着他的木犁。
“这里是谁的庄园?”
米哈伊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
老农张开嘴哈了一下,然后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米哈伊皱起眉头,任谁也能看出这老农不合作的态度了。
“你这个老贱种。”
米哈伊尚能忍耐,但是他的手下们都是些骄兵悍将,自然不会容下一个农民如此折辱,他身边的一名佩克什骑兵本来就出身贵族,哪里容得一个老农这般傲慢,打马上前直接就是一鞭子抽在老农肩头,直接将老农抽了一个趔趄。
“父亲!”老农身后的年轻人惊声出口,而米哈伊身后的骑兵们则迅速的排出一个横阵,手上的骑枪也全部放平。
抽了老农一鞭子的佩克什骑兵是米哈伊的副队长,他和米哈伊关系极佳,而且脾气火爆,抽完一鞭子之后他迅速抬起手臂,眼看就是第二鞭抽下。
“梅杰里,停手!”米哈伊大喊一声喊住了自己的战友。
皮匠骑士喊住了战友,一个矮胖子也从村子里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各位老爷息怒,各位老爷息怒,这人就是个贱骨头。”那个胖子跑到米哈伊的战马前面向下鞠了一躬谄媚地说道:“敢问各位老爷是哪位伯爵的属下,本村属于佐尔坦老爷名下,他是路易二世陛下的骑士,现在出征在外……”
“我们是佩克什伯爵麾下。”米哈伊打断了胖子的阐述,这个村子到底属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完成伯爵的指令。
“啊,拯救了我们匈牙利里的英雄,圣母玛利亚在上,愿圣母保佑我们最贵的伯爵幸福和健康。”胖子语速很快:“我是佐尔坦老爷的管家,各位老爷需要什么?喂马的青草,面包和奶酪还是淡啤酒和葡萄酒?只要我这个卑下的奴仆能找到的,我都一定给您找来。”
“根据佩克什伯爵的命令,你们这个村子应该提供五名壮丁补充伯爵的军队。”米哈伊站在马上说道:“五名壮丁彼此之间不得为父子、兄弟,你尽快去办吧。”
那胖子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这位老爷,这个村子是佐尔坦老爷的庄园,这些人都是他的农奴,是佐尔坦老爷的财产,我只是他的一个管家。”
“难道你们要违逆伯爵的意志吗?”米哈伊的副手梅杰里抽出腰间的长刀横在半空。“我看你一定是暗通奥斯曼人。”
“老爷您这说的是什么,我们的佐尔坦老爷可是跟着路易二世一起去莫哈赤了。”胖管家一脸没奈何:“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能说是暗通奥斯曼人啊。”
米哈伊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老农,他还在那里收拾自己的木犁。
“保卫国家,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米哈伊说道:“霍尔蒂伯爵在佩克什击败了奥斯曼人,拯救了你们的自由,才使得你们免于成为奥斯曼人的奴隶,可是下次奥斯曼人再来又该怎么办?”
“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像是个明事理的人。”老农将木犁放到一边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想问问您,奥斯曼人来与不来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米哈伊看着眼前的老农,想不出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来。
“您说佩克什伯爵霍尔蒂老爷保卫了国家,拯救了我们的自由。”老农倨傲地抬起头直视霍尔蒂的眼睛。“可这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
“和你们无关?”
“对啊,如果我手中有一枚杜卡特金币,诡诈的苏莱曼要来抢走我的这枚杜卡特,霍尔特伯爵站出来踢走了那个带着恶心头巾的家伙,那么我要感谢伯爵阁下,但是我手上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有何谈保护呢?”
“如您所见,这个庄子里或许曾经有自由的人,但是现在,这里都是奴隶。”老农说道:“我们都是跟您一样尊贵的佐尔坦老爷的农奴,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村子,也没有自己名下的财产。如果我们犯了罪,或者被人侵犯了我们合法的权益,也无法上国王神圣的法庭上去捍卫自己的利益,一切都由您面前的那个胖子做主,他要我们活着,我们就悲惨的活着,要我们死,我们就去全能的上帝那里报道。”
“您和我们说,这样的日子,主子是您这样崇信神圣基督的老爷和头上裹着头巾的邪恶苏丹有什么区别吗?让自由的人去捍卫匈牙利的自由吧,我们这些农奴没什么好捍卫的。”
“难道你就没有对神圣上帝的信仰吗?”梅杰里怒斥道:“你们这些下等的奴才,奥斯曼人来了会摧毁你们的信仰,捣毁教堂,在十字架前侮辱你们的女儿和妻子,上帝啊,我怎么有你这样的懦夫当同胞。”
“您说的是,老爷,我现在是个懦夫。”老农愤慨地脱下了他的褴褛上衣露出了满是疮疤的上身:“看看这些刀疤,看看这个枪眼。十几年前,罗马的那位教皇下达了神圣的谕旨,要组织神圣的十字军向包着头巾的奥斯曼人进攻,我们这些农民傻乎乎的加入了这样神圣的军队,也算是不愧对自己的信仰。可那又算是怎样的军队呢?我们连吃喝都没有,漫无目的的向南边进军。”、
“可是老爷们又是怎么说的呢?捍卫信仰吗?他们让我们回到家里,继续为他们的土地作苦力,不然就折磨我们的妻子和儿女。您是个通情理的人,当我们拿起剑捍卫信仰的时候,是谁逼着我们回去扶着木犁的?是苏莱曼吗?是我们的国王路易二世陛下的父亲,弗斯迪斯拉斯二世,愿地狱的火焰永远萦绕着他的灵魂。”
“我们不肯听命令,弗斯迪斯拉斯二世,这个波兰懦夫他不敢同奥斯曼人作战,倒是敢对我们举起屠刀,死了那么多人,嘿,我们还是神圣的十字军呢,像瓦拉几亚的弗拉德那样用木桩将我们穿刺,或者直接一个个砍掉我们的脑袋。用火焰活活烧死我们的人,还说我们是异端,我们可是为了信仰去作战的。”
“然后弗斯迪斯拉斯二世和贵族们下达了法令,从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自由,成了各位老爷的农奴,只能在这个村子里呆着,我作为一个人,连搬去哪里居住的自由都没有。”
老农从冷笑变成狂笑:“愿您们的国家安如磐石,稳如大地,愿基督的光芒如同天上的红日照耀万邦,这一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下贱的奴隶。”
老农的话骇得那胖管家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牙尖嘴利。”梅杰里怒火中烧,他挥动长鞭:“你这个哲尔基的余孽,我要把你吊死在树上!”
哲尔基,当年领导这支农民十字军的贵族军官。
米哈伊看着眼前的农民:“你愿意把你的话再说一遍吗?”
“只要您给我杯葡萄酒润润喉咙。”老农看着眼前的骑士:“说十遍也没有问题。”
“会有葡萄酒给你润喉咙的。”米哈伊说道,他接着转过头对胖子说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快点去把我要的壮丁找来。”
“明白,明白。”胖子管家止不住地点头:“一定照办。”
“还有这个老头,他一家子我都要带走。”米哈伊面沉如水:“我要让他把话在佩克什伯爵面前再说一遍。老头,你在我们战无不胜的统帅面前还有这样的胆量吗?”
“我在上帝面前都敢这样说。”老农站起身来:“如果亚诺什·匈雅提和马加什·匈雅提还在,他们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如果霍尔蒂伯爵的确流淌着匈雅提家族的血液,我又为什么不敢说呢?”
米哈伊点了点头:“很好,我等着你对伯爵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