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但是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真的,青鸾总觉得可以听见远处的战鼓声,还有号角声,再看床上的张景还在熟睡,这一天一夜都没有醒过来,那一下午的鏖战似乎已经耗尽了他们毕生的精力。青鸾踱步窗户边想着,不知道石峰怎么样了,那个薛陵似乎和张静很熟,那城下的人果然是太上皇。青鸾胡乱想着一回头,就看见张景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正靠在枕头上看着自己。
“你醒了?“青鸾赶紧冲过去,摸了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确信他没有发烧。
“伤口还疼吗?“青鸾问,”什么时候醒的?“,”喝水吗?饿了吗?“
张景笑了,“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青鸾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张景,张景一口气喝干,依旧把杯子递给青鸾,青鸾又倒了一杯,就这样连喝三杯张景才觉得没有那么口渴。
“还疼不疼?“
“疼!“张景点点头,
“啊?”青鸾没料到他这么回答,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看了看胳膊上的纱布依然是红的,“要不我去找军医?”说着就要往外跑,依旧被张景拉了回来。
“恐怕军医来了也治不了疼吧!”
“那怎么办?”
“你跟我说会儿话,兴许就不疼了。”
“啊?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呗!”张景看清乱着急的样子,笑了,想想她平时总是很镇定,这会儿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倒是让自己心里一阵满足。
“对了,你们怎么会穿上盔甲跑出来?”张景想起最后好多人从角门冲出来,一瞬间还
真以为是于大人事先藏着的援兵。
“是于大人和莫大人让我们把存放的盔甲都穿上,我们还有城门附近的人,等待运送伤员的,也就是城门附近所有人,都穿着盔甲跑出去,没想到我们一跑出去,那个也先就灰溜溜地跑了,早知道我们这么有用,就该早点冲出去。”青鸾有些得意。
“哈哈哈——,我说我们凌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吧!”张景也趁势吹捧。
“你还真信啊!”青鸾笑靥如花,张景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你没看见,陶铸陶将军才是真正的瞒天过海,那漫天的银杏叶子,简直让我都相信又上万人,你知道吗,他说的轻装,原来是所有人都背着好几个口袋的银杏叶子。“
“哈哈哈哈——“张景笑了起来,想起当时石峰的狂笑,原来他早就看懂了。
“怪不得,石峰说天不亡我,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张景这才回神来,可见石峰才是那个真正的久经沙场的,上次自己还有点洋洋得意在朝阳门抓住了瓦剌人,也许当时自己不出手,石峰也是有办法的,自己当时还是走了险着,再或者是石峰怕伤及青鸾性命?不得而知,想到这里张景问,
“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了,万一也先不上当,怎么办!”青鸾这时候倒是觉得心有余悸。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看我快死了,你害怕吗?看石峰快死了,你怕吗?“张景盯着青鸾,青鸾脸一红,旋即抬眼,扬眉淡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哪个好听听哪个!”张景没底气回答真话。“哈哈——休相问,莫想问,相问——!”青鸾故意卖关子,还没说完,就被张景截住了,“不如直接回答:不怕,这样还干脆些。“张景眼神有些黯淡,也许她并不是为自己冲出来的,也许是为了石峰,也许是不得已冲出来。
“当然——”青鸾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窗外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之间老姜和莫大人推门而入。
“哎呦,你醒了,心情不错嘛!”老姜一进来就嚷嚷开来,“老张,前儿打瓦剌人太痛快了!”
“不过,你也太爱挂彩了吧,你这都挂了了多少回了!”老姜推了推张景。张景疼得直龇牙,白了老姜一眼。
“莫大人——”青鸾行礼,张景也要起身,被莫大人扶住,不让他起来。
“张大人,伤好点了吗?”莫大人坐定问,
“谢莫大人关心,快好了!”
青鸾疑惑地看了看他,刚才不是还说疼,怎么这会儿就快好了。
莫大人看着青鸾吩咐道:“你去石峰将军那里,看他能不能走动,如果能请他到这里来,我找他们二位有要事相商。”莫大人吩咐青鸾道。
“好的!”说罢青鸾起身出去。
青鸾走到石峰门口,悄悄儿朝房内看了看,只见黛眉正在喂石峰喝粥,听得黛眉叹道,
“前儿可真是吓死人了!“
“哈哈——战场上可不都是如此。”
“以前没见过,前儿可是亲眼见了,简直是魂飞魄散!”黛眉似乎还是惊魂未定。
“嗯,以后别来了。“石峰不以为意,似乎这些生死攸关于他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青鸾想,他是经历了多少生死时刻,才会此刻对此如此看淡,怕是过去的几年他多数都是死里逃生的,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眼睛有些发酸,青鸾吐了口气,抬起手。
“砰砰——“黛眉听见叩门声,
“谁呀——“黛眉问
“是我,凌青鸾“
“来啦——“
“是青鸾来了,“黛眉笑笑,把碗放在石峰手上去开门。“黛眉,石将军如果能走动的话,莫大人请他去一下张景张大人房间,莫大人说有事情找两位大人商量,吩咐我来传个话儿。“青鸾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进来说呗?“黛眉让青鸾。
“不了,我都三天没回清秋阁了,我先回去了。石将军要是不能去,你就去回一下莫大人。“青鸾笑笑,转身欲走。
“青鸾,石将军伤了后背,还有胳膊,腰上也有伤,人都快残废了!“黛眉冲着青鸾喊了一句。青鸾一听,赶紧扭转身,满脸都是焦急,往门口奔了两步,却看见黛眉双眼含笑地看着自己,一瞬间有些迷惑,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低头笑笑没有说话,依旧转身走了。
黛眉虚掩上门,转身看石峰,只见粥已经撒了出来,石峰却还是看着门外出神,心下只觉得一沉,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碗,拿过毛巾溢出来的粥擦干净了。
“你现在可以下来吗?莫大人让你去呢。要是不行,我去回了莫大人。”
“嗯?可以,可以,去吧,我刚才听见了。”石峰听黛眉说话才回过神来,说罢石峰就要起身,黛眉赶紧扶住,送他去了张景那里,随后便回了清秋阁。
半个月内,也先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大功,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众位将士击节而歌,庆祝北京城平安。可是于大人却被一封书信扯入泥潭。信是也先写来的。信中说是让他派人去接太上皇,但是条件是黄金白银各五千两,美女,布匹等一堆的条件,于谦在家里来回踱步,这太上皇要是不管,到最后落到弑君的罪名,要是管这么多的附加条件,还有现在的皇上怎么办?早晨问皇上,皇上也不置可否,让他看着办,可是这该如何看着办。
已经三更天了,莫庸,张景,石峰都还在于大人的府里,几个人都在围着一个地图看,良久还是于大人先发话。
“石峰和张景,还是你们带队去夜袭也先最合适!”
