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叶栋走了,托比立刻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丝毫看不出之前睡着的样子,他打了一个响指,大声喝道:“大妞!快关店门,跟我走!”
“啊?真要去追一杯咖啡钱啊,人家大叔的处境也挺可怜的,就一杯咖啡算了吧……”单妮扁着嘴,老大不愿意追出去。
“当然不是去追一杯咖啡钱,这事有疑点!”托比嘿嘿笑了笑,“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这个大叔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吗?”
单妮点点头:“是啊,我发现他说话都是用‘叶栋’来代替‘我’,而且……语气有些生硬,咬字还有些停顿……”
“对啦,这是一个暗示,”托比点了点头,“他找到我们这家情感主题咖啡吧来咨询情感,虽然也讲到了情感问题,却在之前说了一大堆他老婆与他那位自闭症孩子的事,我猜想,他是故意用这种特殊的语言风格来暗示我们什么……”
“啊?是什么暗示,我怎么听不出来?”单妮睁大眼睛惊奇地问。
“因为你是猪嘛,嘿嘿,”托比若有所思地说,“这种方式我好象在某个历史时刻见过,应该是一种求助信号,你注意他在描述那位叫荟的女孩时,描述得特别详细,好象是大叔故意透露给我们这些信息,所以这个荟就是线索人物!”
“是啊,大叔说她是今年刚毕业的杉大大学生,笑起来有酒窝,耳垂上有朱砂痣,身材不错,不高也不矮,可是就算是这样,给的信息也太少了,杉大毕业生这么多,我们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啊?”单妮恍然大悟起来。
“这其中的信息已经足够了,”托比又嘿嘿一笑,“大叔说他是外资企业的商务高管,那么作为他下属的荟,应该也在商务部门供职。外资企业的HR一向看重应聘员工的专业性,所以这位荟应该是杉大商务专业的毕业生,这样搜寻范围又缩小不少,下面就看致远那个万事通了……”
托比打通了致远的电话:“喂,致远,用你的搜索神器帮我查一查商务学院的一位美女,呃……不是你的漫妮,是今年的毕业生,身材不错,个子中等,笑起来有酒窝,耳垂上有个朱砂痣,名字叫荟……哦,查到了?这么快,嘿嘿,不愧是宅男中的战斗男啊,谢啦兄弟!”
托比挂了电话,神秘地向单妮笑了笑:“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个故事中的女主!”
“抱歉,学妹学弟,你们说的这个孟叶栋,我不认识……”
托比与单妮根据致远给的信息,找到了荟,三人约好傍晚时分在一幢写字楼的一楼会客大厅见了面,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荟表现得十分平静,对认识孟叶栋的事矢口否认。
难道致远查错人了?单妮这么想,仔细看了看这位学姐,但荟的耳垂上确实有一粒朱砂痣。
正当单妮有些惶惶,打算进一步询问时,托比却象已经得到答案一样,微笑着对荟说:“谢谢学姐,既然你不认识孟大叔,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
荟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单妮不解地看着托比:“你不想解释一下吗?这个女主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否认认识孟大叔?难道另有隐情吗?”
“当然有问题,我们整理一下线索,”托比站了起来,象个侦探般踱了两步,装作若有思考的样子,“一个自称是外企高管却说话不流畅的中年大叔,一个耳朵上有朱砂痣的年轻女孩,大叔用激动的语调声称这个女孩爱慕他,而这个女孩却很平静地否认认识大叔,这说明什么呢?”
