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大明天衍录 > 第十一章 鬼辩之才
    张静修全身血液如同放在锅鼎中煮沸一样,热气蒸腾,筋脉扭曲,弯背如弓,在地上抽搐翻滚,如同热水里的虾蟆一样,脸色赤红的想要沁出血来,双眼暴睁,哪里还看得出,这本是一个刚及弱冠的翩翩少年。

    朱三公子又在旁边劝道:“因这惊龙变之劫,血沸燃烧而死的,死后皮肤烧溃,会面目全非,张公子,我看你长相如此俊秀,你不想死后你家人地狱相见,你父亲大哥连你样子都认不出吧,再说了你那八宝锦盒里的秘密,全天下人里连我在内也只有三人知道是什么,你若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留这秘密有何用?”

    张静修此时,真是恨不能速死,但他一直没有开口,也不打算开口。

    见少年如此能忍,朱三公子准备换个法子,他一把拉起张静修上半身,双手连推带挪将少年摆成打坐状,暗运真气,掌间黄光暴涨,“喝”的一声。左掌运上张静修交信、循胸,**。右掌运上张静修目窗、承灵、**,真气暗吐。

    张静修突觉灵台一阵清爽,全身血沸症状大消,知道这是朱狴犴运功帮为自己渡劫所故,心想此人绝不会平白示好,必有所图。

    “张公子,你真是一点都不像乃父,张大人九泉之下,一定都扼腕叹息。”

    “住嘴,你不配提我父亲。”张静修忍不住回道。

    “张公子,稍安勿躁,听完我以下所言,再做打算,张公子,你最恨之人是谁?”

    此问一出,张静修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自己自大难而来,连番逃难,该恨追杀自己的锦衣卫么?锦衣卫也是公务在身、奉命行事。该恨追杀自己的武儒门人么?那大理寺七品主薄沐朝露,他自己都已被朱狴犴杀死,他的师妹云周当时也很痛心。那恨密宗妖人?那妖人虽然可恶,却也没把自己怎么样,对自己而言,最恨的应是这朱三公子,此人假意救自己,实则图谋自己所负的八宝锦盒的秘密而已,还以这惊龙变之劫折磨自己,着实可恨!

    “我最恨之人当然是你,奸诈小人!”

    “错了”白衣公子并不生气,反而柔声语道:“张公子,你我之间恩怨不值一提,你最该恨的人是害你张家身陷囹圄的人。”

    此番话下来,张静修心头微微有些一阵迷茫。

    父亲张居正生平,为大明尽忠一生,可谓是春蚕到死丝方尽,然而死后被政敌——当朝首辅张四维构陷,生平心血毁于一旦,张家被被围,现在都不知道几位哥哥的下落,那最恨的应是当朝首辅张四维么?

    见张静修心神涣散,已然中计,朱三公子决定再下一记猛药。

    幽幽说道:“随着我一路布置暗号,我手下现下已经赶到此处,同时带来一个消息,刚刚我出去时已然得知,你张家——”

    张静修全身汗毛林立,不由身板挺直,大哥张敬修送他先逃时,已然有不祥的预感,但此时即将知晓答案时,还是全身一阵颤栗。

    白衣公子故意拖慢了一下语气,故作哀叹道:“张家——二十余口已全部死于抄家当晚!”

    张静修“哇”的一口鲜血吐满了面前的八仙桌,朱三公子暗叫不好,“不会一不小心,把这小子逼死了吧,”双手几点,连点张静修阴维、阴跷两大脉,再以重手法封住其丹田气海,暂时压住惊龙变之劫。

    “我三个哥哥是……如何死的?”张静修脸色惨白,强忍腹中剧痛,全身血沸之劫问道。

    “你家四哥张简修因保护女眷被当场锦衣卫格杀、五哥张允修被带进锦衣卫诏狱,据称已被遭鞭挞致死,最可悲的是你长兄张敬修,程子衣此处下江陵,朝中不管是内监司还是刑部,都给他下了在你张家抄没五十万两白银的任务,结果此人把江陵翻了个底朝天,折断你长兄张敬修十根手指脚趾,卖田卖宅,才凑缴出五万两白银。”

    “我父亲虽不是故作姿态,博节俭之名的人,但……我张家绝没有卖官贩爵、横征暴敛之举!”张静修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道。

    “于是程子衣下令再用酷刑,逼迫你长兄张敬修写下‘供状’称还有三十万两白银藏在他处,这个‘他处’,如今尚未填,到时欲加害他人时,又能做几笔文章。而你长兄张敬修供述当晚,就自缢而死了,死时以长袍覆面,应是自觉受人逼迫,写下这假供述,愧对你父亲数十年清名,才以如此。”

    朱三公子详实冷静的叙述完整个张府那悲惨雪夜的全部过程,在叙述他人痛苦时,朱狴犴得到一种莫名的冷酷的快感。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快感来自于对自己悲惨的童年时代的弥补,隔岸观火总是比雪中送炭更令人欣喜。

    “此次……办我张家的主官,是谁?”

    朱狴犴没想到这少年怨念至深,重伤之下还一心追问情形。

    “你张家案的主官是有[千里行谏]之名的儒宗高手:程子衣,他同时又是统领大明刑罚裁夺的正五品朝中大员——大理寺丞。”

    见少年眼神不依不饶,朱狴犴继续道:“张家案的另一个主官是统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北司镇抚使——陆严。”

    张静修在心里用力记下两个名字。

    见少年终于陷入自己的节奏,朱狴犴继续说道。

    “张公子,若无我相救,无论锦衣卫、武儒门人、密宗三使,都将杀你或使你生不如死,我救你三次,你却恨我,此乃不义。”

    白衣公子接着说道;“山神庙,你深陷欲天大阵,我不传你《方圆步》,你已迷失妖阵,成为行尸走肉般的梵奴,我于你有传艺之恩,你却恨我,此乃不忠”

    张氏一族血海深仇,你是唯一遗脉,却目光短浅,文不能还张家清名,武不能报仇雪恨,此乃不孝!张静修,你愿意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吗?”

    接着朱狴犴决定给少年最后一击。

    “或者,你愿意听从我的谋划,让你亲手报仇雪恨。”

    朱狴犴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意。

    信州城郊的一家乡野酒家里,张静修正经历人世间最苦的地狱,精神承受全家遭受屠虐之痛,身上又忍耐惊龙变血沸之苦。

    苦到最后就是麻木,痛到最后就没有感觉,形同草木是否会好一点。

    可人若不思父母兄弟之情,又与草木禽兽何异?!

    张静修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滔天血海中嚎叫:“我要复仇,哪怕与这朱三同成逆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少年最后的一点意识里是朱狴犴为救他,以周流真气击在他的百会穴上,然后张静修就陷入《皇极经天功》惊龙变之劫的无尽沸腾血海之中,沉沉昏去了。

    睡去也好,人在最悲痛时,睡梦是最后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