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医生，这事故突然，送来的这些病人好多身份不明的……甚至还有一送来就推进太平间的，要是用名字找人，需要警方协助，你知不知道他什么特征？我出去转一圈也好帮你看看。” “特征……特征，他的腿不太方便，你帮我留心一下，受累了。” 话音落，陆双便戴上了口罩，大步流星走到了病患的床边。 陆双明白，自己一旦站在病人身边，就是一名医生了。 不再是韩乾的谁…… 她竟然想不到称谓能形容自己之于韩乾的关系。 只不过那些繁文缛节在这种关头已然不重要了…… 陆双甩了甩脑袋将那些奇怪的念头抛到脑后，开始进入严肃认真的工作状态。 病人很多，一个接着一个…… 也是通过这些病人，陆双才能简单了解到一部分关于爆炸的情况。 这次爆炸事故的威力很大，除了宅子里的人，那宅子外面的行人、车辆，以及距离大宅有一条马路的底商都受到了损毁。 据那些咳着的病人说，当时只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周围都是黑烟，他们呛得难受极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双主要接诊的都是些灼伤了呼吸道和呛伤的病人。 而若是这些距离韩家大宅还算远的人都成了这样，那些近的人呢？待在大宅里的人呢？ 陆双接诊到第三个病人的时候，刚刚那位护士终于进来了。 她凑到了陆双身边，小心翼翼的说了句，“陆医生，刚刚我出去看了看，轻伤区没有你说的那位病人……” “我知道了。” 陆双颔首，神色没有半分异常，只是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身边的人帮她递取器械。 那位护士并没有急着离开抢救室，反而小心翼翼的逡巡着陆双的表情。 有些尴尬的在陆双身边打着转。 “还有事？” 敏感如她，现在的每根神经每个毛孔都敏感，有些是在有人对她欲言又止的时候。 “那个……陆医生……” “说吧，没事。” 陆双的捏着器械的右手微微发颤，她立刻将仪器换到了左手，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淡定如常。 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这样……我刚刚帮烧伤科的陈主任送血袋，重伤区有一位病人，和你描述的差不多。年龄三十五岁左右，身高有一米八五，恩……腿部有肌肉粘连的痕迹，应该是长期坐轮椅导致。” 话音落，那个护士便尴尬的搓了搓手，又语速极快的说道，“陆医生，我长话短说……以上那些情况也是我自己粗略判断的，因为那位病患伤到了脸我也分不清是不是你说的人……等到忙完了，你到陈主任那里去看一眼，希望是我判断错了。” “好。” 陆双状似不经意的回答，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波澜。 那位护士草草交代过后便离开了…… 当然，陆双也能明白，很多事情，或许她并没有描述得露骨。 重伤区，那是有生命危险的人才会被送去的急救区域。 还有烧伤科的陈主任……如果烧伤面积没有达到百分之六十陈主任是不会轻易上手的。 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那个人是韩乾，现在的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陆双并不敢再往下想，沉着心思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大脑还能运转，整个人都很正常，对，没错……她没有任何事情。 病患一个个被推进来，有的伤患病情严重需要多个科室做会诊，陆双便四处忙碌，口罩后面的脸看不清楚喜怒，甚至看不出半分憔悴，一切的一切都与平日里无异。 有些见到陆双的医生微笑又迅速的和她寒暄，还有人草草几语问她获得学位的情况，甚至还有人会对她说声想念…… 来来往往的热情中，却鲜少有人提及韩家爆炸的事故。 这个医院待了超过五年的人，分明都是知道她曾经是韩家的媳妇，可是今天，大家都却选择了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好像不想来触她的霉头，又好像在避讳着些什么。 陆双的心情很奇怪……却也因为忙碌而被冲淡了不少。 这一通忙碌，所有人都会忽略了时间。 在最后一位伤患被送走之后，陆双甚至连口罩都来不及摘，便直接去了刚刚那个小护士提到的抢救室。 此时人已经被送到了楼上的手术室去手术了……四下空荡荡的。 陆双心中提着的一口气也像是卸掉了，忙碌过后的虚脱感，隔离服内近乎于岑岑的冷汗，还有…… 太多太多奇怪的情绪，伴随着手臂的疼痛喷涌而来。 此时急诊室门口的警戒线已经撤掉了，病患们急救过后也纷纷转到各个的科室去了。 