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雨飘零
“汪知府安好?”开封总兵陈永福带着几个亲卫,踩着泥泞的道路,迎出来抱拳行礼。
“陈副总兵这营房布置得可不怎么样啊?”
汪乔年垂着双手,也未还礼,一路径自走进营房,东瞧西望。
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他并不知道如何安营扎寨。
陈永福涨红着脸,有些愠怒。
草他娘的,这王八蛋也太过分了。
自己奉命前来驰援南阳府,不待为座上宾也就算了,这家伙倒好,因为自己礼仪上没有到位,就横挑眉毛竖挑眼。
现在当着众多人的面叫他副总兵,还找茬,故意削他面子,还懂不懂官场规矩了,这让自己今后如何带兵?
心中有气,他冷着脸,双手横抱双臂,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反正老子不归你直管,嚣张个屁!
再说了,皇上已经说过文武并重,若按品阶,倒是你要跟本将行礼才是。
随着陈永福的这番动作,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这就尴尬了。
汪乔年见状,冷哼一声,军营也不看了,转身拂袖离去,却并未多说什么。
老实说,不这样又如何,汪乔年又不能当场治他的罪?
再说了,就算能治罪,汪知府也不是傻缺,大敌当前,正是需要勇将的时刻。
说到底,还是崇祯皇帝数月前发布的那道命令,文武并重,武将不得跪文官,这让长久以来,文官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汪知府身兼河南按察使,主要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相当于后世的省级公、检、法机关于一体,何等威风。
陈永福一个副总兵,过去在他眼里真不够看。
可现在,随着崇祯皇帝这道命令,陈永福见到汪知府,也只是拱拱手作辑而已,如何不让知府大人失落?
可以说,文武并重这条路,注定会有一个很长的路程要走,也会引发文武之间的矛盾。
汪乔年和陈永福,只是大坏境下的一个缩影罢了,绝非个例。
怒气冲冲的汪知府回到府衙,第一件就是让手下烧了一大桶热水,沐浴更衣,然后就是坐在火炉旁,提笔写奏折,弹劾陈永福骄横。
只是,因为叛军围城,这封奏折没法立马送出去,先呆在书房里。
翌日,天空放晴,约饷午左右,叛军抓紧机会开始攻城。
应该说,场面还是很壮观的,十多万人,漫山遍野都是,虽然都是流民,可毕竟都是拿着武器的人。
这么多人马聚集在一起,足够给人壮胆,他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官军会弃城而逃。
可惜,他们小瞧汪知府的胆量了。
必须说明的是,这位历史上在崇祯十五年死节的东林党人官员,头是真的铁。
当初城破后,汪乔年杀死了三个叛军,然后自杀未遂,被叛军俘获。
快递小哥李自成让他下跪,汪乔年不肯,于是便挖出了他的膝盖骨。
可汪乔年依然大骂不止,李自成让人割下了他的舌头,汪乔年便以手指着李自成以血唾骂不止。
于是又被砍下了手指,汪乔年望北而拜,随后被五牛分尸车裂杀害了。
只是,人家的军事才能是真的有限。
毕竟,不是每个文官,都可以像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那般,文武双全?
可是他的气节,却不比任何差!
眼见漫山遍野的叛军攻城,汪知府站在城头岿然不动,拿着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的观望着。
目光注视中,他发现不少人已经到了护城河边。
许多人更是争先恐后的往南阳府冲来,生怕别人抢先一步,怕迟了汤都不剩。
河上原本的一座桥,被人为拆毁,叛军在残骸的基础上,已经重新搭起了一座木桥,人马正拥挤着过河。
“弟兄们都给老子快点,别让龟孙冲到前面。”蝎子块一手按着腰间的战刀,有些意气风发。
他停下回身张望,看见张妙手、过天星的人马已经跟上来,身后遍野都是拿着兵器的人影,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于是大声招呼属下。
裹着青巾的汉子听了声音,兴奋的发出一阵欢呼,速度还真加快了一些。
蝎子块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正准备回头继续前进,“轰”的一声炸响,却忽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人群的旁边炸开。
楼上的城门中,几门大炮,“轰”的炸响,腾起一团白烟。
众多前涌的流寇们,听见号炮声,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感受到地面震动,一队骑兵从侧面的一片山丘后冲出。
于此同时,山林中战旗突举,数千火红的身影,各持兵刃,鼓号齐鸣,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山丘上冲了下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蝎子块被惊得脖子一缩,当他回首过来时,两眼不禁惊愕的凸起,吓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山呼海啸的杀声骤然响起,官军忽然杀出。
岸边的流寇先是一愣,瞬间哗然,泥腿子们还未接战,就陷入了大乱。
“快,快结阵——”蝎子块吓得有些腿颤,惊恐的连连喝骂,让周围的人马结阵,不料周围的人马见官军杀出,居然拔腿就跑。
铁蹄滚滚,祖宽和杨陆凯领着千骑风驰于前,明军火红的身影,同战马一同起伏,骑兵们将长矛后收,矛尖下压,对准了前面的贼兵。
“冲垮那队人马!”杨陆凯早注意到了包裹着青巾的蝎子块一伙人。
他见其它人马纷纷后逃,就这队人正尝试集结,顿时用闪着寒光的马槊一指,双腿猛夹马腹,直接冲杀过来。
蝎子块慌忙让人结阵,急声高喊着,“长枪到前面去……龟孙……你快点……”
几千未经过什么训练的汉子慌忙中乱成一团,几百个拿长枪的汉子勉强站在前面,可刚站好,便发现骑兵直奔他们而来。
后面还在乱糟糟的列队,前面的长枪手看着骑兵汹涌澎湃的冲来,忽然就把长枪一丢,拔腿就跑。
蝎子块一阵愕然,本就混乱的队伍,只是在骑兵的威势下,就自觉崩溃了。
什么是乌合之众,这就是乌合之众,人再多也不顶什么鸟用。
蝎子块弹压了几下,见属下的汉子,以及其它到了东岸的人马,都撒开丫子狂奔,顿时也只能跟着一起逃跑。
整个东岸,数万流贼拔腿狂奔,祖宽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看起来像是叛军精锐的一队人马。
他一骑风驰于前,千骑紧随于后,逐渐展开攻击阵形。
这是什么情况?
南阳府西岸,老回回马守应负责的区域,正待展开进攻,忽然听见一声炮响,然后便是漫野的喊杀从丘陵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