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呀,这是什么人啊!怎么长得跟传说中的罗刹鬼似的?身高足有八尺,站在那儿跟一座山一般,胳膊比自家夫君的腰还要粗,雄壮到了极点。这大冷的天儿,他却就穿了一件儿单衣,还半敞着怀,露出了大半个胸膛,上面的肌肉一大块一大块的,鼓起来老高,颜色黝黑,瞧着似乎跟黑铁一般坚硬强悍。
而更重要的是,他那一张脸黑漆漆的,比锅底儿也差不了多少,只有那眼白和一咧嘴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显得格外的白。
拉车的正是十斤。
他在磐石堡呆的时间不短了,这段时间以来更是负责给各处送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见到他的时候表露出来的样子,但饶是如此,●无●错●小●说,£le±du.看见郑氏那吓的半死的样子,他还是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他挠了挠头,憨声憨气儿道:“敢问这里可是钱一川家的宅基地么?您可是在店里订了砖的钱家娘子么?我是窑厂派来专门给您来送砖的。”
他一张嘴,一口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比郑氏和钱一川他们说的还要好一些。
郑氏一听他一张口便是大明官话,而且虽然长得丑点儿黑点儿,但似乎人也挺憨厚实在的,便放心了不少。
这会儿害怕的劲儿一过去,一放下心来,顿时便怒向心头起,尖声叫道:“你们是咱弄得?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大早就把砖给送过来么?怎么到现在才送过来?我在这儿等了好几个时辰,晒得油都出来了三斤。”
她这一喊,怀中婴儿哭声更大了一些,郑氏有忙不迭的赶紧哄孩子。
十斤挠了挠头,心中有点儿委屈,但他毕竟老实憨厚,还是哈了哈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不是。”
郑氏瞧着他这般块头儿,也不敢当真激怒了他,她也怕真惹火了人家,这一拳下来,自己跟孩子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便也不为己甚,说了几句便也住了嘴。
十斤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开始给她卸砖,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砖都卸了下来。
郑氏瞧了一眼,一瞪眼,道:“咋就这么点儿?我定的可不是就这么一点儿!”
十斤这会儿都已经怕了她了,赶紧赔着笑道:“您请稍等,您请稍等,我这一趟只能拉这些,窑厂里还有您的两车砖,我还得有两趟才能拉完,我这就回去给你拉去。”
说着便一转身,拉着板车一溜烟儿的便是落荒而逃。
郑氏瞪着他的背影,不满道:“怎么,我有这么可怕么?吓得就这么走了?”
而后,十斤又拉了两趟,才算是把郑氏要的砖都拉过来。
拉到第三趟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毕竟这一趟来回,路程可不算太近,而且人拉着车必然就会走的很慢。
等到十斤第三趟过来的时候,郑氏看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反倒觉得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心中倒是对之前那般说他有些愧疚。
她拿出随身带的瓷碗和水壶,给他倒了一碗水递过去,笑道:“大兄弟,瞧你这累的,喝口水缓缓吧!方才我那般说你,你别放在心上啊!我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
十斤笑道:“我看出来了。”
他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抽干,咧嘴笑道:“你别看我出了这么多汗,我其实是不累的。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干活有劲儿,这般拉车便是拉一天也不费什么气力,就是出汗多。”
郑氏一看倒还真是这样,他虽然出汗多,但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看起来很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当然,他就算脸红,估计也是看不出来的。
孤店距离磐石堡大约有八十来里地,这段距离并无官道。
事实上,在董策将磐石堡重新振兴之前,磐石堡都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这个被称为大石崮的,布满了石头的荒原丝毫不起眼儿。除了偶尔有文人墨客登青锋山赏景吟诗之外,就连附近的百姓都不怎么过来这边。
有官道才怪了。
事实上,距离磐石堡最近的官道,也有差不多十里地远,不过还好,这十里地的距离上,大部分都是平坦的土地,也并不难走。
这条官道是从孤店通往镇河堡的,途经十里铺所在的河谷外面,大约正好是在十里铺和磐石堡中间穿过。严格来说,这条官道是大同镇通往镇河堡的,孤店通往镇河堡的这一段,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此时,在官道上,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正自轧轧而行。
这支商队的规模极大,打眼儿一瞧,大致便能看出来,其中有足足上百辆大车,瞧着都像是运货的那种。除了这些大车和赶车的车夫之外,还有数十名精壮汉子,都骑着马,看那衣着打扮,像是商队的护卫。
这年头儿世道不靖,多有贼人强盗,商队带着护卫也是很正常。
只不过这些人可不像是寻常护卫,他们身上透着一股子铁血气息,眼神很是冰冷。若是董策在此,应该能判断出来,这些应该都是打过仗,杀过人的老卒。
这些大车一个个都很是情况,拉车的牲口瞧着也不吃力,压在官道上,更是没留下多深的痕迹,显然,这些大车都是空车,里头并未装乘什么货物。
车夫们似乎也很悠闲,一边赶车一边大声的聊着天儿。不过他们声音不算大,车队前面一群锦衣人说话的声音那才叫大,而且是不是的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
这一群锦衣男子年纪都不算大,最大也才二十来岁,年纪小的,不过是十五六而已。他们大约有七八人,一个个骑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高头骏马,衣着打扮也是颇为华贵,而且专门有十几个护卫围在他们身边,看起来对他们很是着紧。
显然,这几位是商队中的重要人物。
其中一人往远处看了看,有些不耐烦道:“入他娘的,都走了大半日了,怎么还不到?赵铁拳,那劳什子的磐石堡在哪儿?离着还有多远?”
他后面一句是冲着一个一身青袍的汉子问的。
那青袍汉子也是做护卫打扮,而且俨然是这批护卫的首领,他大约三十来岁,身高体壮,身量极大,哪怕是坐在马上也比别人坐在马上高一头多。若是下马的话,只怕高了更多。他骨架奇大,看着哪儿都宽,哪儿都壮硕,尤其是一双拳头,更是如酒坛子一般大小,骨节粗大之极,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
这位便是赵铁拳了,乃是大同城中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有一个极响亮的名头:铁拳无敌。整个大同城中,镖局趟子手,打行的打手,数量数百上千,但赵铁拳要说自己是功夫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据说,他曾经一拳打碎过石板,也曾经一拳打断过一株碗口粗的树木。当然,这是传言,谁也没听说过。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问话的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锦袍少年,年纪不过是赵铁拳的一半儿而已,看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估计赵铁拳一拳就能把他给打的筋断骨折,一命呜呼。但面对这锦衣少年很不客气的问询,赵铁拳却是非常之恭敬,他微微弯了弯腰,笑道:“那磐石堡穷乡僻壤的,确实是离得有点儿远,不过咱们也走了大半路程了,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达磐石堡了。”
“嗨,这穷乡僻壤的,真不知道老爷子让我来这儿是做什么。路上折腾了两三日,小爷骨头都快给颠散架了。在孤店里歇了一宿,连找个姐儿陪着的兴致都没了,倒头就是大睡,实在是他娘的太累!”锦衣少年不满的嚷嚷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