再没有什么病患家属守在这里嘤嘤吵吵，急诊大厅一片静默，只是透过大厅的落地窗，外面停着的一排警车闪动着刺眼警灯光芒。 陆双并没有正式回来入职，这里也没有她的办公室供她休息，以前她的办公室恐怕已经被其他副主任占用了。 她一步步向外挪动着步子，像踩在棉花套上一般浑浑噩噩。 她甚至没有头绪……不知道该去哪里开始找韩乾，烧伤科吗？还是……更严重的地方，太平间？ 陆双的脑子更乱，头晕眩得更加厉害。 她强迫自己步子迈得大一些，奔着警车走去。 她知道陈安洵一定会在那里，没有什么比问他来的更加直接。 入夜，天气冷了不少。 陆双走出大门的瞬间，便能感受到冷意灌进了她的每一个毛孔，刺棱难耐。 “请问……” 陆双连忙拦住了一位警察，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想找一下陈警官，陈安洵陈警官，可以帮我联络一下吗？” “你找我们陈队？但他现在可能在忙着，在楼上的烧伤科呢。” 陆双的头晕眩得更加厉害，眼前的年轻警察竟然渐渐变出了重影来。 她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站稳。 “麻烦您了，帮我联络一下他，我叫陆双，真的有急事……” “嘶……你是那天我们队长带来的那位女医生吧？” 警察终于认出了陆双来，“天色暗我刚刚没看清楚，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 警察快步离开，陆双却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得厉害，手臂痛，头脑晕涨，所有的神智都在云里雾里…… 陈安洵来的很慢，陆双似乎只有将身体靠在门柱上才能撑住自己残存的意志。 那个男人大步流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陆双，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医院周围已经被我们警方封锁了啊……” “我来得早，已经在急诊室工作了很多个小时了。” 陆双一把握住了陈安洵结实的小臂，她没有什么力气抬头，只是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瓣，默默问了句，“韩乾呢？” “他没事。” 陈安洵回答的很利落，他一手撑着陆双，又连忙招呼了人拿了瓶水过来，用牙齿咬着瓶盖拧开，送到了陆双唇边。 “陆双，你现在脸色很难看……已经铁青了，你不能死撑着，你现在必须上楼找个医生去瞧瞧，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陈安洵的声音中透着焦急，俊脸微皱，似是在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慢慢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走，跟我上去……” “没事，我没事。” 陆双摆了摆手，颤抖着指尖接过陈安洵手中的水瓶往自己的唇边继续送着。 “韩乾没事就好……” 她讷讷的说了这几个字，便没有什么底气再去说话了。 “你来这里，是为了韩乾？” “恩……在新闻里看到韩家大宅爆炸了，那家伙又给我写了封奇怪的信，有些担心而已。” “有些担心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陆双，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男人不是、孩子不是，只有你的健康才是，死丫头！” 陈警官似乎急得厉害。 因为陆双这比纸还难看的脸色…… 有的故事可以话到嘴边留半句，而有的情感……却总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被控制的。 “韩乾没事，他早早就离开了大宅，现在在警局录口供。” “那……那……程姨呢？” 陆双又问，韩乾之后，便是程姨了。 只不过……她比韩乾更加不能确定，程姨是不是在大宅。 “你说的是韩家那位资历比较深的帮佣阿姨吧？” “是……是。” “陆双，我必须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她的情况并不好。还有强哥……强哥是在韩家大宅被找到的，一直被韩坤囚禁着，精神也不太正常了。他们母女的情况……都不好，很难闯过这一关了。还有……韩坤的情况也不好，像个碳人，烧伤科正在积极的抢救，只不过……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活口。” “程姨……程姨在哪儿？” 陆双又问，她连忙站直了身体，勉强给了陈安洵一抹安好的笑意。 “我要去看她……我想去看看程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