“是!”石峰和张景朗声答道,说罢就要拜下领命。
“起来——”于大人赶紧扶住二人,“你们夜袭有两个目的,一是烧了也先的粮草,哪怕能烧一半都是好的,二来,如果可以悄无声息迎回太上皇那就是再好不过。”于谦扶起二位,语重心长地道。
这连月来大家确实是厌倦了,也被激怒了,也先和伯颜时不时押着太上皇,到不同的城门去叫门,辱骂将士,但是大家都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因为没有人敢背上弑君的罪名,哪怕是误伤都不可以。张景虽然自负箭法极准,但是也先总是站在太上皇身后,怕是除了天打雷劈,人力皆无能为力,可是天打雷劈这事情需要在八月雨季。
“好!但是我们二位都没有见过太上皇。”石峰面露难色,“需要带一个宫里的老人儿才好,不然要是也先他们使诈,我们却识破不了。
“不可,莫庸赶紧阻止,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跟你们去。”莫庸站起身,斩钉截铁。
“莫大人——”于大人想拦着,
“于大人,此事特殊,管不了许多,谁去都不如合适。”莫庸不想宣扬。
“好,就这么定了,明夜你们悄悄从德胜门角门出城,每人二十人,共计你们四十二人,你们记住此次偷袭的目的,不可恋战。”
“属下听令!”张景,石峰跪下。
“遵命!”莫庸也跪下听令,一把被于大人扶住。
离开于府石峰并未回家,而是去了张景家里,俩人点上蜡烛,继续部署第二晚的偷袭。
“明晚上午我们休息,晌午过后挑选合适的的人,包马蹄,卷甲衔枚。”石峰道
“好!”“我这里挑选弓弩手,备好松明火把,以鸟语为信,锦衣卫有人会模仿鸟语,我会带上俩人,你队我队各一名,你们先去探路,找到了粮仓,就通知我们,我们去放箭,此时必然惊动守粮仓士兵,甚至是也先,此时石兄不可恋战,赶紧回撤,我们会换成长臂连弩,掩护你们二十人撤回来。”张景说着从放箭取下一只弩给张景。
“另外我们还会有三连弩,锦衣卫的三连弩一发三支箭,快如急蹄,箭镞都是带钩刺的,敌人无论哪里中箭都会丧失抵抗力,这个张兄带上。”说着张景取下一只小弩给石峰。
“张兄这些倒是精巧,神弩营倒是名不虚传。”石峰叹道,
“石兄见笑了”张景笑笑。
石峰接着道,“我们退回来之后,就回去大帐区寻找太上皇,如果能够找到自然更好,迎他上马回城,但是——”石峰没有说下去。
“对,一旦找到太上皇,石兄必须赶紧护送莫大人和太上皇回城,给我们信号,我们来断后,我们每人会携带两只箭囊,也就是八十箭,也就是我这里总共一千六百支箭,扣除粮草那里可能耗掉的,估计剩下八百支,石兄务必在八百支箭内带着太上皇和莫大人,逃出大营区域,返回至龙虎台附近,方才是安全的。”张景吩咐,石峰听得心惊,因为所谓的断后和送死没什么两样,而且是在也先的保卫群里面断后。
“张兄——”石峰有些犹豫,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问道:
“张兄哪里人?”
“金陵人。”
“哦,原来是南方人,不知道在北方还有什么家人,我们虽然屡次一起杀敌,但是我对张兄还是一无所知呢。”
“呵呵,我张景无牵无挂,唯一的叔叔以前在内务府当差,随太上皇出征,听回来曹将军说,我叔叔早就被伯颜帖木儿打死了。“张景黯然。
石峰没有说话,刚才这么问,是想万一出事儿,得去哪里送个信儿才好,这么一听似乎是连信儿都不用送了。
“石兄,我懂你的意思!“张景轻笑,”你放心,这一代地形我们都熟悉,趁着月黑风高,我们就是丢盔弃甲也能爬回来,况且虎口关还有我们的人把守!哈哈!”张景故作轻松地笑笑,石峰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词。
“好!”石峰眉头收紧,目光炯炯地盯着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