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刚回家卸甲,就听见老姜火急火燎地撞门进来。一进来,老姜就在那里嚷嚷:“兄弟,兄弟,沈大嫂子托我给你个好事。”
“什么好事儿?“张景一边脱下护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老姜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喝觉得清香,忍不住多喝了两口,方才款款道“
“人一生好事不就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我?金榜题名?“张景示意老姜帮忙脱掉盔甲,老姜放下茶杯走过来,拍了张景肩膀一下,笑道:”做梦吧你!你还金榜题名呢。“
“那就是洞房花烛?“张景不解,转脸一笑,问道:”跟谁?“
“你想跟谁?“老姜神秘兮兮地,使劲儿扯掉盔甲,张景接过来挂在支架上,没有说话。
“我跟你讲,是沈大嫂子家的三妹妹,年十八,长得花容月貌,弱柳扶风,人见人爱,天上才有,人间绝无,不仅仅人美,那人更是贤良淑德——,而且——“
“你怎么知道?“张景随意地问,皇上一身蓝色常服,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喝。
“我见过啊!“老姜笑道,也靠着张景坐好。
“你怎么说的?“张景问,
“我说——你肯定乐翻了天啊!“老姜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笑道。
张景沉吟片刻,问道:“这个我能回绝吗?“
“不能,当然不能!”老姜高声叫道,“不是,你为啥回绝?”
“我心里有人了。”
“你心里有人,可你屋子里不是没人?”老姜知道张景想说什么,但是不想他这么做。
“反正我话说了,你不同意,沈老大肯定觉得你拣了高枝儿,不愿意呢。”老姜一脸不高兴,“你这是不要沈老大了?”
“这个真不是,“张景放下茶杯辩解。
“你说不是没用,你表现得就是!“老姜威胁,”除非你被赐婚,不然这事就尴尬了!“
张景也面露难色,“老姜,你明知道我钟意那凌青鸾,你就该帮我回绝了,讲给沈大哥听,不该答应沈嫂子来找我。“
“我才不呢,凌青鸾有什么好的,你干嘛这么五迷三道的。“老姜一脸的不情愿,不明白这兄弟每天到底是怎么了,如今都已经升了都尉了,偏偏还是对一个清秋阁的姑娘如此念念不忘,不仅仅念念不忘,还一往情深,这是于大人的赏赐都拿去让凌青鸾挑选,太不像话了。
张景笑道,“酒有什么好的,你不也是如痴如醉的!“
老姜一听急了,“我说,张景,你糊涂啊,她身上多少事儿,她弟弟的,闹出来有好儿吗?她和石家的关系,不明不白的!你就不管以后了吗?“
“你喝酒之后还不是会醒来?明知道喝酒醉了只是一时的,酒不能解愁,你不是也乐此不疲吗?“张景站起来,去抽屉里翻东西,翻来翻去翻了一包茶叶出来,放在桌子上。
“那凌青鸾跟喝酒能一样吗?喝酒还能痛快,再说喝酒掉脑袋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在一起不痛快了?“张景把那包茶叶推给老姜。
“张景,听人劝吃饱饭啊。“老姜依旧把茶叶退给张景。
“老姜为了吃饱饭,你看我,你这些年都是怎么活过来的?“张景轻叹一口气,”我看透了,人要活得痛快,不然活着干嘛?你也说了人生苦短!“张景依旧站起身从抽屉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几锭银子。
“你去帮我回了沈大哥,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帮我买点礼物,送给沈大嫂,他们要是不高兴,我亲自登门赔罪。“张景把锦盒退给老姜,”还有这茶叶,是于大人赏的,这全都给你了,说是上好的老君眉,你拿去吧!“
“不敢当!“老姜气呼呼地不肯收,”你自己去找沈老大说,我开不了口,我怎么说?哎呦,沈老大耶,您兄弟喜欢一个青楼的歌姬,不想跟您攀亲咧!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自己去,我不去!“
“老姜——“,就在这时张景听见院子里有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叫,请问张景是住在这里吗?
