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始终含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看着她。 良久,她放开勺子,眸子像条毒蛇般紧紧盯着我,“我要你把这些照片删得干干净净。” 我嘴角笑意越发深,“当然,只要元大小姐劝动贺骏琪放弃收购那家医院,我一定把这些照片删得干干净净。” 元瑶站起身,眼中充满怨恨和不甘地瞪了我一眼。旋即调整了下面部表情,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 我扬起手,十分好心情地跟她说了声拜拜。 元瑶走后,我突然想到陈澜风跟我说过的话,“生活如这卡布奇诺,变化多端,神秘莫测。如果有什么烦恼玩一杯卡布奇诺不能解决,那就两杯。” 我点了两杯卡布奇诺,用勺子时点时拨,看白色与黄色交融变幻出无数形状,心里郁郁的感觉真的消散了许多。 出星巴克后,我打了辆车去维斯。 快要下班时,我收到了元瑶的好消息。 “贺骏琪已经答应放过那家医院一马,照片呢?” 元瑶会成功,我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听到她说结果的时候,心里莫名感觉涩涩的。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没任何异常,“元瑶,你以为我是你?我说会删干净,就一定会删得彻底。” “最好是这样,如果让我知道你耍花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哼笑一声,“我会怕你?” “元贞,你尽管试试。”她撂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十二点。 外面冷风呼呼地刮着,震得窗户扑簌簌的响,我甚至怀疑窗户会被寒风卸掉。 没多会又下起了雨夹雪,我想着路上应该没多少车,就打算在办公室里度过。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我突然陷进了思维的死胡同里。 表面上我是被外面糟糕的天气阻了回贺宅的脚步,实际上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不回贺宅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昨天贺骏琪那双阴戾嗜血的表情仿若刻在我脑子里一般,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张削薄的唇开开合合,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一把锯子,在我心上来来回回地拉,割得我左胸膛难以言喻的痛。 而元瑶几句话便能左右贺骏琪的决定,前几天贺霓姗是,今天济仁医院也是。 之前贺霓姗哭着来求我劝贺骏琪的时候,在极短的一刹那,我竟然在想,或许贺骏琪真会听我的,对贺霓姗网开一面,可今天,我才明白我的想法有多么荒唐,有多么好笑。 有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即便开了暖气依旧冷得很,我坐起身把羽绒服拿过来盖在被子上。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砰”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骤然响起,紧跟着是“咣当”撞击声。 我惊得猛然坐起身。 侧头看到贺骏琪站在门口,腿还保持着踹门的动作未变,门被他踹得撞到墙又反弹回来,又被贺骏琪一脚踹开。 于是,那扇门就那么倒了。 这扇门从我搬进这间办公室就一直存在着,虽说的确不怎么结实,但被他两下就踹倒,我还是有些惊惧,同时也庆幸之前跟他打得那么激烈,竟然还能活着,也是奇迹。 贺骏琪踏着门走过来,站在床尾定定看了我一会,“知道抱枕和取暖器的职责吗?” 我差点被他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恨恨瞪了他一眼,“不知道!” “很好,看来你欠调教。” 话落,他突然穿着鞋子爬上床。 床很窄,是那种弹簧床,他身形高大,躺下来有半截小腿都伸在外面。 动一下,那床便咯吱作响,摇摇欲坠,很艰难地苟延残喘着。 我愣愣看了他一会,没好气道:“贺骏琪,你有病吧,家里大床不睡,来睡我这单人小床?你给老娘下去……” 我蹬脚去踹他。 他起身一把抓住我的脚脖子,之后勾起手指在我脚心挠。 我只感觉脚心奇痒难耐,忍不住哈哈大笑,扭动着身子挣扎。 身下小床晃得十分厉害,最终不堪重负,只听“咯噔”轻响,随后就感觉身体落空感传来。 这张床的一侧竟断了,另一侧也只有一点点铁皮在连着。 床坍塌那一瞬,贺骏琪第一时间护住了我,两只手臂在我后脑和背上捂得严严实实。 我只有在床断裂又撞到地上那刻感觉五脏六腑都剧烈震了一下,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可我搭在贺骏琪腰间的手还是触摸到了一股黏稠温热的液体,那种触感,我一点也不陌生。 心中蓦地一紧,开口,“贺骏琪,你放开我。” 因为我整张脸被他死死按在他胸膛上,说起话来也闷闷的。 贺骏琪不仅没放,还收了几分力道。 我差点被他闷死,想着他可能被断裂的铁皮擦伤了,没看到他的伤口,不知道严不严重,也不敢使力挣扎。万一贺骏琪流血过多死了怎么办?而且,这张弹簧床有些地方生了锈,若他伤口感染了又怎么办? 我心急如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声音放轻放柔,“贺骏琪,你放开我,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贺骏琪这才把手松开。 