“我觉得这个荟有可能没说真话,如果如她所说不认识大叔,那么正常人听说自己被卷入一段莫须有的关系之中,首先应该表示惊讶,而不会如此平静……”单妮想了一想,说,“如果大叔说的不是真话,那么他不可能知道荟这么多详细而准确的信息,我觉得大叔应该说的是真话……”
“哈哈,果然跟着本大神的妞都会变聪明……表面上这么推理没错,不过有个细节你忽视了,你还记得你说到成教授的黑科技芯片可以治愈自闭症时,大叔说要带孩子过来,表情却有些惊慌失措,与其说他想去带孩子过来,不如说他有些象是落荒而逃……”
“死托比,原来你当时是装睡啊!”单妮有些生气地叉起腰,“那能说明什么呢?大叔跑了,学姐也否认了,线索貌似已经断了……”
“不,还有一条线索,如果我的推理没错,大叔当时确实是逃跑,那么不光是荟,这个成教授也有问题……”托比神秘地凑近单妮说,“我们去找成教授问问看!”
黄昏的夕阳已经渐渐西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斜长而深远,就象这个曲折的故事,随着暗夜的来临,终将再次迎来黎明的曙光。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不愧是猫男托比!聪明!”“哪里,哪里,成教授发明芯片疗法,才是真正黑科技……”在成教授的办公室里,托比跟成教授咕噜了几句,两人突然大笑起来,并同时开启吹捧模式。
这可把一边听不清他们咕噜什么的单妮弄得云里雾里的。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成教授看了单妮一眼,低声说:“你们都跟我来吧……”
成教授带着单妮与托比坐上了一部电梯,并在电梯上刷卡区刷了通行卡,电梯出乎意料地没有上升,却下降起来,过了一会儿,当电梯打开时,托比与单妮都惊讶到了。
眼前正是一个灯光明亮的大型实验基地,有着数十间顶尖的实验室,还有人员生活区与档案室,数百名教授与实习生正在这里工作。
“欢迎来到杉大的地下实验室!”成教授介绍道,“这里原先是冷战时期的防空洞,冷战结束后便废弃了。后来杉大为了科研需要把这里建设成一个大型实验基地,以供教授们开发课题以及学生实习,我主持的芯片疗法就在这里研发的。”
托比与单妮点点头,成教授推开一间大实验室,带着他们走了进去,这里面除了有一些教授与学生,出乎意料地是还有些医生护士打扮的人出入。
“这里就是芯片疗法实验室,因为芯片疗法已经通过国家I期临床实验审批,所以杉大医学院下属医院的医生与护士也会在这里配合工作,”成教授拿起桌上的一个小镊子,从培养皿里小心地镊出一张象塑料薄膜一样的小方块,“这就是生物芯片,用含水薄膜制成电路,植入大脑后,能够连通神经元,并替代受损大脑区域功能,实现对脑科疾病的理论治愈。”
“什么叫‘理论治愈’?”单妮好奇地问。
成教授笑了笑:“问的好,单妮同学,目前来看,这种芯片只能模拟受损大脑的功能,让患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这只是模拟,并不能让患者真正恢复受损前的状态……就比如自闭症患者,一般表现为逻辑与社交中枢障碍,芯片治疗能帮助他们拥有一定的逻辑能力与社交能力,康复训练之后能一定程度地融入社会。但最好的效果也只能如此,他们还是会不同程度地呈现出与正常人的不同,甚至还有可能产生一些妄想之类的后遗症……”
单妮点了点头,忽然她张大了嘴惊讶地说不出话,用手直直指着托比。
“你,你,难道?”
托比微笑着:“没错,看来大妞并没有胸大无脑,已经猜中结局了,成教授,有劳您揭开谜底吧!”
成教授点了点头,推开了侧面的治疗室大门。
治疗室中央,半躺在治疗台上的人正是孟叶栋!
单妮惊愕地回头看着托比与成教授。
孟叶栋显然是之前打过镇静剂,刚刚苏醒过来,他试着动了下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治疗台上。
孟叶栋十分吃惊,急忙挣扎喊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成教授,叶栋是来找你看儿子的自闭症,你把叶栋绑这里干嘛?”