张景闻声走出院子,看到一个齿龀之年的孩童,歪着脑袋,手机拿着一个丝帕,一看见有人出来就晃悠着丝帕问:“你是张景吗?“
张景走到孩童面前,蹲下来答道:“我是,“
那男孩儿歪着头,咧嘴一笑,童声童气道:“有个穿青衣服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把信往张景手里一塞,扭头蹦蹦跳跳地出了大门,张景跟了出去,往门外看,没人,那小孩儿已经和小伙伴们在那里打打闹闹了。
张景走回院子,打开手帕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多日不见,不知平安否,胭脂河畔,鸾。张景喜上眉梢,赶紧快步走回屋内。
“老姜,我得出去一趟!“张景说着就去拿佩剑,挂在腰间。
“你赶着去投胎啊!“老姜没好声好气儿地问,”你不能把这事儿丢给我,你自己找沈头解释吧!“
“你先去,礼先帮我送到!“张景说完这句话,人都已经出了大门,老姜还在后面喊道,”你回来,你去哪儿啊?“张景早就已经骑马绝尘而去。
寒冷的冬日总算过去,春天也总算来了,瓦剌人已经彻底离开了京城。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胭脂河不似冬日那般静谧,站在河畔可以听见河水淙淙的声音,河水早已没过冬日裸漏出来的河床,河里也有几群鸭子,赶鸭人一会儿往河里撒几把稻谷,鸭子便嗡的一下全箭一样冲过去,然后伸长了脖子去接住快要沉下去的稻粒。有的鸭子嘴里还露出一角鱼尾,甚为得意的向同伴炫耀,结果这一炫耀便招来同伴的追赶抢夺,一片混战之后,有的小鱼儿竟因此逃生了。
“喝——“赶鸭人,竹竿一挥,将鸭子哗啦啦的往下有赶,”“嘎嘎嘎——嘎嘎嘎”一会儿湖面又恢复了宁静。
远远地,张景就看见一个着淡绿色襦裙的女子站在河畔,腰间浅黄色的衣带随风轻舞,裙角的玉兰花也随衣袂飘飘时而清晰可见。是青鸾,早上有人送来一方手帕,上写着在胭脂河等自己,果然这会儿她在,只见她微微侧着头,春日的晨光洒在她的额头上,鼻翼上,映照在她如这胭脂河水般清澈的双眸上,远远看竟和这初涨的河水一样波光粼粼。
青鸾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原来是张景,他已经走到了眼前,手里还握着马鞭,额头上的汗珠还没干,想必是刚来。青鸾对他微微点头,淡淡的笑一下。
“你等了多久了?“张景问
“嗯?”青鸾有些不解,心里想自己近日来并不是等谁,他怎么会这么问呢,
“刚来一会儿,养鸭人刚放风儿走呢。“青鸾笑道。张景点点头,就在这时候看见两三条船,缓缓撑过来,渔翁们边撑船便在聊天。青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听着像吴侬软语,像唱歌,但是却听不清到底是讲什么意思。
“他们在聊什么?“青鸾不好意思的问张景
“他们在说,今年的的水高,鱼肥。“张景笑笑答道,原来她还是听不懂金陵的话。
“春天真是好!“青鸾略感叹的看看张景,继续说道,青鸾想起上次那场战火,人仰马翻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自己还在这里温煦静好的活着。真是十分庆幸。
张景微微一笑,轻轻的转过头看向那群打渔人。只见那河面上的的三五个打渔人,他们已经各自停留在水中一个地方,撒开了网,然后用双手抖动渔网两端的竹竿,往中间收网,待竹竿收到胸口时,猛地往上一提,渔网里几条鱼黄腾跳跃挣扎,但是却被渔网收紧,跳不出去,只能在渔网里面上下蹦跶,渔翁边把几条大鱼捡到鱼篓里,便把小鱼虾又倒回河里,口里还唱着小调。青鸾又看看张景,只觉得这小调很是欢喜,至于是什么内容,除了鱼虾两个字之外,其他的又是听不懂,青鸾问“他们唱什么?”
“他们唱的是:小鱼虾你就甭上船,老头儿我根本不稀罕。让我抓几条大鱼儿,哄我老婆子笑开颜。“张景道,“这是附近打渔人时常唱的几句小调。他们是南方人。”
“看来他们是想打大鱼,让小鱼儿就别来凑热闹了。”张景补充道。
青鸾听罢,不禁嫣然一笑,眼睛如柳叶般轻轻地弯起,张景见过青鸾笑,每次都是彬彬有礼的笑,如此的打心底的欢乐还是很少见,自己的心也就像那被放回河里的小鱼一样,欢欣跳跃起来。
青鸾还在饶有兴致的看打渔人撒网收网,打了几把之后,打渔人收好渔网,
“呦嘿——咦德儿喂——”他们唱吆喝一声,跟同伴朝下游撑去,青鸾的眼睛还在寻找他们远去的倒影,刚才本来沸腾的河水,如今只是在夕阳下泛着粼光,除了偶尔的几团水纹,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张大人也是南方人?”青鸾笑问。
“是啊,我老姜,还有朱齐我们都是从江南一带来的,说来你不信,老姜以前还是个秀才呢,二十岁的时候弃笔从戎,现在有弃戎从酒了而已。”
“哈哈哈——“一句话说得青鸾笑了出来,以前总觉得他很严肃,后来倒是觉得他是越来越有趣儿了。
“张大人越来越有意思了。“青鸾笑道,就在这时青鸾手被张景握住,他整个人也靠过来,胳膊也环住了自己的腰,青鸾能感觉到他胳膊绷紧,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青鸾不解,迷惑的看这张景,但是并没有挣脱开。只见张景双眉紧锁,侧身看向身后,屏息倾听。青鸾的心也跟着提到了胸口,这是怎么了,张景这么做绝对不是轻薄自己·。但只见张景朝身后的竹林深处看去,青鸾看见竹林处有黑衣人影飘动,并传来唰唰的响声。
“唰唰唰——”这听得更清楚了,还伴随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青鸾的心不禁抽紧了,看向张景,只见他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正惊觉间,张景猛地拉自己蹲下。
“嗖,嗖,嗖——”三支利箭从头顶飞驰而过。
好险!青鸾暗叫!
