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程志要的长矛,就已经做好了
——至少,样子已经做好了。
在拿长矛的时候,工匠给程志抱怨:“我说程兄弟啊,你这要求不错,就是催得太紧——若是多给我们几年时间,我们可以做出更好的长矛来的。”
程志有些疑惑:“‘太紧’是什么意思?明明这矛是合格的啊。”
“只是看着好罢了——”工匠摇头:“这木头没经过干燥和寒冬的处理,用久了,是会变形的。”
“如果只是训练的话,应该没问题吧——”程志问。
“训练——”工匠笑了笑:“别说拿这个没问题,就算你拿个泥巴捏的都没问题。”
“谢谢了。”程志向工匠点点头。
“客气什么——”工匠摇头:“匠人卖手艺,军人卖命,彼此之间,不应该彼此客气的。”
“似乎不是的——”程志摇头:“身为同族都不彼此客气,难道要对异族客气?”
工匠笑了笑:“贵族老爷就是麻烦。”
“或许是传统吧——”程志摇头:“一个冷酷的贵族老爷,再有能力,也不如一个如沐春风的人统治世界,能令人安心。”
“哪怕异族已经打到首都城下?”工匠问。
“我不知道——”程志摇头:“但我会尽自己的努力,去抹消这种可能。”
“希望如此吧。”工匠点点头。
本来,程志都准备带着长矛走了,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过去问工匠:“对了,崇虎将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是说侯爷?”工匠问。
“侯爷?”程志有些吃惊,崇虎那样平易近人的样子,全然不像一个侯爷。
“是啊,侯爷可好了——”工匠点点头:“每次出征,侯爷都是亲自领着军队前进的,是,我听说过,有人说,侯爷不体恤人民——然而呢,我是知道的,二十年前,这么说的,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逃难去了,这里根本从一开始就没人——都是侯爷,要不是侯爷,这里人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人抱怨?”
而程志听了这些,忽然又想到什么:
“对了,我曾经听说,有些药物,是可以增强士兵身体素质的……”
“你是说卖假药的啊——”工匠笑了笑:“你信吗?”
“我……”程志点头:“我自然是信的。”
程志点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药就是程志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而那些药,程志自己试过,只要不是自己用,无论是喂给兔子还是喂给人,都是一样有效的。
效果包括,变强,变快,变健壮,或者痉挛,抽搐,又或者干脆直接爆炸掉。
——然而,无论是什么,程志都用自己试过,哪怕那种吃了会爆炸的药物,程志也是实验过的,先放在皮肤上一滴,没有感觉;继续少量涂抹在皮肤上,仍然没有感觉;舌头舔一下,依旧没事——最后干脆一口喝下去,结果,就跟喝了中药一样,略苦,此外,就再也没了别的效果。
程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样本不对吗?】
而工匠,给出了解答:“你知道吗?一直以来,都有卖假药的过来,跟我们推销,什么吃了百毒不侵的,吃了四肢强壮的——多半都是假的,唯数不多几个真正有效的,也多是负面效果居多——两年前我是见过一个不要命的,喝了药过来给我们示范什么叫‘四肢强壮’,那人也真是有本事的,看军队驻地这里这个祭祀用的大鼎,想宣告自己力量有多大,就双手使劲把鼎扛起来,然后就双目喷血死于非命了。”
“这——”程志摇头。
如果身为一个局外人,程志一定会大笑不止,说出类似蒲松龄评述狼时候用的“止增笑耳”之类的话语,然而,程志是亲手开发过一些,或许与道法有关的药物的,那些药物若是起效,或许,对整个战略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新兵没有顽强作战意志;虽然老兵有作战意志,可是老兵并不是非人;然而,若是用了那些或许与“道法”有关的,古方做出来的药剂,那完全是在制作“非人”。
一个“非人”,可以做什么?或许,“非人”的力量很弱,相比于军队,非人或许只能灭掉数百人的**,之后便力竭了——然而,非人的力量,更多的,并不是体现在直接的杀伤,而是威慑。
若是面对一群扛着大树向前的怪物,就算那群怪物不是无敌的,杀掉一百个老兵就会累——然而,面对这种怪物组成的军队,不会有太多新兵或者老兵敢于上前。
或许有,但那些都是战斗英雄——而战斗英雄,决不会太多。
“是的,我知道的——”工匠笑着给程志说:“你应该也知道的,这个世界,人们,总喜欢把自己的思想寄托在某些东西上面,比如神,比如英雄——事实上呢?事实上,神不会帮我们获取胜利,毕竟神是我们的先祖,不是我们的保姆——而英雄,或许真的有,但英雄也是人,并不是那种会超能力的神。那些号称什么吃了就能变强的——你听说过‘钓鱼’吗?”
“钓鱼?”程志皱眉,不清楚工匠为什么说这个。
工匠笑笑:“钓鱼的时候,你会往鱼钩上栓鱼饵吧。”
“怎么了?”程志不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么,当你看到,面前有一个饵的时候,你为何不想想,那个饵,上面有没有栓一根看不见的线呢?”
“受教。”程志点头。
这种饵上栓线的操作,古往今来,屡见不鲜。然而无论是最弱的,那种通过饵骗取钱财的庞氏骗局,又或者是强一点的,先给一点好处骗取信任之后开始宰人的。
这些手法,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从野蛮到文明,在另外的角度上讲也可以说是从文明到野蛮。
而无论如何,所有的手法,都只有一点,那就是,提前赋予某一部分人,一点“诱饵”。
工匠也是点点头:“鹏飞万里,鱼翔浅底,都是很自然的。有风有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然而,很多诱饵,并不是像风水那样触手可及——那些诱饵,或许真的是可用的,但我们不会接受。军队,归根结底,是正义的,而非暴力的。要打,就要堂堂正正地打——若我们是因为药物才取得的胜利,我们必将因为药物的用尽而一败涂地。”
程志向工匠鞠了一躬:“您很有见识。”
工匠笑了笑:“老人,总是比年轻人见识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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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开篇工匠那句“泥巴捏的”差点写出“用纸糊的”这种词出来……然而虽然程志在几年前“发明”了纸,然而“纸”并没到用来糊墙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