我也不敢耽搁,提着心吊着胆地爬下床。 我一个人睡觉时不敢把灯都关了,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灯光有些暗,我把顶灯打开,之后快速走到贺骏琪身后。 贺骏琪背后黑色的西装被刮破了,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正汩汩冒着血。 我越是靠近,鼻尖那股血腥味就越浓烈,再一看我的手,一片鲜红。 腿一刹那就软了。 我忙把贺骏琪扶到沙发上趴着,从床边抽屉里拿出医药箱,将他的衬衫解开,给他处理伤口。 白色棉花立时染成红色,看得我眼睛疼,连带着心脏也一抽一抽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压根不敢动手,默默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敢把棉花按在他伤口上。 我把他伤口清洗后,紧跟着给他擦药,越往下弄,心便越抖,忍不住责骂他,“你当这床是家里的吗?容纳我一个人就已经够困难了,你来凑什么热闹?你是不是有病啊,又大又软的床不睡,偏要来这里和我挤。” 贺骏琪背上的肌肉蹦得十分紧,我知道他很疼,可他至始至终都没吭一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元贞,你还知道家里的床又大又软?”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不回家,跑这来做什么? “我忘了告诉贺大少爷,我是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身下的床越舒服,心里越不安。生怕哪天没得睡,不习惯过以前艰苦心酸的日子。” 他扭过头定定看了我一会,随即讥诮地勾了勾唇,但什么也没说,重新扭回头枕在他手臂上。 “贺骏琪,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逃脱破坏我床的责任了吗?我本来还想让这床再坚持个二三十年的,现在好了,它提前退休了,你总得赔偿我损失吧。” 我心里有种预感,我和贺骏琪早晚会离婚,既如此,我得好好为我的将来打算。 小彦治病再加上后期疗养康复的钱需要一大笔钱,等他治好病后,我还要送他去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小彦最想做的事是环球旅行,我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他。 凡此种种,需要一大笔天文数字来支撑。 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这三年来,我没提早做打算,现在再来搜刮贺骏琪,还来得及吗? 贺骏琪扭头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稍稍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拿出来甩在桌子上。 我大略扫了一眼,大概有几十张的样子,忍不住勾唇冷笑了下,“贺骏琪,你是不是装了三年傻脑子真的秀逗了?现在随随便便一张床都是好几万,你拿这些钱打发叫花子呢。” 他很爽快地拿出支票本,填上数字,撕下来给我。 我扫了一眼,大概有很多0,具体多少个,我也没细数。 那晚,我和贺骏琪在沙发上凑合睡了一晚。 第二天我醒来后,贺骏琪还在睡着。 我就没管他,洗漱完坐在办公桌前办公。 今天事多,我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 直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手机铃声传入耳际。 我这才猛然想起休息室里还有贺骏琪,后又听他大半天没接手机。那手机铃声自动挂断后又乐此不疲地炸着。 一股不安升腾而起,心蓦地抖了一下,想到他背上的伤,再一看时间十一点了贺骏琪还没起,实在不符合他拼命三郎的设定……越想心越慌,最终决定放下笔去看看。 贺骏琪大半个身子都被沙发挡住,但依稀判断得出他还在睡着。 我带着疑问走近,就见他额上覆着薄汗,那双斜飞入鬓的眉在眉心拧了好几个结,俊脸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显见的是发烧了。 我疾走几步蹲在沙发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烫得能煮鸡蛋。 心头咯噔一下,忙用两块冷毛巾交替着给他降温,之后叫了车把贺骏琪送到医院。 下午,贺骏琪终是悠悠睁开了眼睛,我一喜,语气带着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你醒了?” 他用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张口就是命令的口吻,“拿水来。” 我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给他打了杯水,递给他。 他没接,“你想让我自己喝?” “这不很明显。” 他抬了抬手臂,霎时从喉中泄出一声闷哼,旋即满脸痛苦道:“手疼。” 我狐疑地皱了皱眉,但看他模样不似作假,就把水杯递到他唇边。 他斜斜勾了勾唇,就着我的手喝了。 恰巧这时,门突然被打开,我还没来得及扭头看是谁来了,一阵迅疾的掌风便呼啸而至。 脸上辣痛顿时传来,疼得我忍不住倒抽好几口凉气。