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语言比刀更伤人。
雷爷眼睛里一片哀伤,瞳孔里依稀映出了一个少年。
他手把手教那少年功夫,喂他吃饭,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人。可令人痛惜的是,他没有成长为胸怀宽广的雄狮,而是变成了一头贪婪的狼。
“你……再说一次!”
“谁与我有仇,一定要百倍偿还,这不是你刚刚教我的么?人老了,这么快就忘事了。”
傅春生悄然逼近,沉着脸道:“别怪我,我也想忘掉仇恨,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人,可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这几年我在外三城是怎么过的你知道么?遍地都是仇家,睡觉都要抱着刀,生怕有人半夜下黑手,抢地盘总是冲在最前头,杀人时绝不手软……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八虎寨!可你这老东西,居然把寨主的位子传给一个来了不到两个月的外人,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雷爷道:“老夫选他,是因为只有他才能让八虎寨变得更好。你几时见过寨里人笑的那么开心,赚过那么多银子?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别人才会拥戴你。而你……唉,你的杀气太重,野心太大,若把寨子交给你,不出十年恐怕就要寨毁人亡。”
“你放屁!”傅春生眼睛赤红一片,不服气的怒吼一声:“老东西,我会用行动让你知道,你错的多么离谱!外三城早晚会臣服在我的脚下!”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雷爷叹息一声,指着外面道:“只要老夫喊上一声,就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看在把你养大的份上,你这孽畜现在就给老夫滚,从此不得再踏入狄马城一步!”
“嘿,你好像自信过头了。”
傅春生狞笑一声,缓缓向雷爷逼近。后者脸色一变,刚要提气大喊,却见傅春生闪电般出手,死死捂住了雷爷的嘴巴!
“来人——”
雷爷的眼睛蓦然睁大,想要吼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犹如年老的雄狮失去了利爪,眼神中透着迟暮的悲凉。
“老东西,你已经老了。”傅春生死死控住不断挣扎的雷爷,用力捏开他的嘴巴,将一颗红彤彤的药丸塞进他口中,叹道:“我本来已经忘记了仇恨,只要你把寨主之位传给我,我便安安心心给你养老送终,你为什么要逼我?”
“唔——唔——”
雷爷惊怒交加,料想那药丸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被一双铁钳般的手掌按住,竟丝毫动弹不得。
“既然你那么吝啬,我只好自己动手抢了。”傅春生感受到怀里的老人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弱,笑的无比得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杀了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干掉你钦定的接班人,再把外三城的三大帮派一个一个解决,让你知道你曾经有多么愚蠢。”
雷爷怒目圆瞪,低沉的吼声就像困兽。可老迈的雄狮终究不是年轻的野狼对手,他的身体越来越没力气,眼皮越来越沉,那只紧紧掰着傅春生臂膀的枯手,终于缓缓垂了下去。
意识模糊之时,老人心头一片悲凉,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八虎寨……要亡了么?
“咚!”
傅春生一脸冷漠地松开手,任由雷爷软软瘫倒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有增无减。
他再度掏出一颗药丸,脸上透着迷惑,喃喃道:“还以为控制一个人需要多高深的功夫,没想到一颗小小的药丸就能摆平。只是……那群来自西边的野蛮人,怎么会有如此鬼神莫测的炼丹术?”
“雷爷,您没事吧!”
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喊声,想必是方才雷爷的声音惊动了守卫。傅春生心中一突,脸上泛起一丝狠色,竟抽出佩刀在自己胳膊上用力一划,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他倒吸一口凉气,忍着剧痛把侧后方的窗户踹开,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枚从萧灿屋里偷来的银钉,这才装模作样地躺在地上惨呼道:“快来人啊,救雷爷!”
四个大汉闯了进来,见雷爷躺在地生生死不知,傅春生长衫染血,登时骇地魂飞魄散,大吼道:“雷爷!!”
汉子们俯下身子,见雷爷尚还有气,略微感到心安。可堂堂八虎寨刀霸子,居然在自己的老窝里被人刺杀,传出去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四人红着眼道:“春生哥,是谁干的!”
“先别管那么多了,快去请郎中!!”傅春生大吼一声,仿佛生怕雷爷会一命呜呼一般,命令一人失魂落魄地跑出去喊人,这才“痛苦”地闭上眼睛,有些虚弱地说道:“方才我和雷爷正商量着谁有可能是幕后主谋,忽然一人从窗户跳了进来,可惜他蒙着脸,根本看不清样貌,只不过——”
余下三人凑上来问道:“不过什么?”
