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期待者”
街道，人山人海，但行人们却又十分刻意的避让出一条道路。
士兵，队列整齐，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穿梭于本应拥挤的街道。
马车装潢华丽，车厢顶面端坐这一尊木质的雄狮雕像，车身构造精美，却不失大气，纹刻着诸多华美的纹路。而拉车的骏马，皆是稀有的纯白战马，它们高傲的昂头前行，拉动车厢徐徐前进。
这是护卫那位达忽塔小姐迁入大公城堡的亲卫队。在前头领路的，是一位骑马的黑发女剑士——王子的心腹将领，“剑姬”菲欧娜。
行人们纷纷挤在道路的两旁，稍稍低头行礼，以示对贵族的尊敬，这是多伦多建国以来，便留下的规矩。当然，这种不成文的规定，事到如今，百姓们对此早已经不甚在意了，甚至是贵族们也颇觉做作。
但是，此时此刻，市民们依旧恭敬的敬礼，毫无不满。
原因？
难道是美丽的女男爵得到了市民们的敬仰？不，初来乍到的女士，纵然艳冠整座圣咏之城，也不可能得到如此礼遇。
其实，市民们敬仰的，是这辆有着雄狮木雕之车，所代表的尊荣——狮心血脉的修斯之盾家族。
这是大公一家的座驾。护卫多伦多王国的四大公国中，唯有洛兰公国是直属多伦多王庭的，其历任大公，皆是出自王室的休斯盾家族。因此，才有资格享用这样规格的马车。
平民们可以不在意路遇贵族时需要行礼的讲究，但却绝不会忘对王家的崇敬。至少，王族的影响力并未因多伦多国力的衰弱，而有太大的削弱。
“达忽塔小姐昨夜遭受袭击，今天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城堡，会不会太招摇了？”——“怕什么？光天化日的，难不成那些贼人还敢当街行凶？”——“说的也是……”——“说起来，听说了吗？那个佣兵团，击毙了前来刺杀众多杀手…”——“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偷偷去老街区看了一眼，达忽塔宅都被打的千疮百孔，昨晚一定很惊险……”……
议论，在市民们低头之间，相互悄声传递。
显而易见，昨夜那处惊心动魄的刺杀，已经在市民中传开，相信，不久的将来，这段被渲染的无比惊险的战斗，会在克利瑞斯的刻意宣传下，名动整个洛兰公国！
但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声名鹊起，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会引来阴影中窥视的恶毒目光——人群之中、街巷暗角，乃至楼阁之内，或多或少，都隐藏着杀气凛然的恶念。
“黑剑”派遣而来的新杀手？
不，不止如此，甚至还有许多投效于“黑剑”的赏金猎人，乃至是与此事无关之人。
名，是双刃剑，一刃对人，一刃对己，稍有无数，便是伤人伤己。而经过那一夜的厮杀，已经克利瑞斯王子有意的渲染宣传之下，事件主角之一、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佣兵团“破晓者”，已然被各方关注，暗中探查，甚至，是被某些急于出道的年轻后生，视为了成就功名的途径。
总而言之，一句话，众矢之的。
当然，黑暗中窥探的视线，即便死死的锁定着徐徐前行的马车，但也没有胆大包天到当街袭击。
如今的洛兰公国可不是曾经那个受堕落贵族糟蹋、在帝国远征军面前瑟瑟发抖的多伦多东方防线了，而是在那个狮心贵公子治下，发展为宛如铁桶一般的东方军事重镇。莫说是要当街行凶，就是趁夜刺杀，也要掂量掂量自身的安危。
不过，各方黑道，除却知晓真相的“黑剑”核心成员外，其余人等，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黑剑”要去刺杀一个初来乍到的偏远女贵族，甚至因此一败涂地。
完全没有像样的理由。难道女人的嫉妒心，能引动“黑剑”出动四十多位杀手？而且，敢于挑衅“黑剑”这样庞大的跨国杀手集团，到底是怎样的疯子佣兵团，敢如此自信的接下克利瑞斯的命令？
完全不合逻辑。骗骗市民倒还好，想骗过这些人精一般的各方黑道势力，却是不现实。只不过，他们这种程度的黑道势力，想要探听到关于此次事件的原委，还需要不少功夫。但是，唯一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便是这群“不要命”的佣兵，其实是克利瑞斯王子的亲信，是他在黑道世界中的犯罪力量。