成教授看到孟叶栋没事,松了松自己的肩膀,然后对托比说:“你跟他解释吧。”
托比得瑟地走了上去,却在此刻,他感觉一阵奇怪的头晕。
“难道今天咖啡喝多了?”托比挠了挠头,头晕减轻了一些,他立刻恢复臭屁的表情,开始了个人演讲。
“其实从你走进咖啡馆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虽然穿着西装,但是身上却微微散发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那是医院里才有的味道。之后你谈到了你的职业与家庭,我曾一度怀疑这药水的气味是因为你孩子在住院,但是你那奇怪的说话风格让我产生了另一个怀疑……”
孟叶栋侧过头,闻了闻肩头,果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药水味。
托比又折回走了几步,接着说。
“另外,今天是周一,你是步行前来的。离杉大最近的外企有十公里之远,对于一个忙碌的外企高管来说,今天应该是工作日,不可能有这么空闲的时间散步到十公里外的咖啡店来喝一杯咖啡。你声称自己是外企高管,却丝毫不会喝咖啡,甚至不知道咖啡需要放糖才不会苦……你言语中透露出那名叫荟的女孩,我也曾以为她是线索人物,但是她矢口否认认识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见过她,她却根本不记得见过你……”
孟叶栋惊愕地看着托比,似乎很害怕托比会说出伤害他的话来。
托比继续说:“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你那奇怪的说话风格是最大的线索。你说话语气生硬,啰嗦重复,逻辑结构不清晰,而且大量使用‘叶栋’代替‘我’,几乎省略了所有的人称代词,这种语言风格即使是学龄前儿童都极为罕见,出现在你这个成年人身上,只有一种可能——你本人就是自闭症患者!而且还是从成教授这里逃出来的临床病人。所以当单妮说起成教授的芯片疗法时,你才会惊慌逃跑……你在咖啡店里所说的故事只是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产生的幻想,你根本不是什么春风得意的外企高管,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老婆,更没有什么患自闭症的孩子!因为你的人生全是你虚构的!”
“不!你胡说,叶栋的人生不是假的,叶栋有事业、家庭,还有孩子!”孟叶栋痛苦地抱住脑袋,发疯地左右摇晃。
成教授急忙叫几位护士进来,按住孟叶栋给他打了一剂镇静剂,过了好一会儿,孟叶栋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叶栋不相信你的话……对了对了,还有荟,荟是真实的人啊,如果叶栋只是见过荟这么简单,又怎么会知道荟是杉大毕业生?荟一定是因为怕叶栋受伤害才说不认识叶栋,一定是这样的……”孟叶栋痛苦地说着,说到荟,他的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没错,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会知道荟这么多信息,但是致远发给我的这张图片瞬间让我明白了一切。”
托比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递给孟叶栋。
那是一位笑意盈盈的护士,看起来十分的亲切。她的嘴角弯弯向上翘起,脸颊上有一对可爱的酒窝。她戴着护士帽,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耳垂上,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显得格外瞩目。
“荟在毕业前,曾在这里实习过护士,这就是你这么了解她的原因吧。”
孟叶栋惊愕地看着托比手机里的这张照片,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荟是叶栋的下属啊,荟说过爱着叶栋啊……”
他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神色却表明他已经渐渐相信了托比的推理。此刻,孟叶栋低下了头,眼泪早已经流满了他的脸庞,他痛哭着,呼喊着荟的名字,这一切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单妮狠狠地掐了托比一把。
“你太坏了……”单妮淡淡地说着,没有看托比脸上的表情,一个人走了出去。
“孟叶栋是杉市福利院推荐过来的临床病人,并没有家人,我们给他用了最好的芯片疗法,可惜还是有一些幻想症的副作用,我们会观察一段时期,等到了稳定期就好了。”成教授对孟仲栋的遭遇表示惋惜。
托比、单妮两人踏着暮色走出了实验基地,心中感慨万千。
单妮难得的多愁善感起来:“大叔看似有这么多年的人生,却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中,突然一天黄粱梦醒,会不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托比,我有时真心不知道,人活在梦想中,跟面对残酷的现实,哪一种结局会更好?”
单妮叹了一口气,平时爱吹牛的托比此刻却没有接她的话头,她有些郁闷地转头看着托比,却发现托比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