若不是张景反应快,这箭镞就该插在自己后胸口上了。青鸾扭头看只见远处有五个黑衣人,提着长剑步步紧逼而来。张景也看见了来人,暗叫不好!不是怕他五个人,而是青鸾在这里,这河畔又无躲避处,背后又是河,就算自己拖住他们,青鸾也跑不掉。
张景右手抽出一枚飞镖,将其仅仅握在手心,迟迟未发,只待来人走近。
黑衣人端起长剑,弓步逼近,张景左手紧紧拉住青鸾,右手飞镖只需要稍稍用腕力即可直逼一人咽喉。可是他们有五个人,只取一人远远不够。
就在这一瞬间,其中一名黑衣人提剑直逼张景胸口而来,张景将青鸾让到自己身后,右手一抬。“嗖—”一枚飞镖脱手直插入来人咽喉,张景抢前一步,左手钳住另外手腕,右手夺剑,顺势一插,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剑锋已经穿胸,张景没有拔剑而是然后迅速后撤一步,贴近青鸾,青鸾站在原地,胸口因紧张而起伏不定,眉头紧锁。
剩下的黑衣人微微一愣,想是没有料到张景竟是如此利落,不容小觑,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地上毙命的同伴,“上!”一人低喝道,三人一起上。
就在这时张景左手一枚飞镖嗖的飞出,左边一人“啊——“一声,手臂中镖,血迅速流出。张景右手提剑朝右方刺去,待靠近右方三名黑衣人旋即剑锋一转改刺为平抹,有两人躲闪不及被抹伤了腰,捂着腰后退了几步。
而此刻左边那人已经逼近青鸾,一人剑锋快要刺入青鸾咽喉处,青鸾后退不及,心突突的跳,突然只见那人手一软剑便掉落在地,剑柄砸在青鸾脚面上,一阵疼痛袭来,青鸾忍不住眉头皱起,往后退了一步,回神方才看清原来是张景一鞭甩在黑衣人手腕上,黑衣人见一击不成,而眼前这绿衫女子似乎不会武功,便弃剑不顾,一招鹰爪锁喉功便朝青鸾扑过来。
眼见青鸾危险,张景顾不得许多,一转身纵身一跃,就在这跃起间,黑衣人一剑挂上了张景左臂,张景用力将剑震开,只觉得左臂一阵痛袭来。跃至青鸾边上,一剑直入黑衣人左胸口,在奋力将剑一抽,黑衣人倒地,一刺一收,青鸾都没看清只见得黑衣人朝自己压过来,往后退都退不及,还以为这次必死无疑。
“上马,跑!”张景左手把马鞭塞进青鸾手里,右托住青鸾腰,低喝一声,“走!”携青鸾一跃而起,却在半途在青鸾后心使劲儿一推,青鸾朝马的方向摔去,张景却从半空跳下,提剑和黑衣人混战。而今日这黑衣人折损了两名同伴却丝毫不见撤退,可见他们是得了格杀令。张景丝毫不敢懈怠,可阵阵袭来的疼痛让他左手再也无力发飞镖。
不远处,青鸾摔地后,忍痛爬起来,朝马奔去,踩上马蹬子,上马,夹马肚,扬鞭那马便飞奔。
张景眼见青鸾上马,稍觉安慰,便觉无后顾之忧,双眉紧锁,凝视前方,两名黑衣人更是不甘示弱,飞身而来,剑尖直取咽喉,前两人尚未倒地,后两人便纵身一跃探过同伴肩头,俯身朝张景天灵盖直刺而来。张景分身乏术,这空旷之处更是无处躲闪,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一句
“上来!”只见一条马鞭甩向自己,张景左手抓住马鞭,右手一招拨云见日,顺势一跃,跃上马背。
“驾!”那马便飞奔而去。
余下黑衣人只能恨恨望着他们消失在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