且不提隐藏在人群抑或暗角的那些别有目的的视线。却说，此时的马车车厢之内，身为事件主角的七位年轻人，也就是所谓的“破晓者”佣兵团，却是陷入了短暂的争吵。
“喂，为什么搬到那个狗屁王子的城堡？想要圈住我们吗？”首先表示抗议的，自然是对克利瑞斯全无好感的夜精灵米奈特。
“……老大，话说克利瑞斯这应该是为了保护我们吧？”相反，为其辩解的，却是一行人中另一位“假女人”爱芙洛蒂。
此时的女魔法师，一袭宫廷的礼装，华裙丝帽，异常的华贵，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仿佛与蒙特利亚城内的众多贵族名媛一样，只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
毕竟，就算是这所谓的贵族身份是造假，也要演的像模像样才行。
当然，女魔法师并不认为克利瑞斯真的很在意他们，但很明显的是，在完成目的之前，这位多伦多王子，并不想他们提前死在一群杀手的手中。
“没错，克利瑞斯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你对他偏见太大了。”塔其米坐在车厢内，对于米奈特略感无理取闹的埋怨，作为领队，也不得不提醒：“你太冲动了……”
“……哼。”闻言，虽然心有不服，但夜精灵还是选择了闭嘴。
忽然间，冒出了早知道就该同意那位大人的要求，随他一起去往暗夜王朝的想法……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与其面对更加陌生的人与事，还是与伙伴待在一块，更安心。
“克利瑞斯王子，大概有他的考虑吧，既然没办法左右，就只能乖乖听话了。”对此，倒是素来甚少参与这些安危思虑的少年圣职者如是说道，“我相信，至少‘黑剑’的杀手们，绝对不敢窥探大公城堡。”
白朗宁其实很少参与这些阴谋阳谋的讨论，但是，并不表示他对事态的判断，会如他少年的外表那样稚嫩。
其余几人，也是深以为然，且不管克利瑞斯有何目的，至少，在他的目标达成之前，他们必然是安全的。
就是素来多智的修，也没有异议，只是独自翻着一本古书，寻找着另一些重要的线索。
老街区通往大公城堡的道路，其实并不算太长，只是，护卫马车的亲卫队，脚程却出奇的慢，好似是刻意放慢步调，等待着隐匿于人群中的有心人，上前冒险一试。
只是，道路两旁的民众皆是十分恭敬，分辨不出人群中何人才是不怀好意的恶徒。
对此，这支亲卫队为首的女将，菲欧娜，颇感失望。
想道：果然不出索留斯和殿下所料，再怎么样，也没有人会当街行凶，只是，虽然重创了‘黑剑’在洛兰公国的势力，但是，也意味着与这个跨国杀手集团正式冲突，就算是将仇恨尽可能的迁移到了马车里的那群人，但是，以‘黑剑’的情报网，绝对不难分析出那群佣兵与殿下之间的联系。皆是，多少也要防备一二，毕竟这群杀手的背后，是远在王都的另一位王子……
想到这里，菲欧娜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愤慨：【哈尔特殿下，你为什么…为了王位，连家国利益也出卖，你这种人不配为王！】
女剑士心中的种种想法，一闪而过，不由庆幸自己出生于东方国境，跟随了克利瑞斯王子——果然，克利瑞斯王子，才是真正的王者！
只是她的思绪，却是在此恰然一顿。
为什么？
因为，一股莫名的杀气，弥漫于人群之中。
不是那种教人骤感冷冽的阴森杀意，而是仿佛如火般狂躁的煞气……不与其说狂躁，不如说是“癫狂”！
何等惊人的杀气，连身经百战的女剑士，也不免惊诧！
【…真有猎物上钩？！】
虽说诧异，但几乎是本能，菲欧娜快手紧握佩剑的剑柄，已呈拔剑之势。她绝对自信于自己快如闪电一般的拔剑速度，她曾不止一次，以此拔剑术，在战场上击毙众多敌人。可是，面对如此惊人的气息，菲欧娜竟有片刻的颤抖。
但是，拔剑的动作，却又是戛然而止——因为，这股狂躁的杀意，在她就要顺势拔剑的瞬间，消失无踪，好似，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可笑的错觉。
“……？”
冷汗，在额间滑落。实在太惊人了，这种杀气……是“黑剑”派来的杀手吗？传闻中的那个S级杀手？
【…不对，这种煞气冲天的感觉，绝对不是那些卑鄙的暗杀者，再说，黑剑再嚣张，也绝对不敢招惹执掌洛兰边军的克利瑞斯殿下…】心下一定，菲欧娜如此判断道。