傅春生叹息一声,道:“唉,只不过那人的背影与萧灿身边一位姓金的侍卫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少寨主?这怎么可能!”
三人惊疑不定地互望一眼,显然被这则劲爆消息惊呆了。
傅春生道:“我倒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雷爷对萧灿恩重如山,他若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领头之人问道:“春生哥,这件事事关重大,劳烦你仔细想想,那人还有什么特征?”
傅春生沉吟片刻,皱眉道:“当时我和雷爷正在议论今夜之事,忽见窗户打开,一名黑衣人突施冷箭,向雷爷扔了一枚暗器,多亏我眼疾手快挡了下来。那人见偷袭不成,又举刀刺了过来,可惜我拼了性命也不是那人对手,才害的雷爷落到这般田地,都怪我没用,雷爷,春生对不起你啊!”
他越说越“内疚”,连声音都变得哽咽了。三人被他的情绪感染,劝慰道:“春生哥千万别这么说,若是没有你,怕是那奸人此时已然得逞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替雷爷报仇!”傅春生演技登峰造极,那一脸恨不得痛饮仇敌鲜血的嘴脸,任谁也看不出半分破绽。
领头之人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春生哥你方才说那贼人用了暗器,却不知那暗器什么模样?”
为今之计,任何线索都可能成为追查凶手的关键。傅春生故意布局,就是为了引人往这方面去探究,闻言暗暗欣喜,却故作茫然道:“那人出手太快,我只瞧见银光一闪,也不知是一枚钉子还是银针……”
一人眼尖,从墙根拾起傅春生视线丢掉的银钉,问道:“是不是这个?”
傅春生瞅了瞅,断然道:“就是它了。”
三人反复端详,一阵迷惑道:“奇怪,谁会使这么奇怪的暗器?”
傅春生阴谋得逞,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凶手”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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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虎堂前,群情激愤。
飞狼和波奎站在最前面,扭曲的脸上一片愤怒,不住用手背抹着眼泪,显然已经悲愤到了极点。
方才他们带人赶到寨门处时,由于昨夜刚下过雨的缘故,火势已经越来越小了。那群纵火的黑衣人也完全没有要和八虎保安死磕的意思,一边打一边逃,滑溜的就像一群泥鳅。
这群人俨然早就安排好了撤离路线,在寨门外设置了层层障碍,八虎人非但一个没留下,反而伤了好几个弟兄。
就在飞狼和波奎气的跺脚时,突然又惊闻噩耗:雷爷被人刺杀了!二人惊怒交加,再也不敢缠斗,火速赶回了八虎堂。
说来讽刺,堂堂八虎保安,却连自己的当家人都保不住。众人既惭愧又内疚,感觉屈辱极了,飞狼大声问道:“春生哥,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干的!咱们宁可流干最后一滴血,也一定要让敌人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傅春生脸色同样不好看,叹道:“兄弟们,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没保护好雷爷。唉,我是没脸继续活下去了,求兄弟们给我一个痛快!”
“胡说!若非春生哥,雷爷恐怕已经西归了。”
“就是,我们感激春生哥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当先三人目睹了他负伤染血,早已被他不畏性命保护雷爷安危而感动。领头之人见傅春生惭愧地说不出话来,接过话题道:“方才有贼人偷袭,多亏春生哥拼死相救,才没有让奸人得手。”
“春生哥好样的!”
“春生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带着大家给雷爷报仇!”
领头之人又道:“据春生哥所说,那刺客的身形与金诚五有几分相似,敢问兄弟们,有谁今夜见过金诚五?”
“金诚五?那不就是少寨主的护卫么?”
“他昨夜和少寨主一起出寨了,我可是亲眼见到的。”
“若刺客是他,那少寨主岂不是……”
“放屁,少寨主岂会干出这种事来。春生哥,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听到这个消息,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堂堂寨主钦定的未来接班人,有必要多此一举自毁前程么?想想都不可能嘛。
傅春生早已料到这事前后矛盾,根本不足以服众,叹道:“我也希望是自己眼花了,不过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发现有几个地方很不寻常。飞狼,你可抓到了前来纵火的贼人?”
飞狼恨声道:“别提了,那群王八蛋见到咱们连打都不敢打,跑的比猴子还快……”
他话没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有问题。若对方真是为了袭寨,岂会不战而逃?
众人略微琢磨一番,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样四个字。
调虎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