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八年春,二月十八,黄道吉日。临
安城已经彻底改天换地,一夜之间,仿佛春意都盎然了许多,明媚而充满希望。一
大早,徐还从西湖畔的王府出来,进城而去。一路上,文澜书院的学子、临安百姓纷纷朝高阳郡王见礼,在所有人眼中,他已经这个王朝的主宰者。徐
还今日进城,至关重要。适
逢大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比如如何处置奸佞,如何确定名分,甚至朝野未来局势该当如何?徐
还来到皇宫的时候,但凡没有被作为奸佞抓获的官员都早早来了,临安城里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与秦桧、张俊等有所关联,但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至少不是作奸犯科者,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局势变化,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除此之外,一些被秦桧陷害的老臣、忠良,曾经的朝廷要员,甚至包括昔日的参知政事范宗尹都接到通知,早早等候在侍漏院里,参加一场别致的早朝。一
场没有皇帝的早朝,却有可能决定帝位的早朝。
没有皇帝,御座上总要有人才行,所以吴皇后出面了。先
帝皇后,分量足够。
不管赵构曾经的行为如何,他都坐了十年的皇帝,是不可抹灭的,所以徐还从一开始便打算好,承认赵构,并且为君者讳,甚至适当为其粉饰美化。吴
皇后算是明白人,她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但自从丈夫死去的那天开始,她的处境便注定了。不
过相比之下,今日至少比韦氏和秦桧掌权的那段黑暗时光要好得多。至于未来,至少自己适当配合,徐还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不
管是为了蒙在天下人面前的遮羞布,还是说人品……吴
皇后坐在御座上,徐还站在阶下,却俨然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整个朝堂的核心。不
过,出面说话的是吕颐浩。
他是朝廷元老,曾经的首辅宰相,如今仍旧挂着平章事衔,说话最具资格,也最有分量。“
诸公,先帝驾崩,为奸人所害,朝廷为奸佞把控,祸乱朝堂,社稷动荡。幸得高阳郡王奉太上皇示意、皇后血诏,勤王戡乱,于昨日到达临安,擒获奸佞,解救皇后娘娘,与宗亲大臣,匡扶社稷。”一
段开场白已经奠定了基调,众人听的分明,心如明镜。
称吴氏为皇后,摆明了是不承认了小皇帝赵昚的身份;将过去几个月临安朝廷称之为奸佞乱国,而徐还领兵南征则是具有合法性的勤王戡乱,匡扶社稷,无可挑剔,有功于国。吕
颐浩续道:“今日召集诸公,乃是为商讨如何处置乱国奸佞,以及大宋未来。”
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仍旧一片平静。
“昨日奸佞张俊已服毒自尽,但其最不可饶恕,请三司官员严查审判。”“
是!”
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纷纷出来领命,这件事他们责无旁贷。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这是一桩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立功的大好事,必须把握住。把
握的前提是清晰了解上头的意思,大理寺卿便问道:“臣请示娘娘……王爷,官员审理奸佞乱国一案,可有谕示。”
吴皇后闻言,在帘后淡淡道:“吾乃一介妇人,并无章献太后(真宗皇后刘娥)、宣仁太后(英宗皇后高滔滔)般有辅国之才,哪里懂得这些朝政律法之事,诸公依朝廷法度办事便好。”“
遵旨!”大
理寺卿领旨,然后看向徐还,问吴皇后只是个客套形式,真正重要的还是徐还的态度。“
依法审理便是。”高
阳郡王道:“务必做到证据清晰,案情明朗,有理有据,让天下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刑统》律例判决,以儆效尤,警示天下。本王不善司法,无法过问此事,全赖诸公辛苦了。”
徐还态度明朗,摆明了不会参与审判,以示公平。
三司官员听得明白,高阳郡王虽不参与,但基调已经有了,他们知道该如何办事。审
案之事就此确定,奸佞的命运已经注定,相比之下大家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帝位。“
娘娘,王爷,秦桧、张俊、赵令譮等人乃是奸佞之徒,谋害先帝在前,那么他们所扶持拥立的幼主,恐非先帝本意,有篡位之嫌。”“
没错,赵伯琮乃是宗子,并非先帝骨血,先帝在世时亦未有过继,名分未定,在奸佞拥立之下继位为帝,不合法度,不宜为君。”
“赵伯琮乃是伪帝,当废黜其帝位,查明真相,追究罪责。”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秦桧、张俊倒台,关于他们的一切必然会被打落到尘埃里。这等时候,自然是谁也不会落后。落
井下石的同时也算是表明立场,与此同时也是趁机露脸,借此机会投机立功。所
有人都在揣测徐还的心意,别的或许把握不准,无法投其所好,但废掉赵昚一定错不了。一旦有人领头,自然是争先恐后。
徐还没有说话,吕颐浩很睿智地绕过了他,直接向吴皇后请示。
“娘娘,群臣所请,不知您意下如何?”
“奸佞之徒谋害先帝,拥立伪帝,妄图染指神器,自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吴
皇后态度很明确,不管怎么样,秦桧和张俊在赵构死后,对她实在太过分,心里一直记恨着呢。
至于赵昚、赵伯琮,并非养在她膝下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待见。眼下这个局面,自然没有再让他继续当皇帝的可能 。吴
皇后一句话奠定基调之后,续道:“赵伯琮虽是宗室子弟,有幸蒙先帝宠爱,养育宫中。
但先帝从未有以之为继,托付江山的打算,所谓继位遗照,多半是奸佞之辈矫诏,不可轻信。帝
位来路不正,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天下臣民自然不能心腹。更何况,我大宋如今仍旧是多事之秋,渊圣与诸多宗亲尚未迎回,边患仍旧尚未平定,他一个来路不明的稚子,如何担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