难道，还真有胆敢当街行凶的暴徒？
只是，不管现在如何集中注意力，先前那股骤起骤消的杀气，已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踪迹，几乎让菲欧娜以为自己太多心。
而民众们并无异常。
【有第三方！要立刻报告王子殿下！】心下定计之后，菲欧娜故作镇定的回身吩咐道：“加快速度，大公夫人与两位公主殿下，以及众位名媛，还在等候达忽塔小姐。”
“是！”士兵们齐齐应诺。
当然，在马车车厢内的七人中，也自然有人觉察到这稍纵即逝的恐怖杀意。
七人皆是神色一变。
“喂…”双手按刀，即便身在车厢之内，车外更有众多兵士守护，但这骤起骤消的恐怖杀气，还是让她不由一惊，旋即在第一时间进入的备战姿态。
“当街行凶吗？”灰喵捂着右肩，不免有些心悸。此时他因受伤而战力大损，若是真有人胆大包天的当街行凶，却是有些不好对付。
“消失了……”众人之中，面色最为难看的，却是身为圣职者的白朗宁：“这种气息……”透着名为“疯狂”的邪气。
圣职者的感知力，也同样不可小觑。相比于武者更在意的杀意，白朗宁却是立时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流露而出的邪气——不同于米奈特不经意显露的稀薄邪魅之感，此时感受到这股邪气，透着疯狂的意味，比之前者，要来的更邪恶、更危险！
到底…是什么人？
“嘁！难道还敢当街行凶吗？”嘴上虽是不信，但赛特仍旧是本能的开始警惕，心道这回上了通缉令，真是寸步难行。
或许是感应到了他的心念，一团金色色泽的银色软泥状的物体，从他的衣袖钻出，落在了车厢之内。
炼金生物，金属史莱姆。在上古神庙中得到的遗赠。
“……放心。”倏然，修合上书本紧绷的神情，也渐渐舒缓，扶了扶眼镜，劝道：“杀意皱起骤消，说明对方很理智。聪明人是不会犯傻的。”
“修说的没错。”闻言，塔其米也是颇感认同，只是，仍旧是紧握着两杆包在破布中的魔枪，“但是，看起来即便是所谓的大公城堡，也不安全，以后还是要多小心。”
“呼…还好，我一身裙装，要是真打起来，连跑都跑不动。”颇感万幸的达忽塔“小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又对多伦多风格的礼裙抱怨了几句，压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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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一旁的某处楼阁之内，一双躲在阴影中窥视的淡蓝眼眸，默默的收回了目光，随即关上了窗门。
脱下军帽，让齐肩的火红短发舒展开来。
在门窗紧闭而颇显昏暗的楼阁内，名为柏妮丝的女骑士，独自站定，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装——因为，她，即将参加一场名媛们的聚会。
“哇喔~~好可怕啊~”恰在此时，这间阁楼中，却是突然传来了第二人的声音：魅惑，且妩媚的嗓音。
唔，女人的声音。
柏妮思稍稍一愣，但没有回身查看：“……”
因为，她知晓来者何人。
“不愧是多伦多西方贵族口中可怕的‘人形兵器’，刚刚在一瞬间爆发的杀气，简直可以把人吓尿。”妩媚的女子之声幽幽传来，在昏暗楼阁的阴影之中，又渐渐勾勒出一道高挑的曼妙身形。
“你总提起的‘故乡’，都是你这种的怪物吗？”
闻言，红发的女骑士停下了动作，淡淡一笑，玩笑似的说道：“怪物？你在说什么疯话。”
对此，阴影中的女人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又道：“你们的战友情，可真美妙。”
女骑士将剑架上的佩剑取下，戴在了腰间。虽然她也同样是女人，但身为骑士，即便参与这种贵族小姐们的联谊会，还是更像要以军人的身份示人。
“……那当然，我很期待不久之后的重逢。”
最后，柏妮思再次戴上军帽，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期待之余，也带着几分戏谑。
这场穿越时空的会面，她早已期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